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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牛郎织女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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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九儿离开后,牛郎的气焰又嚣张了起来,他对织女的看管比从前更严,连地里都很少再去,织女去哪儿他去哪儿,哪怕织女是去溪边洗衣,他都寸步不离的监守着。
老黄牛则像个沉默的哨兵,只要织女在屋后待的时间稍微久一点,它就会发出提醒般的阵阵低哞。
听到老黄牛的“警报”,牛郎就会立即过去查看。
他和老黄牛仿佛监管囚犯的行为,让好不容易重拾自信的织女,又陷入了短暂的迷茫无助中。
但看着白九儿留下的那些东西,回忆着白九儿说过的话,这些迷茫和无助就像纤细脆弱的蛛网,很快就被她心底深处那奋力嘶吼的不甘和愤怒给挣扎着撕破了。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压迫越甚,反抗的意志就会如巨石压住的雨后春笋,愈发顽强地寻求光明,寻求自由,寻找那能破土而出的一丝丝缝隙。
在一牛一人的日夜监管下,织女将所有的屈辱不甘和愤怒,都倾注汇聚在指尖上,还未完成的锦帕中,开始透出让她激动地熟悉仙家灵韵之气。
而即便牛郎和老黄监管再严格,她也会尽量挤出一人一牛不在的时候,用白九儿留下的上好丝线和那些凝聚着月华灵气的材料,织了一方不过手掌大小,却精美绝伦、蕴含着她澎湃心绪的锦帕。
这方锦帕,图案并非传统的花鸟虫鱼,而是她记忆中银河的微缩景象!
世人只知她织女只能织出云霞,却不知迢迢银河也是从她手中诞生的。
丝线在她手下仿佛拥有了生命,银色的丝线勾勒出璀璨星河,月华草纤维点缀其间,如同流淌的星辉,细微的珍珠粉更是让整条“银河”在夜色下泛着朦胧而神秘的光晕。
锦帕的一角,织女用深蓝色的丝线,绣了几个古朴灵动蕴含道家仙韵的符文——
那是她从前在天庭织造云霞时偶感而生出的,这道符文代表了“自由”与“回归”。
这已不是凡间织物,而是近乎法器的仙界灵物!
白九儿曾说羽衣从未离开过她,她那时还以为白九儿是在开玩笑,是在安慰她。
直到这方锦帕完成,感受着从锦帕中传递出的澎湃灵气时,织女才恍然醒悟。
白九儿没开玩笑也不是安慰她,羽衣真的从未离开过。
将锦帕紧紧捂在胸口,感受着其中流淌的自己的力量与渴望,泪水无声滑落。
她知道,这是她的抗争,她的宣言。
也是真正属于她的——
羽衣!
低头看着锦帕,织女想起白九儿曾说过的“舆论”和“价值”。
当初因为老黄牛的怂恿而被牛郎囚禁,现在,她绝不能如此轻易放过这对无耻的“畜生”。
她还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这方锦帕暴露在世人面前,让牛郎和老黄牛阴谋败露的能引起轰动的,甚至……
引起天庭注意的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织女继续装作顺从的样子。
见她又和从前一样听话了,牛郎很满意,对她的监管渐渐松懈下来了。
很快,织女等到了机会。
村里最大的地主家女儿娶“赘婿”,地主广邀乡邻,牛郎一家也在被邀之列。
牛郎本不想带织女去,怕她“抛头露面”,嘴上嫌她会丢人现眼,实际上是害怕别人发现织女越来越姣好的容貌,害怕有人会觉得自己配不上织女。
但织女的织造手艺,在十里八村都是有名的,地主家点名要见见这位能织出好布的巧手媳妇,地主的夫人和女儿也想跟织女学习织造手艺,怕得罪地主,牛郎只能不情愿的应下。
赴宴那天,织女穿上了自己虽然满是补丁却干净的发白的衣裳,然后趁牛郎和老黄牛不注意,悄悄将银河锦帕塞入袖中。
去赴宴的路上,牛郎怕生变故,再三威胁织女在宴席上不可胡说八道,不然回家有她好果子吃。
织女低垂脑袋,装作害怕听从的模样。
到了宴席上,她也真的很听话,低眉顺眼,旁人和她搭话,她唯唯诺诺结巴支吾,慢慢的,没人再和她说话了。
牛郎刚开始还害怕她会乱说话,见状,心渐渐放了下来,拿起酒碗开始跟其他人喝起酒来。
宴席过了一半的时候,地主家的小姐和新女婿过来敬酒,敬完酒,地主家的小姐拿出自己织的绣帕向织女请教细节之处,织女知道,时机到了。
接过手帕,她“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茶水,溅湿了地主女儿的衣服。
织女“慌忙” 道歉,然后很自然的从袖中取出那方银河锦帕给对方擦拭。
刹那间,华光万丈,满院火烛光亮被掩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织女手中的锦帕在夜色下,星辉点点,水纹隐现,仿若银河在眼前流动,其光华与灵韵,将地主小姐手中的苏绣瞬间衬得黯淡无光,如瓦砾之于明珠!
“这……这是什么?”
地主的女儿瞪大了眼睛,她失态的一把夺过锦帕,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脸上满是惊艳和不可思议。
“老天爷啊,这怕是天上的织女才织得出来吧!”
“牛郎家的,你这帕子从哪里来的?”
“简直比天上银河还漂亮,是错觉吗?我怎么感觉这个帕子上真的有水波流动!”
女眷们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眼中充满了羡慕和探究,哪怕是男人们,也被吸引了。
织女怯怯的低着头,声音细弱蚊蝇,但字字清晰:
“是……是我自己织的。”
满座哗然,一阵惊讶声!
大家都知道牛郎有一个织造手艺精湛的妻子,却不知竟已到了如此神乎其技的地步?
那哪里是锦帕,分明就是真的银河啊!
牛郎在一旁,看着出尽风头的织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此刻既激动那个“华而不实”的帕子居然真的有那么多人喜欢,但又因她未经自己允许就拿出这等宝物而恼怒,更有种“所有物”脱离掌控的不安,他更害怕如若被天庭知道自己对织女做的事情,可能面临的不敢想象的恐怖报复!
老黄牛说过织女是王母最疼爱的小外孙女,若王母知晓此事,那——
只是简单的想想,他的脸上就一下子血色尽失,腿也软的快瘫在了地上。
地主也被惊动,拿着那方锦帕仔细端详,越看越是震惊。
他见过世面,立刻意识到这方锦帕的价值绝非寻常绣品可比,恐怕连宫里的贡品都难以企及!
“牛郎家的。”
地主老爷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很少出门,即便出门碰到了也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的女人,他难以相信的问道:
“这当真是你所织?”
织女抬起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挺直了脊梁,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是,的确是我亲手织的。”
她一抬头,众人也才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仙子!
分明就是仙子般的容貌啊!
虽然粗布麻衣,满是补丁,可能因为常年劳作,皮肤稍显粗糙,却还是难掩秀丽,尤其是她眼中那种无法形容的坚韧和自信,和她的目光对视上,让人不自觉的就生出了敬畏臣服之心!
而如此模样的织女,也看的牛郎心惊慌乱。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织女,即便当初织女从天上飞下来时,也不是这般模样。
那时的织女容貌是比现在更娇艳,但那是一种只会让人怜香惜玉的柔弱。
现在的织女,却让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一种只可仰望不可玷污的——
高攀不起!
“好!好!好!”
地主老爷连说三个好字:
“此等堪比仙物的宝物!老夫愿出纹银百两,不,三百两!买下这方锦帕,可否?”
三百两!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牛郎更是惊的瞠目结舌。
三百两!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个东西当真如此值钱?
所有人震惊之余也纷纷心生艳羡,大家都觉得织女肯定会答应。
然而,织女却缓缓摇了摇头。
众人再次愕然。
不会是嫌钱少吧?
三百两可是很多人家一辈子,不,哪怕加上下辈子也挣不到啊!
就算这个帕子再珍贵,也就是个帕子而已,她难道还想要上千两不成?
织女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声音不大,却如同石子落入平静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这方银河锦帕,我不卖,它是我织来敬献的。”
“敬献?献给谁?”
地主老爷好奇追问。
他以为织女是准备敬献给达官贵族,若是如此,那自己还真没资格买了。
不过,他可以为织女牵线搭桥,只望织女日后飞黄腾达了,能念自己这份旧情。
可织女接下来的话,不仅出乎他所料,也让宴席上其余人愕然震惊。
织女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群星璀璨的夜空,眼神越发坚毅。
终于,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她说出了那句在她心中盘旋已久足以石破天惊的话:
“这方银河锦帕,我将敬献天道,以诉我冤屈,求返天庭!”
轰!
此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在整个院子里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织女。
大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她说的每一个字,却在每一个人心中轰然乍响。
求返天庭?
什么意思?
知晓织女身份的牛郎,此刻心慌不已,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想捂住织女的嘴:
“贱人,你胡说什么!我看你是天天织这个破玩意儿,织疯了吧!”
与此同时,因为不放心织女,跟着一起前来的老黄牛也在院外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力量,但被拴在木桩上,它只能焦急地绕着状子踱步打转,嘴里则不安地发出阵阵哞声。
院子里,织女灵活地躲开了牛郎,朝着深邃夜空,猛地举起银河锦帕,用尽全身力气,字字泣血的喊道:
“我本天河织女,被牛郎偷衣强留,囚于此地,生儿育女,欺辱打骂,日夜操劳,如同牛马!今日织此银河云锦,上达天听,恳请天道明察,准我重返仙班,重获自由!”
随着最后一个字眼落地,银河锦帕骤然间华光大放,周遭气息被引动,一阵冷风无故而起,卷动着她的衣袂发丝,让她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神圣而决绝!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织女话语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震得说不出话。
偷衣强留?
囚禁?
织女?
重返仙班?
什么意思?
牛郎囚禁了一个仙子?
牛郎的妻子竟然是天庭的仙子织女?
众人反应不过来了。
而牛郎彻底慌了神,扑上来就要抢夺锦帕。
恰在此时,又陡生异变!
那方银河锦帕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猛地从织女手中脱出,悬浮于半空之中,光华越发耀眼璀璨,上面的星河图案仿佛真的开始流转!
一股无形的威压在一瞬间弥漫开来,让所有人都心悸不已。
“哞——!”
院外的老黄牛叫声更加惊恐了,在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弥漫开来后,他的皮肉骨骼都仿佛要被碾碎,再连同灵魂,彻底消失在三界之中。
完了!
这次真的完了!
织女看着那悬浮的、与她心血相连的锦帕,心脏因为汹涌的激动狂跳不止。
成功了!
她真的成功了!
她真的将自己的冤屈与渴望,借由这蕴含了她仙灵本源的云锦,传递了出去!
无论天上能否听到,至少,在这凡间,她撕开了那层虚伪的“恩爱”面纱,将血淋淋的真相公之于众!
站在猎猎冷风中,看着慌乱失措的牛郎,看着惊疑不定的乡邻,看着那光华万丈的锦帕,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泪水的释然笑容。
白九儿,你看到了吗?
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我,自己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