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1、可辛 ...
-
工作中的姜震和傅九莲是独立个体,傅九莲很少去姜震公司,去的时候总有好奇的目光。
这一年对姜家来说是个灾难年,十一月初姜家二叔在m国出事,一个在建厂区因为产品缺陷问题起火,造成三人死亡。
没多久,姜爸司机撞死个人。对方骑摩托车时违反了交通法规,有保险公司赔偿,但出了这事谁都不好受,尤其对方身后还有俩孩子,最小的一岁没到,死者家属经常去姜家讨说法,公关做的不到位,老母亲找人拉横幅,造成极坏声誉。
屋漏偏逢连夜雨,姜家占股很重要的一家公司,因姜二叔带来的连锁反应,遭到抵制,传在纳斯d克遭退市通知,而同类产品市面上很快出来了,这意味着丢掉了现有市场,姜父涉及行贿要被调查,气血上涌,栽倒了会议室,差点没命。这一切,关乎着生死存亡,姜家气运直线下滑,诸事不利。
姜震虽然独立经营事业,但家里出事他第一时间必须站出来,他从他的账户上调出大笔资金帮姜二叔应诉,又安顿好姜父住院治疗,那段时间,他忙前跑后,医院、家、公司,电话不断,傅九莲抽出大部分时间陪他,有时会听到零星片语,她看着他眉头紧锁,嘴上却笑着和人家周旋,或者严肃地吩咐助手处理问题,每一个重大决策都需要他定夺,还得争分夺秒。一晚上下来书房里烟灰缸的烟头都堆满了。这要是在以前,傅九莲是绝对不允许的。
M国法律,被起诉的罪名和级别很重要,产品缺陷如果是明知故犯和无心之失,是两个完全不同等级的刑法,一个是重罪,罚的倾家荡产,还要面临数年甚至十几年的牢。一个可以作为民事纠纷私下解决。姜震找有经验的律师团队,要求快速接手,遏制事态,寻求有效证据,和陪审团沟通。但不管怎样,二叔的公司要面临受害者家属天价赔偿。他的两个儿子也都是公司高管,全部滞留M国等待调查,一个女儿读大学,挑不起大梁。
姜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傅九莲将工作多年认识一些人脉归类总结,其中有位钱老板,他们合作过,彼此留下过深刻印象。她知道他背后实力,也知道他有拆借大量资金的能力,他的后台是胜达的一个股东,她私下打了电话。
商场拼搏,先开始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勤学苦练,再往后拼的是胆气,经验和手段,最重要的是底线,傅九莲越来越有体会,金钱是人的工具,搞反了会被奴役,会被反噬。
钱老板慢条斯理地开口:“傅总,实话和你说,M国那边关系比较复杂,我要问问,你不要抱多大希望。钱倒是好说,你借多久?”
共事有一就有二,一步步来,先接轨再说。傅九莲便诚恳道:“您费心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感谢。银行那边做主的领导出去学习了,我要用一个月,利息您说多少就多少?”
越是大方,对方可能要的越低,这是大老板的规矩和体面。
“好说好说。”钱老板哈哈一笑:“傅总,明天带财务人员过来,我下边人审完资料后才能办手续,这是流程。”
傅九莲道谢:“好,记住您这份情谊了,它日有机会必当相还。”
傅九莲和姜震说了这事,他微愣,然后垂着眼半天没说话。
她坐他旁边:“咱们是夫妻,我如果遇到难事,你肯定也会帮我,今天二叔、爸妈都有难处,你做什么都应该的。”
姜震依然沉默,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下意识去点,下一秒又弹走,显示出此刻他内心的焦躁纠结。
隔了会儿,他低声说:“明天我和你去。”
傅九莲拿手肘碰了他一下:“别不放心,派个财务和我去,我给你办妥当了。”钱没到账她不敢百分百保证这事就成了。万一中间出点差错,她担心姜震下不来台。
姜震最后点头,面容紧绷。
傅九莲坐在他旁边:“没事的,都会过去。姜震,就算我们一无所有,也一定还能拼回来,除非我们得了大病,不然什么都不怕。”
姜震吐了口气,仰起头来看着上方:“傅九莲,你在某些方面挺强的,比男人还男人。”
傅九莲揪他手上的毛发:“我没这个。”
姜震抓住她手指,有了丝笑模样:“别闹了。”
傅九莲想,共同解决问题,脱离困境,可以让彼此的心靠的很近,会培养默契。姜震是孤傲之人,不会求别人的怜悯和施舍,更不喜欢所谓的同情。康市那些亲戚们,他没有踏过人家门里去求助。
果然,第二天借贷时出现了分歧,数额大,三个股东在隔壁办公室商议,倒不是怀疑傅九莲欺诈他们,而是担心银hang信誉。银hang当然也有信誉,有的高管惯会见风使舵,继而摆人一道,可以让一家公司一夜间摧拉枯朽,而傅九莲拿来的抵押不够。
钱老板过来和她聊天喝茶。
傅九莲坐的笔直,笑看他:“自打我从事投资市场这块,手上过的钱不少了,始终记着四个字,一诺千金。今天就算空手而归,我仍然会记住您这份人情,以后,咱们该怎么办事还怎么办,但还是希望您能看到我本人的诚信,我想说,银行的钱下不来,我从别处给您找。”
钱老板手上戴的翡翠珠串,是顶级帝王绿,很是富贵吉祥,他摸了摸亮堂堂的脑门,手定住,目光从眼皮处直视着眼前傅九莲:“傅总,你行走江湖多年,应该理解股东们最担心的就是风险。”
傅九莲不让他窥探到她心里半丝波动,微微颔首:“的确,换我也会谨慎。”她从包里把一张纸慢慢推过去。
钱老板不动声色,伸手取过来,快速扫完后又仔细看一遍,站起身:“我过去看看。”
傅九莲也站起身:“您手上那些经营我不大懂。”
钱老板停住脚步,转身回道:“下边人方案一直没做明白,等捋顺了,我再找你。”
傅九莲笑的温和:“功到自然成。”
姜震的财务副总监,盖好公章,拿出姜震签字的各种抵押授权文件,傅九莲也在上面签了字,办完一切手续后,钱很快会到账。
傅九莲和姜震没闲着,终于找到机会约到行长吃饭,结果对方没有露面,说是临时有事。姜震陡然一声冷笑,起身离开包厢,这对于他们俩来说是罕见的,也是极其恐怖的,因为这是集团最大的债权行,如果倒不出来,那是致命打击!
民间借贷利息高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小忠开车,傅九莲坐在后座对身边的姜震说:“找兄弟企业担保,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姜震不语,半晌方低唤了她名字:“傅九莲----”他蓦然抬眸看她,目光湛湛,隐含狠厉:“很多事我不想做,但必须做。”
傅九莲淡淡侧首,定定看他:“红线不能踩。”
姜震靠回去,闭上眼,说了两个字:“知道。”若不细听,根本听不见。
在这之后,傅九莲陪姜震去了M国。
对二叔全力以赴帮助,过后不留遗憾,姜震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凌晨四点的洛s矶,傅九莲独自站在希尔dun十七层高的窗前,俯瞰脚下尚未苏醒的城市,心生隐忧,社会很现实,姜震的危机才刚开始,几方关系环环相扣,一旦出现脱节,不止姜家,就他个人多年奋斗都会付之东流,会辜负与他一起合作的校友和朋友们。接下来的几场硬仗,如果输了,落差之下,骄傲的姜震,他还会意气风发,还能挺得住吗?
二叔结果不尽如人意,提出的审后动议被驳回,姜家牵连甚广,二叔面临八年监禁和大额罚款,这是对姜震的第一波打击,那天她看着他差点捏碎手机,咬牙忍着没让自己失控,这里面有竞争对手在使绊子,姜震要求律师团提交上诉.......
首战败了,接下来就是姜震东市公司资金链衔接问题,解决完这些,他还要回家帮着处理家族那一盘散沙,崩塌可能就是一夜间,一个月时间,姜震时常一人待在密闭的书房,晚上面对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静默无声。
睡眠也不好,好几次傅九莲半夜醒来都能看见他睁着眼睛与天花板对望,等她握住他的手,他低声问:“吵到你了?别生气,我出去睡。”
傅九莲拦住他:“不要去,哪都不许去,好好躺下。”
姜震在夜色中问她:“你会不会怪我?”
傅九莲闭眼回:“不会,钱都是打拼来的,动一动就有了,没了再赚就是。”
姜震声音低沉:“所以,你和我分的清楚,你娘家事从来不主动找我,我但凡给你们家亲戚买点什么,你总是不乐意,知道的是你和我见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小家子气。我搞不懂为什么。傅九莲,我有段时间越来越不懂你,你说你爱我,可有时候你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我在你那存在感一直不高。”
傅九莲一下子清醒过来,在她还没组织好语言时,姜震说:“睡吧。”
有一股浊气堵在了傅九莲心口,不吐不快,可现在怎么吐,要把姜震给吐崩吗?
心理学上说,人受打击后,最残酷的,是思维的失控与反刍。大脑会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那些令人痛苦的场景,反复咀嚼每一个细节来折磨自己。
几件事凑到一起,傅九莲理解姜震,东市公司不是他一个人的,里面股东有他大学师兄,有他好友,这就意味着,他压力前所未有的大,公司不能散了。
傅九莲拿出耐心,她也不睡了,没说什么,坐起来给他揉太阳穴,像对待一个需要安慰的朋友,可她知道他一直没睡着。
她尽可能抽时间到他身边陪伴他。根据东市公司目前状况,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融资减压,他们也是这么做的,关乎于生死存亡,一点也不能大意。
这天上午九点整,东市一家宾馆的会议室成了临时谈判室。
姜震带着团队鱼贯而入,清一色的衬衫西裤,干净整洁,他本人则穿着一件白色 Polo 衫,显出些许不同,他神色淡漠,傅九莲随他身后。
没一会儿,投资方也来了,进门后互相打招呼。
“傅总,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周凯笑着寒暄,眼神锐利,他又看向她身边的姜震:“你好,姜总,你们夫唱妇随,着实让人羡慕。”
双方寒暄后。
“周总,咱们直接谈,请坐。”姜震微微做了个请的手势。
傅九莲今天穿着一身米色裙装,涂着豆沙色唇膏,头发干净利落地绾起,一脸轻淡不似以往妆容夺目。
周凯衣着高级定制,一派精英范,与姜震的随意形成鲜明对比。
四十分钟的团队交流。双方财物总监、法务、风控就估值模型、股权结构、股东席位等条款进行讨论,数额、法律条文一条条过。
投资方语速很快,这是心理战,姜震坐在那静静听着,看着很沉稳。
谈事情,谁咄咄逼人谁就急功近利,傅九莲和周凯是同行,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俩都是面无表情,神色不变。
期间,傅九莲轻声细语在里面点出几个数据,周凯就笑了,凭借对比市场,和姜震公司目前危机,用压低的报价和看似优厚的条件,试图碾压推进。
傅九莲没带助理,也没动笔记录,一直旁听,关键时刻她提了个投资公司名字,重点突出这一家投资方愿意陪生物公司一起成长。当然,这不是市场买菜,货比三家,她明确告知周凯,这是姜震想要的条件。
周凯不动声色,嘴上开着玩笑:“姜总,你看,这就是你夫人的厉害之处,我的底牌她都知道,我这次其实很被动,明人不说暗话,我来参与,是因为市场前景的确有可塑性。”
当争论焦点落在最核心的控制权问题时,那是姜震和师兄们的心血,他寸步不让,会议室的气氛陡然焦灼。
周凯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扣在桌面上,目光锁定姜震:“姜总,投资世界很简单,谁出的价高,出的快,谁就拥有话语权。我们的钱,能帮企业快速拓展市场,清除前进障碍。你们刚刚提出的要求,在你们现在的时间窗口面前,是在开玩笑,这一点我们双方都很清楚。”
他顿了顿,语气里有了挑衅:“感情用事,是我们投资人的大忌,我不相信万宝也能这么干,除非傅总.....”周凯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有极特别的手段,让你们薛总网开一面。”
姜震双手交握,脸色冰冷,眼底有瞬间的阴郁。
整个房间的空气凝固下来,气氛凝重,有人将目光聚焦在傅九莲身上。
她没有说话,缓缓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这个动作慢得几乎让那些人着急,却能给傅九莲带来奇异的镇定力量。
放下白瓷耳杯,她看向周凯,眼神幽深、端正:
“周总,资本确实追求回报,这无可厚非。但最高级的资本,追求的不仅仅是财务回报,万宝不会给任何人网开一面,它是通过投资去创造一个新的价值。当企业成长壮大了,会给周围百姓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生产出更优质的产品,它是良性循环,这种成就感远超过账面上的数字增长,这一点我想你懂!所以---” 她盯着周凯,声音微顿,面色严肃,缓慢说道:“周总刚刚的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
她的声音不高,最后一句话被她咬的字字清晰,敲打着肮脏和偏见,她要狠狠敲在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心上!包括姜震……..
姜震神色变的正常,淡淡接道:“我们的核心价值,在于对生命的尊重和研发原创性。如今接受资本参与,如果按以往模式快速催熟它,无异于拔苗助长。你给出的估值,计算了它所有的现在,但严重低估了它的未来,未来亚健康的人会趋于扩大化,年轻化,那么提前监测预防很关键,会及时遏制一些更重大疾病,甚至可以及时逆转。”
他轻轻敲击电脑键盘,投影屏上出现一张复杂的图表。
“这是我基于企业底层技术延展性,构建的未来五年价值模型。它不仅仅是生物设备,更像是一个守护器。资本要的是快速收割成熟的果实,而我要的是绿色健康,我不会为了短期更多资金,交出对未来的主导权,让它可能偏离我和股东们的初衷。”
姜震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傅九莲,坦然一笑:“周总和我们理念相左,很遗憾。”
傅九莲也无所谓地笑了,她觉得姜震说的好极了,不发疯时,有理想有抱负还是很让人佩服的。
周凯脸色微沉,刚要开口。傅九莲却再次转向他,抛出了一张王牌,看他怎么接!
“周总,您提出的估值,是基于核心新产品明年能顺利拿下海外*类别认证的预期。但据我所知……….并且已与两位相关人员确认,有了明确证据,你正在做出一项可能对我们产品评审路径产生严重负面影响的项目。我在这里可以直白地讲,有些烟雾弹是带毒的,能直接抹杀一个职业投资者,那才是真正的遗憾。”她不紧不慢地说:“当然,利益冲突下可以成为死敌,也可以成为盟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周凯瞳孔猛地一缩。
他团队的几个人眼神明显错愕,这是他们未曾预料到的。
周凯紧紧盯着傅九莲。会议室里落针可闻,空气仿佛被抽干。几秒钟的死寂后,周凯靠回椅背,忽的笑了起来,眼里流露出几分复杂:“傅总,你可以地,从今以后我要重新认识你了。”
商战,大家各凭手段,棋差一着不代表不能合作。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周凯没拔腿走人,傅九莲也没有咄咄逼人。大家又变的喜怒不形于色。
后续的谈判,节奏被姜震牵着。值得庆祝的,守住了关键的控制权条款,在估值上也争取到了一个优秀水平。
签署意向书时,周凯握着笔,看着他们夫妇:“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姜震与他握手:“市场有价,生命无价,合作愉快。”
傅九莲开了个小玩笑:“互相切磋,互相学习,国家需要我们。”
周凯哈哈大笑:“一颗红心照九江!”伸出手泯了恩仇
傅九莲和他握手道别:“喜闻乐见!”
送走周凯团队,姜震一回身,定定看着傅九莲,眼神捉摸不透:“辛苦了。”
傅九莲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心口微窒,她颔首,没说什么。
助理给他们换上了花茶,窗外,阳光正烈,照亮了宾馆外那些鳞次栉比的大楼。
对傅九莲而言,这算什么辛苦,资本博弈战场上,刀光剑影,规则战,心理战,资源消耗战,她从未惧过!
她始终记得一句话,人性是内核!所有的战争都是人发动的,而人都有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