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居》Mono老六

33、孑然一身

　　姬无心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姬无瑾趴在自己床头，想来是已经回到了别院。
　　“阿姐，你醒了，你去哪了，怎么昏过去了？”姬无瑾见她醒来，着急的问道。想到晨曦时，两人回来，一人满手是血，一人还昏迷不醒，白扶渊也不告诉他发生了何事。
　　“我没事。”姬无心安慰他，正准备起身，扭头就看到了在屏风前打坐的白扶渊，微微一愣，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她看向姬无瑾说道：“小瑾，你先出去。”
　　“哦。”姬无瑾看了看白扶渊，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姬无心起身坐在床沿，瞧着依旧打坐的白扶渊，心情复杂，她知道他一定是醒了，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现下不得不正视夜里发生的事情。

　　“我不在意的。”
　　“就不能是我喜欢你么？”
　　“无心...我想...”
　　姬无心不自觉的摸向嘴角，自己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你不过是好奇罢了。”
　　“去寤寐轩找姑娘，莫要拿我消遣。”
　　“还是白宫主觉得我与她们也没什么不同？”

　　姬无心此时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白扶渊求爱被拒，还被她出言讽刺，换做谁心里都不好受吧。
　　她并不讨厌他，只是人有了牵挂就有了软肋，她一个人待的太久了，对于感情完全是本能的排斥。她想了很多很多，不该存在的东西，还是及早抹去比较好。
　　“你之前说，我随时都可以离开的，还作不作数？”
　　白扶渊缓缓睁开眼，没有半分犹豫的答道：“自然作数。”
　　“谢谢。”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又是长久的沉默。
　　笼中鸟，掌中雀。
　　想过么？
　　想过的。
　　白扶渊自嘲的笑了笑，当年圈养的那只小狼崽儿，放回山林之后呢，可能死了吧。
　　自己喜欢的不正是她么，以及她自己都不记得的那晚发生的事，若真找个笼子豢起来，那就不是她了。
　　他猜想，姬无心没有立刻就走，一定还有别的条件，只是她不说，他也猜到了。
　　“我不会为难他的。”
　　姬无心缓缓避开目光，看向别处，她确实没什么立场要求他做什么，只是，白扶渊既然自己提出了，她也安然接受。
　　她从药篓拿出所剩不多的金疮药和玉骨散，放到床边，都是治疗外伤的圣药，她自己也只有这么多了，这些药本也是南□□有的，浮生居被毁，她也没有药材再炼制新的。
　　白扶渊瞧着她放下药瓶，正欲转身离开，大有两不相欠的意思，接着说道：“不过，若姬无伤找我要人，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姬无心刚迈出的一步，听到声音停下来瞧着他，正准备开口反驳，只是...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既入归隐山庄，那生死由不得他，想让我放人，小王爷还是免开尊口。
　　这不是自己前几天赶走李子晋时所说的意思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姬无心还是明白的，当下也不再多言，动身走出卧房。
　　门外的走廊上，姬无瑾正百无聊赖的靠着柱子，见她出来，唤道：“阿姐。”
　　“走，我们回家。”
　　“嗯。”姬无瑾也没有多问，乖巧的应了声。

　　姬无心几人离开后，柳容兮缓缓走到了卧房门口，略一疑惑，她不是不知道白扶渊的心意，只是，就这么放人走了么？
　　她未进屋，在门口道：“宫主。”
　　“带子牧来见我。”白扶渊的声音自卧房内传来。
　　柳容兮应声退下，不着片刻，带着子牧再次出现在卧房内。
　　不明缘由，子牧行了一礼，就静默于原地。
　　白扶渊打量了他一会儿，他记得他刚被佐离捡回来时小小的一只，黏人的紧，因都是孤儿的缘故，佐离对他爱护有佳，与自己这个宫主倒不是很近。
　　“子牧，我问你，谁是你的主子？”
　　“自然是宫主。”子牧虽不知他何意，还是没有半分犹豫的答道。
　　白扶渊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佐离那天晚上去了哪里？”
　　“这...”子牧明显为难，不知如何回答。
　　去哪了，去救姬无伤了，佐离派他去处理掉跟踪姬无伤的人，具体缘由，他不清楚。第二日晨曦，再见他时，已经受伤了。
　　要怎么说，说他们其实头一日已经到姑苏了，没有立即与宫主汇合，是去救别人家主子去了。
　　说与不说，都是欺瞒之罪。
　　子牧心一横，当即跪下道：“属下不知。”
　　白扶渊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慢悠悠道：“哦？你不知，那晚怎么有人见你从寤寐轩出来了？”
　　子牧低着头也不答话，内心狐疑，有人瞧见么，他那晚很小心翼翼的，应当没有人瞧见，而且，宫主亲随大都在七都山，如果有人在寤寐轩，又怎么会让公子受伤。
　　柳容兮心里明了，那晚在暗商的人只有自己和宫主，并没有其他人，他能这么笃定的询问子牧，应当是对佐离早就产生了怀疑，只是，对于第二日佐离护驾来迟，也是关了一晚反省了事。
　　她猜想，宫主对他总归是偏袒的，也不敢再隐瞒，当即欠身道：“宫主，子牧也只是听公子命令办事，并不知情。”
　　白扶渊抬眸瞧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冷冷道：“怎么，听到镇北侯尚有子嗣留在民间，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
　　“属下不敢。”柳容兮瞧着他明显不悦，慌忙跪下，道：“公子他，混进了孟婆堂，那晚是去救了姬无伤。”
　　“孟婆堂，好得很。”
　　白扶渊放下茶盏，依然慢条斯理的语气，只是跪在地上的二人明显感觉到来自他的威压，如同暴雨前压低的乌云，子牧手心冒汗，紧紧握着衣袖，快被这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好得很，这么大事，竟敢联合起来瞒着他，莫不是平日里太过纵容他们了。
　　这么说起来，佐离和姬无伤已经见过面了，而姬无心又知道些什么，才会大费周章的把人支开。
　　孟婆堂，宣城。
　　他有个大胆的想法，姬无心根本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宣城，这个疯子。
　　佐离混进了孟婆堂，应该是半年前的事了，原以为他不过是暗地里关注孟婆堂动向，没想到竟把自己搭进去了。
　　白扶渊很恼火又无可奈何，他蹭一下站起来，准备向门外出去。
　　柳容兮觉察他愈发低沉的气息越来越近，担心他一气之下迁怒于子牧，稍微拦了下，求情道：“宫主，他还是个孩子。”
　　“通知魇，去宣城。”话音未落，白扶渊已经不见了人影。
　　子牧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天知道平日里总是浅笑示人的宫主，发起怒来有多可怕。
　　柳容兮也松了口气，魇，宫主身边极其神秘的亲随，精通易容术的高手，千变万化不可穷极，最擅长潜藏和渗透，既然通知魇，这是派他襄助佐离了。

　　出了城走了不到三十里，姬无心骑着马渐渐慢下来，顺着这个方向，姑苏到琅琊郡，快马只需三四日的路程。
　　三四日啊，还是有些远。
　　“小瑾，”姬无心看着走在她前面的姬无瑾，叮嘱道：“回去后好好练功，莫要再偷懒了。”
　　姬无瑾立即觉察出异样，一拉缰绳掉头走到她身边，问道：“阿姐，你不和我一起回去么？”
　　姬无心从药篓里拿出放避毒丹的瓷瓶，才发现里面仅剩下最后一颗，这避毒丹用到的药材也不是很珍贵，只是其中有一味用她的血入药，方是药效奇特，百毒不侵。
　　“我还有事。”她喂姬无瑾吃下丹药，道：“十二个时辰，足够你到徐州地界了，回去吧。”
　　不知为何，姬无瑾心里怪怪的，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一般。
　　姬无心没有给他搭话的机会，松开他，看向影墨和影韘两人，道：“影墨，影韘，听令。”
　　二人迅速翻身下马，恭敬道：“属下在。”
　　“保护好他，让...”
　　让影风来...
　　姬无心只产生了一丝念头，犹豫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让影风如何，来继续跟着自己么，明知此去九死一生，何必再搭上一条命。
　　“无事，回去吧。”

　　姬无心在原地待了许久，古道上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天地间，天大地大四海为家，可似断梗飘萍又能心系何处，终归她还是孑然一身，还是只有她自己。
　　药篓里也几乎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剩下，白眉蛇爬出药篓，缠上她的手腕在她面前吐着蛇信子。
　　“小白，你瞧，朝着这个方向走上几天，就能回家了。”
　　或者，往回走，回南疆。
　　回去后，躲起来，孟婆堂总归是找不到她的，不去管青黛，不去管江千俞，总归也还能多活几年的吧。
　　姬无心忽自嘲的笑了，南疆许是回不去了，她不救青黛又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师父，若非当年负气离开南疆闯荡江湖，也不会得罪凤凰山了，江千俞也不会报复自己抓走青黛。
　　原来，还是会害怕呢。
　　“走了，小白，天黑城门关了，我们就进不了城了。”她拉了拉缰绳调转了方向，朝着姑苏城的方向奔去。
　　既然三年前能从凤凰山全身而退，那这次她也不一定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