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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破庙 ...

  •   云霁国的郊外,在梵净山上的边界处
      漆黑无边的苍穹之上,一弯月牙悬挂在天际,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大地上,在这树影凄凉的景色中。
      几个男人抬着一个女娃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两位女人,前面的男人统一穿着深蓝色短褂,布料看起来十分粗糙,而后面的两位女人穿着华丽,不难看出是前面这些人的主子。
      年岁稍轻的少女惴惴不安地拽着年长女子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几分怯意。
      “娘,我们把那小贱人丢在这儿,会不会叫人发现?若是爹爹知道了……他最疼她,我们怕是要遭殃的。”
      “莫怕,这梵净山深处,谁会来?”
      女子莫约二十七八,身段娇柔似无骨,一张脸生的妩媚动人,可那双美眸里不见风情,只沉淀着冰锥般的算计。
      她伸手为少女理了理鬓角,动作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她这仙魂若不取来,等你爹从隋京回来,发现这小贱种竟觉醒了仙魂,我们宁儿往后在南家还如何立足?”
      她俯身凑近,指尖轻抚过少女的脸颊,声音柔得能滴出蜜来,可说的话却令人发毛。
      “待你爹回来,咱们只说路上遭了山匪。她命薄,坠了崖。倒是我们宁儿,为护着娘,在绝境中激发了这仙魂。”
      她红唇微勾,眼底掠过一丝冷光:
      “届时,死无对证,南家与皇室的婚约,除了娘的宁儿,还能是谁的?”
      绿衫少女听着贵妇人的话,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太子妃之位必须是她的。
      那个贱人生的女儿,凭什么总是能得到父亲的偏爱?
      连带着这桩婚事,父亲竟也犹豫着不肯直接定下。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底凝着寒霜。
      这次,她偏要把这婚事牢牢握在手里,让父亲看看,谁才配得上这南家嫡女的身份。
      南浔是被活活疼醒的。
      意识尚未回笼,钻心的刺痛便先一步席卷全身。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回应她的只有一阵虚弱的酸软,四肢沉得像灌了铅。
      鞭痕纵横交错,在她单薄的衣衫下灼烧。有人用盐水泼过,此刻每道伤口都像是被烙铁反复熨烫,疼得她齿缝间嘶嘶作响,连呼吸都发着颤。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映出几个围拢的身影——是府里的下人。
      一瞬间,所有的疼痛都被一股冰冷的寒意冻结。
      她的脸色,倏地惨白如纸。
      下人们无声地让开一条通路。
      南浔伏在冰冷的地面上,鞭伤火辣辣地灼烧着,连撑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
      她艰难地抬起汗湿的脸,望向缓步走来的路青娇,声音虚弱得发颤:“母亲...我没有拿大姐姐的簪子...求您信我...“
      南栀宁优雅地俯身,绣着金线的裙摆掠过南浔染血的手指。
      “我自然知道你没拿。“她唇角噙着浅笑,“那簪子,本就是我让秋雨放进你房里的。“
      南浔的睫毛轻颤,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姐。
      南栀宁厌恶地看向南浔。
      即便此刻狼狈地伏在地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依然纯净得刺眼。
      干净得令人想挖出来做成收藏品。
      “为、为什么...姐姐?为什么要害我?“
      南浔的声音轻得像要碎掉。
      路青娇用绣鞋尖挑起寻棠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为什么?“
      她冷笑道:“实话告诉你,我可不是你那狐狸精生母。每次看见你这张酷似那贱人的脸,就让我作呕!“
      路青娇的话音不高,却字字如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刺入南浔心口最柔软处。
      剧痛从四肢百骸席卷而来,鞭伤在盐分的侵蚀下发出阵阵灼痛,而更深的痛楚却来自胸腔里那颗骤然紧缩的心脏。大量失血与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本就苍白的唇瓣此刻更是灰白如纸。
      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母亲”,竟是夺她性命、害她生母的仇人?
      “不……不可能……”
      她艰难地喘息着,被冷汗浸湿的睫毛不停颤动,执拗地望向路青娇,试图从那张妩媚却刻薄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可路青娇只是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还愣着做什么?”
      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
      “取魂的法器都备齐了就行。事成之后,这丫头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了。”
      南浔浑身一颤,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原来从始至终,她们要的,就只有她体内这道刚刚觉醒的仙魂。
      当那些粗壮的手掌抓住她时,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扎,可被囚禁在地牢的日夜早已耗尽了她的生机。
      鞭伤撕裂,饥饿与脱水让她虚弱得连指尖都在发抖。几个下人毫不费力就将她架起,像拖着一具没有生气的破布娃娃,径直走向那座荒废多年的佛庙。
      庙门吱呀作响,扬起的尘埃在斜照进来的残光中飞舞。这里荒草丛生,屋檐下结满了蛛网,空气中弥漫着木质腐朽与香火燃尽后的枯寂气味。
      正殿的佛像半张脸沐浴在昏黄的光线里,半张脸陷在阴影中,悲悯的眼神俯视着这场即将发生的暴行。
      她被粗暴地扔进偏殿一间暗室。
      这里比正殿更为破败,仅有一张歪斜的供桌,上面散落着几个豁口的陶碗,干涸的香灰与霉斑混杂在一起。
      墙角堆积着几尊残破的佛像断肢,其中一尊佛首斜倚在墙边,面容被侵蚀得模糊不清,却依然保持着慈悲的微笑,在昏暗中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切。
      南栀宁方踏入庙门,两道细眉便紧紧蹙起。
      她自袖中抽出一方绣着兰草的丝帕,动作稚气却挑剔地掩住口鼻,另一只小手不住地在面前挥扫,一双明眸里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仿佛这空气中的尘埃会玷污了她华贵的衣裙。
      路青娇缓步走到南浔面前站定,南浔仰头望着那张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脸庞。
      这张脸,过去总是带着温婉的笑意,此刻却毫不掩饰地浸满了冰冷的厌恶。
      原来,这便是被满京城交口称赞的“第一夫人”,南丞相夫人的真面目。
      “动手吧,贺郎。”
      随着路青娇这声轻唤,一道南浔先前未曾留意,却又莫名眼熟的身影,自佛像后的阴影中悠然步出。
      来人一身云纹锦袍,华贵非常,衬得他俊美绝伦的容貌愈发风姿秀逸。他步履轻快,唇角噙着一抹如春风细雨般温和的笑意。
      贺郎?
      竟是贺家大少爷,贺锦州。
      那个名义上是她与南栀宁的表舅舅,更是路青娇嫡亲表哥的男人。
      南浔还不及细想其中关窍,贺锦州已从怀中取出一枚玄色圆球。
      他右手微一发力,那黑球表面便流转起淡蓝色的辉光,缓缓升至南浔额前,悬停不动。
      蓦地,一道蓝光自球中迸射而出,直刺南浔眉心。
      南浔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束光蛮横地闯入她的灵海。
      此刻,南浔的灵海中,蓝光如利刃般直刺向中央那团乳白色的魂体。
      她只觉得那光芒带着可怕的吸力,仿佛要将她的魂魄生生抽离。
      “啊——好疼……不要!“
      蓝光强行破开灵海的屏障,那一瞬间的撕裂感让她几近昏厥。
      光芒缠绕上她的仙魂,开始蛮横地向外剥离。
      □□的剧痛与魂魄被撕扯的双重折磨,让南浔脸色惨白如纸。
      她双眉紧蹙,瘦弱的身子蜷作一团,不住地颤抖。
      随着仙魂逐渐离体,她的痛苦愈发剧烈。
      手心沁出冷汗,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到最后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已丧失。
      当最后一丝仙魂被彻底剥离的刹那,南浔再也支撑不住,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路青娇垂眸睨着地上昏死的南浔,眼中嫌恶几乎凝为实质。
      她缓步走至贺锦州身侧,绣鞋抬起,毫不留情地碾上南浔苍白的手指,力道之重仿佛要将那纤细的指骨碾碎。
      “爹爹,您怎么才来。“
      若南浔尚存一丝意识,定会惊骇——南栀宁竟亲昵地唤贺锦州作爹爹。
      贺锦州冷峻的眉眼在看见女儿时瞬间柔和:“是爹爹来迟了,让宁宁久等。“他伸手轻抚南栀宁的发顶,目光慈爱得能溺出水来。
      南栀宁撅起朱唇,娇声抱怨:“那爹爹下次定要给我带东海的鲛珠。上月那串极品,竟被雲逸随手送了人,可把我气坏了。“
      “好好好,莫说是鲛珠,便是天上的星辰,只要宁宁欢喜,爹爹也为你摘来。“
      路青娇含笑望着这对父女,眸中满是宠溺,与方才看待南浔的嫌恶判若两人。
      “青青,“贺锦州转而轻抚路青娇的脸颊,眼神温柔得仿佛透过她在另一个人,“这些年,南景书待你和宁儿、雲逸可还周到?“
      提及南景书,他眼底倏地掠过一丝阴鸷。
      路青娇面上的笑意骤然凝固:“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他至今还在看那狐狸精的画像......“
      她冷笑一声,嗓音里淬着蚀骨的妒恨。
      “那贱人都化作枯骨这么多年,他竟还念念不忘。“
      她话语中浓烈的嫉意让贺锦州不悦地蹙眉,抚在她颊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力道大得让路青娇微微蹙起了眉。
      贺锦州指尖力道未减,眼底却漾开似笑非笑的涟漪:“怎么,心里装着我一个还不够?“
      “疼......“路青娇吃痛低呼。保养得宜的脸颊已浮现清晰指痕,细密的刺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她强忍不悦,眼波流转间已换上温婉神色
      南景书既对她无意,眼前这男人才是她与儿女唯一的依靠。
      “我心中从来只有你一人。“她柔顺地倚近,“栀宁和雲逸,可都是你的亲生骨肉。“
      贺锦州面色稍霁,手上力道渐松。
      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吐息却冷得像腊月寒风:“最好如此。若让南景书知道他疼爱的一双儿女都是我的种,你说他会如何处置你?“
      指尖若有似无地抚过她泛红的颊侧,又轻声道。
      “青青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该清楚,我心中真正在意的从来是......“
      “我明白!“路青娇急切地截住他的话头,余光瞥见仍在把玩鲛珠的南栀宁,连忙压低嗓音:“你放心,我从未敢忘。“
      南栀宁望着爹爹凝视娘亲时幽深的眼眸,稚嫩的心间悄悄泛起一丝涟漪
      爹爹待娘亲,似乎总隔着一层看不透的雾。
      南栀宁站在原地,垂眸瞥见南浔额间皮开肉绽的伤痕,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她揪着衣袖小声嘟囔:“爹爹当心些,莫要在我脸上留疤......太子妃的婚约早已定下,若是破了相......“
      贺锦州指尖轻抬,那团蓝光便温顺地浮至少女面前:“宁宁放心,爹爹用牵魂引渡之法,绝不会伤你分毫。“
      “傻丫头。“
      贺锦州指尖凝起金芒,轻轻点在她眉心。
      温润的灵力如春溪般淌入灵台,绘成的护灵符在识海中泛起琉璃色的光晕。
      仙魂融入时像月华流淌,南栀宁甚至好奇地眨了眨眼。可当那团清辉沉入灵海的刹那,剧烈的排斥感猛地袭来。
      她突然张口呕出鲜红,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向后倒去。
      “宁儿!“
      路青娇慌忙接住女儿软倒的身子,锦袖都被染上星点血梅。
      贺锦州立即将一枚雕着缠枝莲纹的玉佩系上女儿脖颈。灵玉触肤生温,渐渐抚平她剧烈震颤的灵海。
      “终究是操之过急。“他凝望着女儿苍白的小脸轻叹,“这仙魂于她而言,还是太过霸道。“
      路青娇用绢帕拭去女儿唇边血迹,眼底忧色翻涌:“该回去了。再迟些,府里该遣人来寻了。“
      那下人战战兢兢地瞥了眼昏迷的南浔,声音发颤:“大夫人...三小姐她...“
      “扔在这儿便是。“路青娇冷声打断,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今日之事若走漏半句,仔细你们的性命。“
      她俯身轻抚南栀宁苍白的脸颊,语气骤柔:“小心抬大小姐回府。“
      贺锦州临去前回望南浔,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要怨就怨你爹娘挡了我的路。“
      待仆从抬着南栀宁离去,他袖中飞出数道符箓,血迹与打斗痕迹在金光中渐渐消弭。
      随后贺锦州揽住路青娇的腰肢,两人身影消失在暮色里,只剩破庙中昏迷的少女与满地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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