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剑影书》西幸榆中

8、荣耀与暗影

　　萧窨那惊世一剑，不仅斩落了上届第四的陈罡，更斩破了长久以来笼罩在问心峰之上的沉寂与轻视。整个演武场为之失声，旋即爆发的议论狂潮，几乎要掀翻天际。

　　“剑心！那绝对是剑心初成的征兆！” “筑基期触摸剑心门槛……闻所未闻！此子当真要逆天不成？” “问心峰……问心峰这次是要一飞冲天了啊！”

　　高台之上，诸位长老神色各异，震惊、赞叹、探究、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交织成一片复杂的网。天剑峰长老脸色铁青，陈罡是他颇为看重的后辈，竟败得如此干脆利落，而击败他的，还是一个并非出身天剑峰的剑修！这让他心中五味杂陈，看向萧窨的目光，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万象峰长老则抚须感叹：“问心师弟，你真是……捡到宝了啊。一个全系灵根，触类旁通，已显宗师气度；一个剑心初成，锋芒无匹，未来不可限量。你这问心峰，怕是要成为我唐宋宗未来百年的脊梁了。”

　　问心真人依旧那副邋遢模样，灌了口酒，嘿嘿一笑，含糊道：“运气，运气好罢了。”只是他眼底深处，那抹锐利的光芒久久未散，反而更深沉了些。

　　而癸字台上，谢逆流与林风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

　　谢逆流虽凭借对五行本质的领悟，巧妙地化解了林风的致命一击，但自身消耗巨大，伤势不轻。林风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调整战术，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凭借更为深厚的灵力和精妙的术法掌控，稳扎稳打，逐渐占据上风。

　　最终，谢逆流灵力近乎枯竭，在勉强抵挡住林风一波连绵不绝的攻势后，被一道凝实的土系冲击波震下擂台。

　　“癸字台，万象峰林风胜！”裁判宣布。

　　谢逆流落在台下，踉跄一步，被早已守候在旁的萧遥及时扶住。

　　“师弟，你没事吧？”萧遥急忙将一股温和的木系灵力输入他体内，帮他稳定伤势，眼中满是心疼。

　　谢逆流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却带着释然的微笑：“无妨，尽力了。”他抬头，看向台上气息同样消耗不小的林风，拱手道：“林师兄修为精深，师弟佩服。”

　　林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郑重还礼：“谢师弟才是真正令人敬佩。今日一战，林某受益良多。假以时日，师弟成就必在我之上。”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认可。

　　至此，问心峰两人，萧窨强势晋级四强，谢逆流止步八强，但虽败犹荣。

　　接下来的半决赛，萧窨面对另一位夺魁热门，符箓峰的首席弟子。对方符法精妙，层出不穷，试图以符海战术困杀萧窨。然而，初成剑心的萧窨，其感知与意志已远超同辈，那些纷繁复杂的符箓攻击，在他“眼中”破绽百出。他甚至未曾出剑，仅以指代剑，凝练的剑气纵横捭阖，便精准地点破一道道关键符箓的核心，将其尚未完全爆发的威能扼杀于无形。不过十息，符箓峰首席便骇然发现，自己耗费心血准备的符阵，已土崩瓦解，只得苦笑着认输。

　　决赛，萧窨的对手，正是击败了谢逆流的林风。

　　这一战，万众瞩目。

　　一位是万象峰首席，术法通天，根基扎实；一位是问心峰新星，剑心初成，锋芒绝世。

　　战斗比所有人预想的更为激烈，也更为短暂。

　　林风汲取了与谢逆流一战的经验，不再试图以融合神通一击定乾坤，而是将万象法的变幻莫测发挥到极致，五行轮转，生生不息，构筑起一道近乎完美的防御与反击体系。

　　然而，已然不同的萧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施展。在他那初成的剑心映照下，万法皆有其“理”，亦有其“隙”。

　　他依旧只出了一剑。

　　这一剑，不再追求极致的速度与力量，而是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意”。剑光并不耀眼，却仿佛无视了空间与术法的阻隔，精准地刺入了林风那完美防御体系中，因五行流转而必然存在的、稍纵即逝的那一丝“不谐”之处！

　　“嗤——！”

　　护体灵光应声而破，林风闷哼一声，连退七步，胸前衣襟被划开一道口子，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血痕。他所有的后续变化，所有的反击手段，在这一剑面前，都戛然而止。

　　他愣在原地，感受着胸前那丝微凉的刺痛，脸上满是茫然与挫败。他知道，对方并非力量强过他，而是……境界上，已然不同。

　　“我……输了。”林风长叹一声，心服口服。

　　寂静之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惊叹！

　　“赢了！问心峰萧窨，是冠军！” “筑基期第一人！” “剑心！这就是剑心的威力吗？”

　　高台上，宗主亲自起身，宣布结果，并赐下奖励。萧窨获得了一枚珍贵的“剑魄丹”，有助于巩固剑心，温养剑意；谢逆流虽止步八强，但其展现出的潜力与独特的道途，同样获得了宗门不菲的赏赐，包括一些珍稀的炼器材料和丹方。

　　问心峰，成为了本届宗门大比最耀眼的名字，没有之一。

　　颁奖仪式结束后，问心真人带着三人，在一片复杂各异的目光中，返回问心峰。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镀上一层荣耀的金光。

　　“干得不错。”回到峰顶，问心真人难得地没有立刻掏出酒葫芦，看着眼前三个弟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没给老子丢人。”

　　“多谢师尊栽培。”三人齐声道。

　　“不过，”问心真人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谢逆流和萧窨，语气变得有些深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日之后，你们便不再是籍籍无名的普通弟子了。荣耀背后，往往伴随着更多的目光，更多的期待，以及……更多的暗流。”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天际，那里云卷云舒，看似平静。

　　“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守住你们的本心，相信你们彼此。”问心真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这仙途，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说完，他摆了摆手，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不知又去何处云游了。

　　峰顶只剩下三人。晚风吹拂，带着凉意。

　　萧遥看着两位师弟，眼中有着与有荣焉的喜悦，却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师尊最后的话，像是一块石头，压在了她的心上。

　　谢逆流看向萧窨，由衷赞道：“师弟，恭喜。那一剑，当真惊才绝艳。”

　　萧窨看着他，清冷的眸子在夕阳下显得柔和了些许：“若非师兄先前力战林风，耗尽他大半心力与锐气，我胜之不会如此轻易。”他顿了顿，看着谢逆流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你的伤……”

　　“无碍，调息几日便好。”谢逆流笑了笑，心中暖流淌过。他知道，这已是萧窨表达关心的极限。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历经大比，彼此的情谊与信任，已然更深。

　　萧遥看着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一个温润，一个冷峻，却如此和谐，仿佛天生就该站在一起。她压下心头那莫名的不安，展露笑颜：“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我这就去准备，我们好好庆祝一番！”

　　她转身走向厨房，步伐轻快。

　　谢逆流与萧窨站在崖边，望着远处沉入云海的落日，万丈霞光将天空染成瑰丽的锦缎。

　　“仙路漫漫，能有师弟与师姐同行，实乃逆流之幸。”谢逆流轻声道。

　　萧窨沉默片刻，望着天边那最后一抹绚烂的余晖，声音低沉而清晰：“嗯。”

　　然而，无论是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三人，还是已然离去的问心真人，都未曾察觉到，在极高极远的九霄云层之上，一双淡漠无情、仿佛蕴含着周天星辰的眼眸，正静静地注视着唐宋宗，注视着问心峰，尤其是……注视着那玄衣持剑的少年，以及他身边身具全系灵根的青衫太子。

　　那目光，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以及一丝……仿佛看到棋子落入预定位置的、极淡的满意。

　　云层翻涌，将那双眼眸缓缓遮掩。

　　天机莫测，命运的齿轮，在无人知晓的阴影里，已然悄然转动。今日的荣耀与温情，或许正是为了铺垫明日那场席卷三界、撕心裂肺的风暴与……别离。

　　福兮，祸之所伏。这世间最痛的伤，往往来自于最信任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