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剑影书》西幸榆中

14、余波与涟漪

　　谢风流的离去，如同投石入湖后渐渐平息的涟漪，在问心峰表面并未留下太多痕迹，但那份由她带来的鲜活与喧嚣一旦抽离，便让峰上本就因种种谜团而压抑的气氛，显得更加沉寂。

　　萧遥在药圃边发怔的时间变多了些，偶尔会对着谢风流曾经住过、如今空置的客房轻轻叹气。她素来心细如发，最能体会这份离别带来的寂寥。

　　谢逆流则将对这位义妹的担忧与祝福深埋心底，更加刻苦地投入到修炼与对各种典籍的钻研中。那枚令牌碎片带来的阴影与宗主的警告，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逼着他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或是看到萧窨独自在崖边练剑的孤峭背影时，心头会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与……牵挂。既牵挂远方的谢风流，也牵挂身边这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屏障的人。

　　而萧窨，似乎并无太大变化。他依旧是那个冷心冷情、只与手中长剑为伴的剑修。谢风流的离开，仿佛只是吹过他身边的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只是，他开始更加频繁地独自离开问心峰，有时一去便是数日，回来时身上偶尔会带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不同地域的尘土气息或剑气残留。谢逆流问起，他也只是简单回答“历练”或“寻矿铸剑”，并不多言。

　　谢逆流能感觉到，萧窨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探查着什么，或者准备着什么。这种彼此心照不宣却又各自行动的微妙状态，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复杂。不再是单纯的同门师兄弟，也非全然隔阂，更像是在一片浓雾弥漫的险地中，各自握紧武器，背对着背，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危险，却无法完全看清对方的表情。

　　这一日，谢逆流正在尝试解析一种古老的阵法纹路，试图从中寻找可能与令牌纹饰相关的线索，一道来自宗门执事殿的传讯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师弟，有下山历练归来的师兄，在西南‘迷雾沼泽’边缘，发现了一些异常痕迹，似乎与你们之前汇报的边境任务有关联，执事长老请你们过去一趟。”

　　谢逆流心中一动，立刻传讯给萧窨和萧遥。萧窨很快回讯，简短两字：“就到。”萧遥也放下手中的药锄，匆匆赶来。

　　执事殿内，一位风尘仆仆、脸色有些疲惫的金丹期师兄正在向执事长老汇报。见到谢逆流三人进来，他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沼泽深处，常年瘴气弥漫，罕有人至。但月前，我为一株灵草深入，却在边缘一处干燥的土丘下，发现了这个。”

　　他取出一块灰黑色的、似乎被腐蚀过的布料碎片，布料质地特殊，隐隐有黯淡的金属光泽。“这布料，与当日你们带回的、那些黑袍魔修身上的衣料极为相似。而且，”他神色凝重，“在那附近，我还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令人非常不适的空间波动，与寻常传送阵不同，更接近……某种单向的空间裂隙残留的气息，而且带有淡淡的血腥味。”

　　执事长老接过布料碎片，与之前存档的样本对比，面色沉凝：“确实相同。迷雾沼泽…距离上次出事的湘云边境，直线距离超过三千里。魔修活动范围如此之广？”

　　“不止如此，”那位金丹师兄补充道，“我还远远瞥见沼泽深处，似有诡异的血色光芒一闪而逝，但顾忌其中凶险，未敢深入查探。”

　　谢逆流与萧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凛然。这绝非孤立事件。

　　“宗门会立刻加派人手，暗中调查迷雾沼泽。”执事长老做出决定，然后看向谢逆流三人，“你等与魔修有过直接接触，又牵扯在先，本应派你们前往查探，但……”他话锋一转，带着告诫，“此事越发诡谲，可能牵扯更深。你等修为尚浅，不宜再亲身涉险。宗门会安排金丹后期的师兄师姐负责此事。你们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功劳会记下。”

　　这意思很清楚，不让他们再参与。既有保护之意，恐怕也有避免他们再接触到更深秘密的考量。

　　离开执事殿，三人心事重重。

　　“他们在转移，或者…有更多据点。”萧窨忽然开口，声音冰冷，“西南…若与之前的边境连成线…”

　　“背后定然有组织，且图谋不小。”谢逆流接口，眉头紧锁，“宗门介入是好事，但我们……”他未尽之言是，他们被排除在外了。

　　萧遥轻声道：“或许，长老们是担心我们安危。”

　　“或许。”谢逆流低声道，心中却想到宗主之前的叮嘱。宗门的态度，似乎是想将他们与这些事隔离开来。

　　回到问心峰，萧窨径直走向自己的院落，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背对着谢逆流，说道：“我需要一柄更好的剑。”他原来的佩剑在对阵陈罡时断裂，后来用的虽也不错，但显然非他理想之选。“三日后，我会去‘剑冢’一趟。”

　　剑冢，是唐宋宗历代剑修先辈埋骨或弃剑之地，其中残留的剑意与执念经年不散，凶险异常，但也可能寻到蒙尘的宝剑或获得剑意感悟。非对自身剑道有绝对信心者，不敢轻入。

　　谢逆流心中一紧：“剑冢凶险，我与你同去。”

　　“不必。”萧窨拒绝得干脆，“我一人足矣。”说完，便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谢逆流站在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良久无言。他知道，萧窨决定的事，无人能改。这不仅仅是为了寻剑，更可能是一种表态，一种在压力下寻求自身剑道极致突破的决绝。

　　三日后，萧窨孤身前往剑冢，没有与任何人道别。

　　谢逆流站在峰顶，看着他化作剑光消失在天际，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忽然有种预感，萧窨这次从剑冢回来，或许会变得……更加不同。而前方等待他们的迷雾，似乎也越来越浓，隐藏其下的危机，正伸出无形的触角，缓缓收紧。

　　山雨欲来风满楼。问心峰上的宁静，还能持续多久？而分头行事的两人，又能否在风暴真正降临之前，找到彼此信任的基石，共同面对那未知的、似乎来自九霄之上的可怕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