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尽此情书尺素》熬千秋

14、剑倚青天笛倚楼

　　夜半子时，莫辞醉突然惊醒。
　　好似做了个梦，醒来后又不记得梦的内容了。并且腰部十分酸痛。
　　莫辞醉用手顺着光滑的银发反应了一会，神智不甚清晰的去溪边乘凉。
　　莫辞醉用手拨动流水，感受冰冷溪水冲击手指的轻微阻力。
　　君梦魂从意吞酒居住的客房推门出来，看到身体蜷缩在一起愣愣看着水面的莫辞醉。
　　君梦魂解下外衣，给莫辞醉披上。
　　君梦魂轻声道：“师尊在想什么。”
　　莫辞醉没有回头，像早就知道他走进似的，说道：“我什么都没想。”
　　“你和意吞酒相谈甚欢？”
　　君梦魂点头道：“我和他有很多共同话题。”
　　“是吗，那很好了。”莫辞醉的话语带着几分敷衍。
　　君梦魂一撩袍角，似孔雀绽开的华丽屏羽，他姿态潇洒俊逸地坐在莫辞醉旁边，默默陪他。
　　莫辞醉却突然哼笑出声：“哈哈。”
　　“怎么了？”
　　莫辞醉道：“我想……”
　　他转头，对上君梦魂专注、锐利、含笑的眼睛，又转移视线，沉默下来，“不，没什么。”
　　君梦魂道：“我是师尊的弟子，一切都是师尊赐予我的，绝不会背弃师尊，师尊有什么心里话，可以尽管告诉我。我君梦魂用性命起誓，绝不会透露半个字，如违此言，五雷轰顶。”
　　莫辞醉道：“不，你的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
　　或许是因为月光太过冰冷，莫辞醉的神情、语气都比白日疏离冷漠几分。
　　是错觉吗？
　　君梦魂道：“师尊，你明知道我想表达什么。”
　　莫辞醉道：“我知道，你也知道我避而不谈，又何必追问。”
　　君梦魂道：“我想亲近师尊。师尊明明做了好事，常对弱小受害者共情，设身处地去帮助她人。却总是逃避感激，逃避感情。既然逃避，又为何总来招惹人。师尊心里，也是渴望有灵魂能与师尊共鸣的。对吧？”
　　“师尊如此多情，又如此无情。”
　　“让我……放心不下。”
　　莫辞醉站起身，无波无澜的眼眸看向君梦魂，又或许看的不是他，是这世上的一切，
　　面前这具身躯是什么推动它在说话？
　　血肉骨组成的生物自己为何突然觉得如此陌生？
　　世上又为何要存在开智的物种？
　　借光生存的冰冷无情之月，在日光遮蔽后有一瞬暴露出自己疯癫的真面目。
　　莫辞醉不到临终一顾决计不肯吐出肺腑。
　　所以君梦魂是在对着深渊呐喊，得到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真的吗？
　　莫辞醉道：“不必多想了，早些安睡吧。”
　　莫辞醉一步一步走远，月光一寸一寸收起。
　　蟋蟀都不鸣鸣作响，飞峨也在漆黑的夜里寻不到光亮，漫无目的振动翅膀。
　　夜，深的可怕，也静的可怕。
　　君梦魂绝不甘心机会又从手中溜走，没了这次，下次不知何时能找到机会并抓住它。
　　师尊会和自己保持距离吗？自己一天比一天身形挺拔，师尊会不会感到威胁？师尊不喜欲望太多的污秽人。
　　少年享有的优势也一天比一天远走，就像此时师尊的脚步。
　　在事情稳妥前，君梦魂不会暴露自己日渐蓬勃的心跳。
　　前进，还是徐徐图之？
　　君梦魂下定决心，从后面抱住了莫辞醉。
　　“师尊，师尊。”
　　“即使这样，我也只会更对师尊放心不下。”
　　“师尊如何待我我都能接受，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只是不能不要我。”
　　“请容许我继续陪伴在你身边，继续追随你吧。”
　　莫辞醉道：“梦魂。”
　　“你是龙，翱翔在天的龙。”
　　“既然下定决心，做出人人称颂的美名。”
　　“既然吞雷嚼电，成为潜龙在渊的豪侠。”
　　“你注定会走到光明大道，那路上，不会有我。”
　　“不!不会!”君梦魂道，“我还只是师尊手里的一条小鱼，什么事都没做出。”
　　“如果让我生长的代价是离开师尊，那么我愿意永远留在师尊手掌之中。”
　　莫辞醉道：“痴人。”
　　君梦魂道：“我才不是痴人。我看的透彻极了，修仙者，漫漫万年长，我才不要做冰冷的雕像，我宁愿被火融化，也要和有情人在一起。”
　　“师尊空长我许多年岁，却在这点上困与自身，懵懂浑噩。”
　　君梦魂笑道：“不过没关系，这点我来教师尊。”
　　“我不会放弃的。”
　　莫辞醉瞪大双眼，忘记呼吸，愣愣不能言语。
　　是吗？是吗？是这样的吗？
　　莫辞醉似被点醒，似早有所察，只是不愿面对。
　　三百余年，空煎人寿，枉熬千秋。寒来暑往，不上心头。
　　终于在遇到君梦魂后，被耀耀烈日炙热的光芒照射后，在满月夜感到寒冷。
　　他已经摆脱不了艳阳的温暖。

　　北狱沙漠王储南宫无恙在第二天抵达忧患森林。
　　鹰隼跟随长鸣，漫天黄沙飞扬。
　　带队随侍人数众多，出行场面甚是宏大。
　　莫辞醉冲南宫无恙抱怨道：“所以，你这个一出场就沙土飞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在沙漠时候这样，出来还是这样，是被诅咒了还是什么？”
　　南宫无恙道：“抱歉，我……呃……”
　　他措辞半天，又道：“抱歉。”
　　“哈哈!”莫辞醉轻笑，“罢了，说正事吧。”
　　“无恙，这是有助树木茂盛、存水能力强劲的水木仙。”
　　“我让梦魂他们刨开树木看了，根深百米，并且树木生存需要的水很少。”
　　“待会可以一起去看看实物，这是水木仙提议的。嗯。”
　　“水木仙，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所说的王储南宫无恙，他为人豪爽仗义，杀伐果断，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水木怪俯身行礼，这次可不会再有脖子拉长的怪事了。
　　侍从自莫辞醉说出根深多长之后就出去核实，这会回来禀报南宫无恙。在他耳边低语。
　　“嗯。”南宫无恙点头，“那现在就签订生死契约吧。”
　　“我北狱王庭不会亏待一人，也不会让人占便宜，那方违约，就那方付出代价，我们平等交易。”
　　莫辞醉道：“这么快就下决定吗？不愧是你。”
　　“不过我代水木仙们事先说好，不会马上就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要对此抱有极大希望，希望落空后会是失望。”
　　“他们说，虽然变化不会太大，但靠日积月累，靠能为足够改变。”
　　南宫无恙道：“可以，我母本也不指望马上就发生变化，不过，我们修道者，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耐心，过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点日子。”
　　“只要能产生效果，就可以。”
　　水木仙冲莫辞醉点头。
　　莫辞醉道：“那么，由我作为第三方，见证这场交易。”
　　南宫无恙上前，拿出一对刻飞鹰玉佩投掷半空，道：“我，南宫无恙，代北狱王庭起誓，与水木仙结下灵魂契约，水木仙为北狱提供自己能为，北狱奉水木仙为上宾，立碑立祠立庙。”
　　“水木仙不得无故欺压人类。”
　　“北狱不得把水木仙呼牛作马、脚踏血肉随意驱使。”
　　“北狱神在上，见证我，南宫无恙。”
　　“水木仙。”
　　“我们若有违此誓约，万箭穿心。”
　　南宫无恙刀割手掌，将血撒在飞鹰玉佩上。
　　莫辞醉示意水木仙道：“水木仙，请。”
　　水木怪懵懵懂懂，照样画葫芦做。
　　莫辞醉笑道：“那么，至此礼成。”
　　“我们开宴会欢庆吧!”莫辞醉道，“也给你们时间培养默契。”
　　众人都说好。
　　北狱最不缺肉食，牛、羊、酒搬出小山高。水木仙拿出各样水果、蔬菜、鲜鱼，药酒。
　　南宫无恙和水木仙各自推杯换盏。
　　“北狱和我都要多谢你，辞醉。”南宫无恙端着酒杯坐在莫辞醉对面，“此事若成，北狱欠你一份大情。我敬你一杯。”
　　“我知道你讨厌喝醉，你象征性抿一口就好。”
　　“我也没想到如此顺利。”莫辞醉道，“还好开了口。”
　　“我也知道你心热，不回报就会一直记得这份情。你放心，我会很快就让你还的。”
　　南宫无恙顿住动作，道：“你遇到麻烦？”
　　“不是我，我只是看客。”莫辞醉道，“不过遇到危险的话，我会把你当成底牌打。”
　　南宫无恙道：“嗯，好。”
　　莫辞醉道：“对了，我还没向你介绍过吧？”
　　“无恙，这是我的爱徒君梦魂。”
　　“梦魂，这是北狱王储南宫无恙。”
　　君梦魂在莫辞醉旁边就等插话，浅笑道：“梦魂见过南宫前辈。”
　　南宫无恙道：“少年英才，不错。”
　　他扔给君梦魂一把弯刀，“这个送你了。”
　　弯刀上镶嵌各色宝石，华丽非凡，抽出刀身，亦可吹毛断发。寒芒难掩，果真是把好刀。
　　君梦魂道：“晚辈多谢前辈赐物，君梦魂此不让此刀蒙尘。”
　　南宫无恙道：“既然送你，你用不用都随意。”
　　南宫无恙转头，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措辞半天，说不出感激的话。
　　莫辞醉戏谑的看着他，就是不给台阶下。
　　君梦魂观察半天，看明白了，师尊和南宫无恙交朋友就是为了看他窘迫的这一刻吧。
　　真是恶趣味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