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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三月三 ...

  •   “我和沈兄不同,我可没有一个为我铺好的锦绣前程,每一步都要我自己走。”许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原以为,这次春闱我定能金榜题名,但是伤口疼得厉害,我右手连提笔写字都在颤抖,估计是没戏了。
      但我也没想到运气还能更差,会试试题竟然一早就被泄露了出去,我可不觉得我能比得过那些买了试题的举子们,你说是吧,沈兄?”
      沈长清缄默不语,没有回答许裘的话。

      自锦衣卫来势汹汹地踏入贡院起,他就知道必定是因为试题的事了。

      他对父亲那边的运作不甚了解,不过也知道绝不可能是买了试题的人泄露的消息,因为买了试题的人无论有没有参加科考,同卖题的人一罪论处。

      他们接触到的人只是最底层的喽啰,喽啰上层还有管事的,管事的上层还有上层,若是出事只要有人出面抵罪就好。

      所以即使有人想要查,也能快速地割席清理干净。

      那如果不是父亲那边出了问题,可不可能是时智轩这边出了问题,现在的他比李时钦更想知道真相。

      究竟是谁让他落入了这般境遇?那人是在针对父亲,还是孙首辅?

      三月初三,上巳节。

      原本顾妤应该是和春闱结束的沈长清一块出游的,但是昨日午时她一早就得知了贡院的消息。

      这是她预料之中的事,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小姐,我相信沈公子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以他的才学,没必要做这样多余的事。”春月咬着唇,十分忧虑。

      小姐回回出门和沈长清会面带的都是她,她是见过两人感情甚笃的模样。

      小姐会不会因为担心沈公子再次生病,又变回原来那副模样。

      不过幸好顾妤除了面色哀愁外,并没有取消出门踏青的决定,“春月,我相信他,只要那边查清楚沈郎一定会出来的。”

      秋菊倒是安安静静地给顾妤挽着发髻,没有多言,“春月,今日日头好,你留在府中,将小姐的衣裳整一整,被褥也拿出去晒一晒......”
      春月闻言瘪瘪嘴,虽说她和秋菊是平级,但是显然顾妤更信沉静稳重的秋菊,而不是跳脱的她。

      “好。”

      她虽然也想和小姐一同出去踏青,但也怕自己的大嘴巴子说些不合时宜的话,让小姐更加伤心。

      盛京城外有一片桃花林,这片桃林向外蔓延十里,是盛京城的公子小姐踏春最喜欢的去处。

      原本今日应该是很热闹的,结束春闱的举子,在闺阁里憋闷了一个冬天的世家小姐,还有来赏景的各位公子。

      但是昨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天子的怒火,不安萦绕整个盛京城,搅动着盛京脆弱的神经,也给所有人泼上了一盆冷水。

      所以盛元二十四年的三月初三格外寂静冷清。

      顾妤浑然不觉地踏上这土地,草木暖烘烘的复杂气味吸入鼻尖,那是自由的味道。

      自城中春水湖蜿蜒而出的十尺宽的溪流潺潺流淌,溪水边芳草萋萋,鸟儿鸣叫声清脆悦耳。

      林中修了供人休憩的亭子,不及湖心亭精致,但周围的景致很值得一观。

      今年的气候比往常要冷,桃林只有窸窸窣窣的几棵桃树开了花,更多的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只长了嫩绿的新叶,在春风的摇动中簌簌作响。

      顾妤懒懒地倚在亭中的木椅上,身下是带来的软垫,有背靠的,也有垫在屁股下的。

      她全然放松了神情,没有了对沈长清的担忧,极目远眺望见了熟悉的身影。

      “秋菊,我有些饿了,想吃城北荟实居的果脯,还有城南闽宁坊的银耳羹。”

      “是。”秋菊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神思有些奇怪。

      城北、城南离这有些远,一处来回都要半个时辰,今日出行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个马夫,只能两人分开去买才能在午时回来。

      马车也备了一些吃食,小姐今日竟然会不嫌麻烦地让人去城里买东西。

      等人走了,那人才施施然走了过来,“顾小姐,许久未见。”

      “东方公子陪我走一走吧。”

      顾妤起身,打了个哈欠,果然暖洋洋的春日不适合她,只会让人安逸倦怠,贪图现下的安稳。

      她还是喜欢裹缩在寒冷的冬日里,当一只指齿锋利、满心怨毒的伥鬼,北风的凛彻让她的头脑时时刻刻都能痛苦地清醒着。

      两人向桃林深处走去,寻到一处僻静的溪边,顾妤选了一块平整些的溪石坐下,这副身体太过孱弱,久站会没有力气。

      “东方公子有事要问我?”顾妤率先开口道。

      东方弘耀再看顾妤美丽温婉的外表,此刻却不觉得她柔弱可怜。她与他见到过的女子都不一样,其他女子的温柔驯良她是一点也没有。

      “顾小姐若是不想让我和魏琮去参加春闱,说一声不就可以了,我和魏琮大病一场,属实快丢了半条命。”

      顾妤沉默半晌,显然这事并不是她想的法子,是她托旁人做的事。

      “......是我派去做事的人,想的法子。”顾妤道,“但是这并非不是一件幸事,东方公子你说呢?况且在春闱前,我若说了,你们必定不会听从我的,还落了个把柄在你们手上。
      如此这般,我想向你讨个恩情,东方公子可愿意帮忙。”

      她留下的所有破绽都在引诱着东方弘耀追寻她的意图,若是他真什么都不知情,那就毫无利用价值了。

      “顾小姐不妨先说说看。”

      东方弘耀虽然爱美人,但孰是孰非一向分得清,他作为世家子弟,阴谋阳谋见得多了。

      他这次真算是栽顾妤手里了,先是借他的手向河间府的商贩买了纸墨,然后又是春闱被她从泥淖里择了出来。

      他几乎是懵懂间就成了顾妤手上的棋子,而且和她利益一致,不得不上了顾妤的贼船。

      顾妤这样的人只是被困在闺阁的女子,实在是可惜了,若是身为男子,这世上几人能比得过她谋算的本领。

      “你和魏琮独独从这件事脱身,锦衣卫和沈修文要查,必定会来找你。”顾妤语气放缓,“我也算是有诚意了,先给你透露了一些消息,所以要小心些。”

      “魏琮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不担心他,我只担心你。”

      “顾小姐放心,我与你现在在一条船上,这算不得不帮忙,你我现在想要的都是一致的。”

      那就是压下纸墨的来处。

      东方弘耀叹息着,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巴掌,让自己怜香惜玉呢,现在好了,沾上了一大摊子麻烦事。

      顾妤见他如此上道,又给他扔了一个消息。

      “东方公子放心吧,这事过后,恩科肯定会重开的,陕原那边地方官员紧缺,若这次不抓紧补上,恐怕要引起民变。”

      “这倒算是一个好消息。”东方弘耀苦笑着,希望自己经历锦衣卫和沈修文那一遭,还能有精力去应付科考。

      顾妤目送东方弘耀远去的背影,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到亭子,她时间算得不错,秋菊果然拿着她想要的东西回来了。

      东方士族是河间府有名的簪缨世家,每一代都会出进士,最显赫的是前朝的时候,那时同一代中出了三个进士,最高者官至尚书,进了内阁,离首辅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到了盛元帝的时候,更偏好南方的士子,爱提拔不是世家出身的贫寒学子。

      所以东方家才渐渐衰弱,不少子弟见科举无望,选了其他出路,等到了东方弘耀这一代,只有他一个考中了举人的身份。

      东方弘耀显然在春闱那日就知道盛京城的纸蜻蜓是他的手笔,他愿意将计就计,是因为利益一致。

      她也有些好奇东方会做到哪一步,是选择隐瞒到底,还是出卖她?

      这也是她对他的考验,其实比起许裘来说,东方弘耀更适合做她的夫婿。

      若是他出卖了她,她也有法子可以脱身......

      她初识这两人时就已经派人将两人的身世打听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东方弘耀家中已经有了两个侍妾,但是她并不在意。

      她对他没有丝毫情意,自然不会生出嫉妒的情绪。

      更何况他如果对那两个侍妾有情义的话,她们也做不了正室夫人。

      她短暂地占一占他夫人的位置,也无伤大雅。

      两日后,诏狱内。

      因为最近祸事频发,牵连人数众多,北镇抚司的诏狱简直是人满为患。

      沈长清同其考生关在一处,十尺见方的牢房里关了五十余人,摩肩接踵,挨挨挤挤,再也塞不进一个人来。

      他盘坐在地,即使身处环境污糟,气质出尘地依然与其他人格格不入,而且面上一点都不慌张,阖着眼,养精蓄锐。

      三日前他就在人群中找过一圈人,魏琮、东方弘耀这两个人竟然不在。

      原本必要参与这次春闱的人,竟然巧合地没有参加。

      太过奇怪了。

      他的猜想没有错,这是一场针对他,或者说是沈家的阴谋。

      所以到底是谁?知晓沈家所有的内情,要让他从高坛上摔了下来,虽然不至于成为齑粉呢,但也够他伤筋动骨了。

      “沈公子。”外面的狱卒在喊他,语气中还带着恭敬,毕竟他不算是真正的犯人,沈家也还在外面立着。

      “有人要见你。”狱卒取下挂在腰间的铜制钥匙插入锁芯,打开了半扇门,仅留一人通过的缝隙。

      沈长清睁开眼,起身出了牢狱,周边的嘈杂声越来越高,大多是喊冤,以及问他为什么能够出去的。

      “去去去,人家亲人来探望,你们闹腾什么。”狱卒朝喊声最大的那人,啐了一口唾沫,“安生一些,若是再闹,我就想些让你们安静的法子。”

      说完他又对着沈长清笑得谄媚,“沈公子,往左边拐,那屋子是我和兄弟吃饭喝酒休息的地,现在没人,你的亲人都在那里等你。”

      “小的就不进去了,在门口等着你。”

      沈修文虽然被贬官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不准哪天又回去了,他可得罪不起。

      “多谢。”沈长清想了想,解了身侧的玉佩递给了他,狱卒推拒不过笑吟吟地收下了。

      走进屋子,里面焦急地等着的是他的母亲,还有顾妤。

      庄梦蝶见他进来,连忙走上前来,“清儿,你看你都瘦了,先吃饭。”

      顾妤满眼担忧地看着他,脸颊上还有泪痕,水汽迷蒙的桃花眼很是可怜,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都拿了出来。

      “沈郎,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吧,这几天你一定饿坏了,先吃饭吧。”

      “好。”沈长清不是食不厌精的人。

      他这几日吃得少是因为思虑过重,现在见到了母亲亲手为他做的菜肴,肚中饥馑的厉害。

      他少见地吃得比以往多,庄梦蝶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不住地落眼泪,“你父亲说过了,这事很快就会过去的,过几日你就能出去了。”

      “不过......”庄梦蝶说话的语气有些不稳,“外面的流言蜚语传得厉害,你出去后,去祖父那里小住一段时间吧。等明年,再让你和阿妤拜堂成亲......”

      沈长清手指一顿,“春闱的名次公布了?”

      庄梦蝶含着泪,说不出话来,怎么会出了这等子事呢?

      仿佛上天给她的儿子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的儿子理应是最风光的会元,入金銮殿,争状元头名,意气风发地坐在高头大马上,再迎娶武安侯府嫡女......

      但是,现在他站得越高,却摔得越狠,还好,还好,不是粉身碎骨......

      只是名声而已,顾妤也还念着沈长清,一切还不是最糟糕的时候。

      “沈郎,没事的。我知道那些都是谣言,当不得真,我信你。”顾妤将眼泪都忍了回去,眼睫湿漉漉的,但仍软声安慰着。

      “阿妤,谢谢你。”沈长清覆上了她的手,察觉到她手掌冰凉,宽慰道,“这事确实别有隐情,若是能查清楚,我也能摆脱污名。”

      “母亲,你让父亲暗中查一查许裘、魏琮、东方弘耀这三人,问题可能出在这三人之中......”
      庄梦蝶闻言连连点头,记下了这三人的名字,又看了眼顾妤,知道她还有话要单独和沈长清讲,所以先出了屋子。

      她用帕子擦去了泪水,能当得起沈家主母的人自然不是软弱良善之辈,若真是有人要害她的儿子,她自然不会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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