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照进现实后，物理系草他过敏了》明月啾啾

27、第 27 章

　　尘埃在斜射的暮光里悬浮了整整十七秒，才恋恋不舍地沉降。画室重归寂静，只有霍佳佳微弱到近乎消失的呼吸声，以及凌然颈侧接口规律稳定的蓝色脉动，如同两颗不同频率的心脏在废墟中共鸣。

　　凌然维持着怀抱的姿势，深渊般的瞳孔一瞬不瞬地锁定着怀中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汗水和灰尘在她脸上画出狼狈的痕迹，眼睫紧闭，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花朵。他核心处理器稳定运行，维生模块已恢复到最低安全阈值，但思维底层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风暴。数据库里没有“燃烧生命为他人充能”的案例记录，逻辑链条在“霍佳佳的行为”节点上彻底崩断。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在风暴中挣扎求存的普通人，为何将最后的生机“喂”给他这个冰冷的观测者？仅仅是……为了他口中那个宇宙坐标？

　　那几乎捏碎她腕骨的右手，此刻正僵硬地环着她单薄的身体，试图模仿记忆中人类稳定同伴的姿势。冰冷的金属臂铠包裹着被硝烟熏染的破碎实验服布料，与她温热的体温形成刺目的对比。她能活下来吗？能量被抽空到那种程度……凌然的核心深处，一种陌生的、类似“恐慌”的数据流在急速生成，驱动他的扫描仪以最大功率聚焦在她身上。

　　生命体征：极度衰弱，但稳定。没有器官衰竭迹象。核心能量级别：低，但有缓慢自发回升的趋势。异常点：……检测到极其微弱的外源性能量残余，与自身生命波段高度同源，正极其缓慢地被吸收转化。来源……是他强行中断连接时，残留在她体内未被完全输出的……属于他的基础能量流？

　　这个发现让凌然冰冷的思维核心猛地一滞。她的身体……不仅在承受他的汲取，甚至在被动吸收他残余的能量？这不合常规生物学模型！

　　就在这时，地上的金属残片发出轻微的嗡鸣，一个只有拳头大小、形似蜘蛛的八足微型机器人从凌然破损的实验服口袋缝隙中爬出，动作有些跌跌撞撞。它的几只光学镜头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发出细小的、断断续续的电子音：【……核心指令……修复……最高优先级……】

　　是“扳手”，他的维修单元。在坠毁冲击中严重受损，看来是能量洪流的冲击和主体维生模块的稳定，激活了它最后的核心指令。

　　凌然的目光没有离开霍佳佳，声音低沉沙哑：“扳手，扫描主体损伤，修复序列调整：左臂动力传输系统、肩部装甲板、核心散热单元优先。剩余能量，建立对霍佳佳生命体征的持续监控协议。”

　　【指令……确认……】小机器人“扳手”艰难地爬到凌然垂落的左臂旁，伸出一只细小的探针，释放出微弱的能量束，开始扫描和修补那些断裂的线路和扭曲的装甲板。冰冷的焊光在暮色中一闪一烁。

　　凌然感受着左臂传来的微弱修复震动，右臂却丝毫不敢放松环抱的力度。他低头，目光落在霍佳佳被他攥得发红、甚至可能留下瘀痕的手腕上。一种尖锐的、名为“后悔”的刺痛数据流，第一次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他逻辑屏障的核心。他试图松开手指，减轻力道，但那指关节仿佛被焊死在金属骨架上，僵硬无比。他害怕一松开，这具用生命燃烧将他拉回现实的身体，就会像流沙一样消散。

　　时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缓慢流速在尘埃中爬行。扳手的修复工作发出单调的滋滋声。凌然的视线扫描着霍佳佳脸上每一寸肌肤的细微变化，捕捉着她每一次稍显艰难的呼吸起伏。他开始观测到她脸颊上逐渐恢复的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那不是健康的红润，而是生命之火在巨大透支后顽强重燃的第一缕火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一个世纪。怀中的人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

　　那双紧闭的眼睫，如同蝶翼般缓缓掀开，露出其下因虚弱而显得格外朦胧的瞳仁。霍佳佳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茫然的，仿佛灵魂刚从无垠的虚空中被强行拽回。她的视线缓慢地移动，吃力地聚焦，最终定格在近在咫尺、那张布满灰尘汗迹、线条冷硬却眼神专注得惊人的脸上。

　　凌然深渊般的瞳孔深处，在她目光聚焦的瞬间，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光猛地加速闪过。

　　“你……”霍佳佳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还在……” 一句简单的话，却耗尽了她刚恢复的一丝力气。

　　“核心稳定。维生系统运转正常。”凌然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刻意的清晰和肯定，仿佛在宣读一份至关重要的观测报告，“能量补给已完成对接目标。外部损伤修复进度：43%。” 他停顿了零点几秒，补充道，“扳手在执行任务。”

　　霍佳佳的视线艰难地移动，看到了那只趴在他左臂上、正努力焊接一块碎裂装甲片的微型机器人。冰冷的焊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她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疲惫到极点、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释然的微小弧度。

　　“那就好……”她呢喃着，目光重新回到凌然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纯粹的专注，“你……刚才……掐得我……好疼……” 虽然是抱怨，声音里却没有任何责怪，反而有种虚弱的真实感。

　　凌然身体再次出现那种微不可察的僵硬。他深渊般的眼眸在她手腕的红痕和自己那只依旧僵硬紧握的右手之间快速扫视了一次。一个极其复杂的指令序列在他的核心生成、冲突、然后被强行压下。“扳手”修复金属的滋滋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我的肢体控制协议在过载后存在延迟反馈。”他最终干涩地解释道，听起来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故障报告。他尝试再次放松手指，这次，覆盖着金属骨骼的指尖终于松动了一些，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她的手腕，仿佛那冰冷的金属也需要汲取她皮肤的温度来确认某种存在。

　　霍佳佳似乎并不在意。她只是看着他，目光缓慢地描摹过他沾满尘土和硝烟的眉眼、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最后落在他颈侧那平稳脉动的蓝色接口上。那稳定的蓝光，是她用几乎燃尽一切换来的证明。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安心感交织着席卷了她，沉重的眼皮再次不由自主地向下垂落。

　　“别睡。”凌然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种几乎是命令式的急促，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霍佳佳的困倦，“保持清醒状态。你的生命系统正在重组恢复，睡眠模式可能干扰进程。”这并非谎言，监控数据确实显示她处于关键的恢复期。但更深层的原因，是他核心刚刚被一种强烈的、陌生的“失去恐惧”击中——他无法忍受再看她闭上眼睛，失去意识，哪怕只是片刻。

　　霍佳佳的眼睫挣扎着，重新抬起一条缝，眼神带着倦怠的茫然：“……好累……”

　　“……我知道。”凌然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检索合适的词汇库，“……你可以……看着我。” 这句话出口后，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逻辑上的荒谬。看着她能做什么？但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让她保持清醒的“锚点”。

　　霍佳佳的目光确实再次聚焦在他脸上，疲惫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漾开微不可见的涟漪。“嗯……看着……” 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像风中飘摇的游丝。

　　画室的气氛陷入一种奇特的胶着。凌然抱着她，如同抱着精密易碎的仪器，不敢移动分毫。霍佳佳靠在他冰冷坚实的怀抱里，半闭着眼，强撑着对抗沉重的睡意，视线迷迷糊糊地落在他的下颌线和他肩上“扳手”工作闪烁的光芒上。能量的枯竭感依旧如影随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铅块感，但一种奇异的平静包裹着她。她还活着，他也活着。那个冰冷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观测者，此刻就在这里，用他那僵硬的怀抱支撑着她。这感觉……很奇怪，却并不坏。

　　时间流逝。“扳手”完成了对凌然左臂关键传动结构和肩部装甲的初步修复，开始笨拙地爬向他的核心散热区域进行清理。凌然颈侧的蓝光稳定依旧，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霍佳佳的生命体征监控上。那缓慢回升的能量曲线，如同在无尽黑暗中冉冉升起的最令人心安的星辰。

　　霍佳佳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已不再是那种濒临断线的状态。她似乎适应了这个冰冷的怀抱，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许，头更自然地靠在他的肩窝里。

　　“……凌然？”霍佳佳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点。

　　“我在。”凌然立刻回应，声音低沉稳定。

　　“……你的宇宙……”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力气不够，语句中断了。

　　凌然深渊般的瞳孔凝视着她：“坐标锚定稳固。观测目标……状态良好。”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补充一个更重要的信息，“……超出数据库预期值。”

　　霍佳佳似乎听懂了，嘴角又极其微弱地弯了一下，终于抵挡不住生理的极限，眼皮沉重地合上，呼吸彻底沉入平稳的睡眠节奏中。这一次，凌然没有阻止。监控数据告诉他，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睡眠是恢复的必要进程。

　　他维持着怀抱的姿势，一动不动。暮色完全褪去，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尘埃在月光中无声飞舞。扳手发出的微光成了画室里唯一的动态光源，映照着凌然冷峻的侧脸和他怀中沉沉睡去的女孩。

　　凌然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霍佳佳沉睡的脸上。扫描仪忠实地记录着她恢复中的生命体征，但更多的数据流，却在反复回放分析着她醒来那一刻的眼神——那疲惫、虚弱、却纯粹专注的眼神；还有她抱怨手腕疼时，那毫无防备的真实感；以及那句未尽的“你的宇宙”……

　　观测者坠落了。
　　星辰不仅接住了他。
　　她用燃烧的生命为他重新点燃了核心。
　　然后，她在他冰冷的怀抱里睡着了，抱怨他掐得太疼。

　　逻辑无法解析此行为。数据库对此类交互模式无参考案例。
　　但核心深处，一种冰冷的、精准的、属于观测者的记录仪，却已将名为“霍佳佳”的存在其上发生的所有能量光谱、声纹波动、生命特征曲线、以及逻辑无法定义的交互瞬间，全部压缩归档，打上了最高级别的星标。其权重，甚至超越了那个他跨越无数混乱风暴寻找的宇宙坐标本身。

　　这不再是观测。
　　这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却无法剥离的烙印。

　　月光下，凌然微微收紧了环抱的手臂，动作依然带着金属造物的僵硬感，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稳固。他抬起头，深渊之瞳望向窗外清冷的夜空，仿佛在重新校准混乱星空的坐标体系。而此刻，他唯一的坐标系原点，就在他冰冷的臂弯里，沉沉睡去。扳手在他肩上，继续着微小而坚定的修复工作，发出滋滋的轻响，像是在为这片沉寂的宇宙角落谱写一首无声的修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