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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字里行间 ...


  •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窗边那个抚琴的青年依旧背对着他们,久久地凝望着窗外的花树,始终没有转过来。

      “他在弹琴。”裴回小声说。

      “嗯,”沈复醉应道,目光扫过青年纹丝不动的背影,“他是域主。”

      这话说得笃定,可眼前的景象却透着诡异。域主在自己的场域里本是绝对的主宰,对每一丝异动都了如指掌。然而,青年却对他们俩视若无睹。

      “他弹得琴很伤心,”裴回顿了顿,“但是他不。”

      沈复醉闻言,重新看向窗前的背影,那人一动不动,像一尊抽离了情感的蜡像。

      “也许,他不在这里,或者说,留在这里弹琴的,只是他的某一部分‘执念’。”

      “哦。”

      “看看吧。除了这扇窗和这把琴,这里还留下了什么。”

      两人开始在书房内闷头搜寻。

      书房陈设简洁雅致,午后的光线透过纱帘,在红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裴回走到一片阳光底下里,仰起脸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他的影子落在中央一张宽大的书桌上,摊开的笔记上压着一方青玉镇纸,钢笔随意散落,甚至连笔帽都没盖,仿佛主人只是临时起身,随时都会回来。

      靠墙的书架满满当当,里头的书籍与文件有点发脆。沈复醉随意抽出册笔记本,轻轻翻开扉页,目光一凛——

      贺景行。

      三个遒劲有力的连笔字映入眼帘,墨色经年未褪。

      沈复醉的呼吸微微一滞。

      贺景行。高级研究员,“净土”计划的核心发起者与主导者。

      他在特情局的加密档案中早就被标记为“已故”。在“净土”计划被叫停的半年后,死于一场针对当年科研人员的极端袭击。

      虽说沈复醉当年亲自参与了叫停行动,但那时他还是个名副其实的“顾问”,主要负责外围策应,所以始终未曾与这位传说中的天才研究员有过交集。

      想不到再次见到这个名字,竟是在场域里了。

      沈复醉往后翻了几页,他原以为这是个笔记本,没想到上面都是一些小画。

      钢笔勾勒的山川轮廓凌厉,水彩晕染的湖面静谧,翻到最后一页,沈复醉的目光一顿。

      这张炭笔速写的视角格外特别——从构图来看,这是执笔者从第一视角出发,左手执笔,记录下正在书写的瞬间。

      画面右下角露出半截镇纸,墨水瓶的位置也与他此刻身前的书桌如出一辙,但要形成这样近乎俯视的视角,需要相当的高度差。

      作画者应该是个身形相当高挑的人。

      这房间里放着如此私密的画作,记录着如此个人的视角……

      沈复醉合上速写本,目光扫过书桌上随意摆放的笔,还有墙角那把略显陈旧的木吉他。

      看来,这里不是病房,而是贺景行的书房。

      但按当年情报来看,贺景行去世后,他的执念确实逗留过,但不出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监测不到任何波动,被判定为“完全消散”。

      既然如此,这股强大到能形成独立场域的执念,为何会在此地重现?沈复醉思忖着。

      “这是谁画的?”

      衣袖被轻轻拽了一下,沈复醉回过神,对上双浅淡澄澈的眼睛。

      “贺景行,那个创造了'净土'的人。”沈复醉顿了顿,“一个本该彻底消散,却不知为何还留在这里的人。”

      “‘净土’是什么?”

      “是一个计划,”沈复醉缓缓道,“更是一个理想——他们想要过滤掉人世间所有的痛苦,让现实世界变成一个完美的精神世界,创造一个无苦无悲的地方,也就是‘净土’。”

      裴回安静听着。

      “就像泡茶时滤掉茶渣,过滤掉痛苦,就能得到纯粹的幸福。”沈复醉的指尖摩挲着日记本粗糙的布面,声音复杂。

      “过滤痛苦。”裴回轻声重复,眉头微蹙,“那开心呢?也会被过滤掉吗?”

      “也许吧,可能在过滤的过程中,那些珍贵的东西,也一并被当作杂质丢弃了。”

      窗外的花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洒下的光斑在书页上晃动。

      “所以这个房间,”裴回环顾四周,“是过滤之后剩下的?”

      “不是,”沈复醉轻轻放下钢笔:“他们最后没能成功,计划被叫停了。”

      “为什么?”

      “因为世界需要情感,哪怕是负面的。”

      裴回点点头。

      沈复醉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没听懂,轻轻揉了一把他的头。

      “那里有个门。”裴回忽然道。

      沈复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这屋子里居然还有个内室。

      推开门才发现,另一间屋子是一个小型的医生办公室,陈设简单,一张办公桌,两把旧木椅,一个木柜摆在墙角,柜门玻璃蒙着灰。

      沈复醉的目光扫过桌面,上面除了老式台灯和笔筒空无一物。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里面只有些泛黄的空白表格和几支圆珠笔。

      “空的。”裴回学着沈复醉的样子,检查着文件柜的表面。

      “是么?”沈复醉走到文件柜前,柜门上了锁,是一种老式的弹子锁。

      他正要动作,裴回已经伸出手,指尖在锁孔上轻轻一弹。

      “咔哒。”

      一声轻响,锁舌应声弹开。裴回抬起头,看向沈复醉,眼神平静。

      明明脸上没什么邀功的神情,可沈复醉心头就是莫名一软。

      他伸出指背蹭了一下裴回的鼻尖:“手艺见长。跟谁学的?”

      “电视里。”裴回老实回答,顿了顿又补充,“《开锁大王1》。”

      “……少看点那种片子。”

      “哦。”

      拉开柜门,里面分层摆放着许多文件夹,但大多薄薄一层,像是被清理过。最底层还有一个桃木抽屉夹层,沈复醉稍稍用力将它抽出——

      里面躺着一沓用细绳捆着的纸。

      深蓝色的封皮已经磨损了边角,沈复醉将它取出,放在积灰的桌面上翻开。

      “还是日记吗?”

      “是病历。”沈复醉目光扫过扉页,那里本该有患者照片和基本信息,现在只剩一片空白,边缘还残留着胶渍。

      “不过,看起来患者有点害羞。”

      他继续往后翻。姓名、年龄、住址,连病历编号等所有可能指向身份的信息都被抹去了,墨团和毛毛躁躁的破损遍布整本病例。

      然而,那些关于患者症状的描述,却一字不落地保留着。

      “患者表现出严重的创伤后应激综合症,伴有感知异常。”沈复醉低声念出第一行。

      “6月21日,自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主观体验与外界割裂,难以建立有效情感联结……”

      “7月8日,幻听症状加剧,称听到‘持续的小声说话’……”

      “8月14日,产生自我伤害倾向……”

      沈复醉一页页翻过那些泛黄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幻听、闪回、情感麻木等症状。

      存放在贺景行书房内室的病历?莫非是他的?

      要真如此,便不难理解贺景行为何执着于想要创造一个纯粹的精神世界,试图过滤掉人类意识中的痛苦了。

      这理想,也许就源于他亲身经历的心理失调。

      “他的感觉出问题了吗?”裴回的肩头几乎挨着沈复醉的手臂,和他一起看下去。

      “嗯,”沈复醉点头,“所以他虽是域主,却对闯入者毫无知觉……这种状态,很可能源于他精神上的‘解离’。”

      “就像……他的感知和现实之间,隔了一层穿不过的厚玻璃。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也看不见外面。”

      “哦。”

      沈复醉沉默了片刻,像被某个念头轻轻触了一下,再次翻开了那本蓝色布面的速写本。

      贺景行笔下的世界,光影明亮,线条笃定,与病历上那些“麻木”、“失真”的描述背道而驰。

      裴回见状,也伸手拿起了摊在桌上的那本病历,认真翻了两页。

      听到动静,沈复醉的目光移了过去,视线忽然一顿。

      就在这一页,笔迹变了。

      上一页病例,字迹清秀工整,笔画刻板严谨。而这一页,字迹陡然变得飞扬跋扈,甚至在某些描述患者症状出现好转的句子旁,画上了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或者一个简笔的笑脸。

      “两个人。”裴回看着纸面,轻声说。

      “嗯。”沈复醉颔首,合上病历,指尖在硬壳上轻轻敲击,“主治医师换人了。”

      “再看看这里还有没有线索,”他抬眼看向裴回。

      “哦。”裴回点了点头,将病历小心放回桌面,转身走向那个老旧的木制文件柜。

      两人再次仔细搜查病房和办公室。沈复醉负责书架和桌面,裴回负责,蹲下身探头探脑,拉开抽屉查看。

      拉开倒数第二个抽屉,指尖摸到一个薄薄的硬物,裴回小心地抽出,发现那是一张黑白照片。

      “找到一张纸。”裴回轻声唤道。

      沈复醉闻声回头,两人目光一同落在这张意外发现的照片上。

      照片上,两个年轻人靠在一起,背景是一个挂着许多画作的展厅。左边的青年意气风发,右边的则温文尔雅,两人手中各执一杯红酒,相视而笑。

      翻过去,照片背面是一行潇洒的字迹:

      “贺景行、唐岁,于‘春之序曲’画展。1989.3.21”

      唐岁?

      这个名字在沈复醉脑中划过,却没有丝毫印象,他确信当年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这么一号人的出现,还有这画展……它和眼前这场域有什么关联?

      目光再次扫过这间堆满陈旧病历的办公室,沈复醉指尖在照片边缘轻轻摩挲。

      “关键或许不在这里。”沈复醉收起照片,转身看向门外昏暗的走廊,“但是既然提到了画展……走,去前厅看看那幅画。”

      “哦。”

      他们重新踏入走廊,发现来路已然不同。

      原本笔直的通路扭曲成诡异的弧形,两侧病房门扉错位,像被打乱的积木。

      墙壁本身的质感也在发生变化,坚实的表面似乎在微微脉动。远处的出口指示牌淹没在一片光晕里,模糊不清。

      裴回注意到墙上的动静,伸手虚按在上面:“它还在说话……”

      “咔嚓——”

      天花板忽然裂了条口,彻底崩坏,顶棚簌簌剥落,铺天盖地的病历单从裂口处倾泻而下,暴雪一样,顷刻落了满地。

      “确实在说话,” 沈复醉开扇刮出一道罡风,将纸页尽数挡开,声音在纸页的缝隙间穿梭,“现在在说,‘我爱你’。”

      “哦。”

      扇面又是一挥,白纸像受惊的鸟群般纷飞,沈复醉侧过头:“这种时候,我们一般不说‘哦’。”

      “?”裴回转过头,站在漫天飞舞的病历中,眨了眨眼,看着沈复醉在纸页的漩涡中向他伸出手。

      “我们说,‘我也是’。”

      沈复醉的声音穿透嘈杂,清晰地落进他耳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字里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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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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