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红豆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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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红豆饼
壮硕宽阔的肩膀前后划了几圈，放松似的抖了抖，眼锐利地射向着水中，泳池黑线尽头，就是他的“靶心”。
泳镜往下一拉遮住锐利，哨声骤然响起，身体像离弦的箭，破开水面，瞬间入水。
划手抱水，吸气收腿，蹬夹向前，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庞鲸的肌肉不断收缩又舒展开。
低头压胸，频率加快，蹬腿的动作和呼吸的节奏紧紧相扣，他的世界变得混沌，一切消失不在，唯有黑色泳道线在眼前飞速后退，牵引着他不断向前…
“嘀——”随着计时器的蜂鸣声响起，一轮冲刺结束，庞鲸从水中破出，胳膊搭在池边，胸口剧烈起伏，急促的喘息着。
他摘下泳镜，乌黑的眉毛上挂着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目光直直望向教练。
一旁的潘修平站在大屏幕前，盯着反馈的数据频频点头，划频和划幅都有很大进步，成绩远超预期。
“庞啊，这状态，比赛稳了！。”潘教练笑着走到泳池边，拍了拍水里小伙子的肩膀。
庞鲸还在大口喘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乳酸堆积的疼痛，伤病复发的煎熬，所有的坚持都有了回响，他终于，终于能重返赛场了。
高强度练习使他耗尽了力气，庞鲸换好衣服，瘫倒在更衣室的条凳上休息，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成绩都很稳定，参赛资格已是板上钉钉。
此时此刻，最想告诉的人不是父母朋友，而是那个人，那个曾经说..有机会，一定要看他比赛的人。
念头刚起，他就马上发去了信息。
??：「22号晚上有时间吗？」
马上他就收到了回信。
小画匠：「？怎么了呢」
他捧着手机，嘴角微微扬起：「有点事，可能会占用你一点时间，可以把时间留给我吗？」
庞鲸心里打着小九九，以他目前的成绩，没什么问题应该能进决赛，但也怕自己出什么意外丢人现眼的栽在预赛，所以没敢直接说比赛的事，只先悄悄探探口风。
他躺在条凳上，双手举着手机等待回复，屏幕的莹莹亮光映在脸上。
屏幕暗了又被他点亮，来来回回好几遍，脸上的神情从平静变的焦虑，又从焦虑变的急躁，等到胳膊都举累了，还是没收到回信。
睡着了？还是没时间？庞鲸看了看时间，也不算太晚啊，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沉默的走出了更衣室。
而屏幕的那头，小画匠正要回“没问题”，还没来得及发送，手机突然响起，是林燕的电话。
“小宣哥..”林燕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齐之宣吓了一跳，听她说完就急忙关店往医院赶。
到医院的时候陈润松兄妹正在病房里接受警方问询，齐之宣隔着病房玻璃一眼就看到陈润松的额头上箍着个大大的网兜，心下一惊。
电话里林燕说的不清不楚，他只知道陈润松受了伤，却没想到看起来这么严重，心里着急的不行，一直在门前踱步。
好不容易等警察结束问询，齐之宣急不可耐的冲进去，他盯着陈润松肿胀的额头，伸出手想碰，又怕弄疼他，担心的问他：“怎么样啊松松，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陈润松却轻松的拍了拍他肩膀，反过来安慰：“我没事，其实伤口不大，就一点点，只是医生包的吓人，还非得给我戴这鸭梨套子。”他扯了扯自己头上的网套，有点无奈。
林燕在一边立马反驳，“怎么没事了，你流那么多血！”说着说着眼睛一红，眼泪又要掉下来。
“哎呦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别哭了。”
陈润松看妹子要哭，赶忙求饶，转头对着齐之宣无奈叹气：“唉，没想到这丫头还把你给叫来了，真是添乱…”
他哪里知道，当时林燕吓得魂都没了，只怕哥哥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一个人在这城市举目无亲的，她唯一能想到的人，也就只有齐之宣了。
齐之宣听了这话，又气又心疼，皱着眉回他：“不叫我叫谁？你要是这事都瞒着我，以后你的东西我一口都不吃了！”
陈润松被他这话逗得乐不可支， “哈哈哈，行行行，为了让你吃上饭，我也得告诉你啊。”
随后陈润松粗略讲了晚上发生的事，齐之宣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早知道松松是被拐卖的孩子，养父家暴，不得已带着妹妹从乡下跑出来艰难谋生，至今他店里柜台上还放着“宝贝回家”的传单，那些传单里，就有一页是松松的。
但他现在才得知，林燕是他养父母生的孩子，和家暴的养父是亲生父女，可就因为她是女孩，养母又早逝，养父对她一直很差，甚至在她才十来岁时，就要把她嫁给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换彩礼。当时刚成年的陈润松，只能偷偷揣了户口本和身份证，带着妹妹连夜逃了出来。
那人还报了警找孩子，兄妹俩为了不被抓回去，在外颠沛流离，艰难地混到成为完全民事行为人的年纪才敢光明正大使用身份证读书工作，其中辛苦，难以想象。
齐之宣听完，心里像灌了黄连，苦涩异常，原来人活一世，都背着难于人说的苦难。
齐之宣看着陈润松，为这个护着不是自己亲生妹妹的伟大朋友心疼又赞叹，听到林建德逃走了，他有些担心的问：“那他…还会来找你们吗？”
“唉，我担心的也是这个。”陈润松愁容满面，“他已经知道燕儿在这上学，就怕又来找什么不痛快的。”
“放心哥，我会多留心的，警察也在找他呢，而且学校这么多人呢，我不出去就是了，咱都那么大了，不怕他。”
林燕倒是很乐观，以前躲着是年纪小怕被抓回去，现在他们都长大了，强壮有力，自给自足，没人能伤害他们了。
陪了他们一会儿，陈润松就急着赶齐之宣回去，医生说观察一晚上没什么事明天就可以出院，陈润松觉得自己没大碍，让他快走。
“快回去休息吧，这儿有燕儿呢，有事我准给你打电话。”
齐之宣拗不过他，只好反复叮嘱几句，才独自回了家。
洗完澡，倒在床上，暖意却没冲散心头的沉甸甸。齐之宣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陈润松兄妹的遭遇，那些藏在平静叙述下的疼痛与苦难，不但能咬着牙扛过来，甚至透着股不服输的乐观，好厉害。
望着天花板，他又想到自己，高高的伸起左手，把袖子一点点往下捋，一条条，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在腕上纠缠，最深的一条当时几乎要了他的命…
鼻尖突然泛酸，眼眶也跟着热了。他也好想勇敢一点，好想能跟他们一样，可是..好难啊。
疲惫和翻涌的情绪相互交织着，他攥了攥手心，缓缓的放下胳膊，最后闷闷蜷在被子里，渐渐睡着了。
有人沉沉睡去，有人彻夜难眠。
那天之后，齐之宣再也没回过庞鲸的消息，庞鲸翻来覆去地琢磨，他到底什么意思，答不答应的怎么不给个话。
就这么辗转的过了两天，庞鲸准备结束训练直接去找他，当面问问，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好确定时间。
训练出来，天色已经擦黑，路边的小摊儿都支起来了，卖煎饼果子、烤肠、红豆饼 、铁板豆腐啥的一大堆，阵阵香气在秋日的风里打着转儿的钻进人鼻子。
“给我拿俩红豆饼。”庞鲸在摊前站定，小摊前亮着昏黄的暖光，大姨的手沾着点面粉在不停翻飞，随着铁鏊子“滋啦”一声，散发阵阵饼皮的焦香。
庞鲸接过红豆饼揣进怀里，烫的他缩了缩膀子，但也没拿出来的意思，着急的赶车去。
另一边，古画修复到了关键阶段。齐之宣正在装裱间里，专注地补填画作缺失的部分，蒋先凡围在一旁静静看着，颜色的精准把控，下笔毫不迟疑，眼神专注又认真，齐之宣真的很厉害，他再一次确定。
起初一直不敢信任，毕竟这人看起来就像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是朋友再三推荐才将信将疑的把画给他试试，想着不行就再找。
没想到寻常巷陌藏巧匠，不但修复技艺一流，还博古通今，对名家作品如数家珍，要不是齐老板没改行的意思，蒋先凡真想把他挖到自己公司。
看齐之宣洗笔准备收工，蒋先凡从怀里掏出一张票：“齐老板，朋友送的展票，邀你一起去。”
是画展，齐之宣擦了擦手，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印了些简短的介绍，看着有点感兴趣。
日期是…22号…，好熟悉的日子，原先是要干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他笑着应下，连声道谢。蒋先凡点点头：“到时候我正好经过这儿，来接你。”
“好，麻烦你了。”齐之宣指了指地上一堆包装精致的水果和茶叶，“不过别再带这些了，我实在吃不完，太浪费了。”
这些都是蒋先凡母亲特意准备的谢礼，这幅画对她来说意义非凡，蒋家本就主营艺术投资，蒋母也是行家，看过齐之宣的修复成果后赞不绝口，既满意又盼着能加快进度，便催着儿子多送些东西来。
“我母亲的一点心意，不贵重。”蒋先凡笑着说，眼里的求贤若渴毫不掩饰，“她身体不好，不然就亲自来了，像您这么厉害的师傅，如果要是在我们公司就好了。”
这话蒋先凡之前也提过，齐之宣当时没接话，他压根没打算改行，自己开店不想开了就走，进了公司难免牵扯多，太麻烦。
于是又笑着打哈哈说自己从来没上过班不想上班。
就在这时，装裱间门口传来脚步声，庞鲸一进门，就听见齐之宣鲜活的笑声，还伴着一个低沉的男声附和，是他从没听过的声音。
齐之宣察觉到有人，抬头往门口探了眼：“诶？庞鲸，你怎么来了，站着干嘛，快进来啊。”
庞鲸走进装裱间，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齐之宣身侧坐着个陌生男人，三十岁上下，打扮得一丝不苟，透着股讲究劲儿，正在喝茶。
“这是庞鲸，我的朋友。”齐之宣给两人介绍，“这是蒋老板，我最近在帮他修复古画。”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没再多说，空气里透着几分微妙的沉默。
庞鲸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票上，随手拿起来看：“这是什么？”
“哦，蒋老板送的画展票，邀我去看。”齐之宣拎起茶壶给两人倒茶，不在意的回答。
庞鲸打量了这个蒋老板一眼，对方正自然地接过齐之宣递来的茶壶，顺手帮着续茶，看着很自如，像做过许多次。
“今天怎么过来了，我好久没见你了。”齐之宣看庞鲸盯着茶壶发呆，随口问道。
“哦，最近训练太忙了…”庞鲸捏着那张票，翻来覆去地摩挲，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说，是直接告诉他比赛的事，邀他来看？还是只问他22号有没有空？
翻着翻着，他的目光骤然停在日期上…这画展的时间…22号…也是晚上…
心里的纠结突然消失了，可随着而来的不是轻松，而像是没了着力的地方，变的空落落的。
所以，这就是他不回消息的原因吗？
因为他要和这个人去看画展吗。
泳赛和画展，他也肯定是更喜欢画展吧…
庞鲸不知怎么，心里莫名泛起涩味，又抬眼看向蒋先凡，对方正面无表情地慢酌着茶，他沉默片刻，握着票的手缓缓松开。
“庞鲸？”齐之宣看他话说到一半又开始发呆，叫了他一句，“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训练太累了啊？”
这人平时都是精力十足的，很少见他这样，看来最近训练真的很多，齐之宣心里感叹，体育生还是太辛苦了。
“哦…对，有点。”庞鲸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把面前的茶喝完，起身道“我其实就是来看看泳镜的，它不在就算了，我…我先回学校了。”
“啊？就走啊，不再坐会儿吗…”齐之宣还没说两句，庞鲸已经快步出了门。
他看着庞鲸的背影，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太忙了，都没顾得上跟他分享分享泳镜的日常了…想着修完这幅画，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才行。
庞鲸走在回学校的路上，秋风吹过来，感觉脆脆的，不黏人也不锋利，很奇怪，嘴里有点苦涩，以前齐之宣的茶还挺好喝的，今天却突然变了。
回到寝室时，井赫在洗澡，井爻拿着平板写写画画，星星正对着游戏屏幕奋战。看着大家各有各的忙碌，庞鲸轻轻叹了口气，脱外套时，两个红豆饼“骨碌碌”滚了出来。
正要去捡，被眼尖的星星一个饿虎扑食抢了过去：“嘿嘿，我的了！”
“我也要吃，交出来！”井爻见不得小胖子吃独食，立刻扑上去抢，和星星两人一阵龙虎斗。
最终，星星在红豆饼上“呸呸”两口，成功保住了战利品，得意洋洋。
“你恶不恶心啊！”井爻气得踹了他一脚，倒回床上，“我让井赫给我买别的，谁稀罕你的破饼！”
庞鲸看着这一幕，没说话。
是啊，谁稀罕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红豆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