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何处》若知若言

1、第 1 章

　　扬州城永远人声鼎沸。

　　林栖操作着她的成女秀姐"栖梧"，站在再来镇的那棵桃花树下，这是她三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天上线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站一会儿。

　　【密聊】故剑情深：栖梧，25人本开组了，来吗？
　　【密聊】栖梧：不了，我再等等。

　　故剑情深是她的固定团团长，也是知道她故事的人之一。他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

　　【密聊】故剑情深：他要是回来，总会找到你的。何必天天在这里等？

　　林栖没有回复。她点开好友列表，那个灰色的ID"云起"依然安静地躺在最顶端，个人签名还是三年前的那句："等我回来，一起看遍大唐山河。"

　　云起是她的徒弟，三年前AFK（离开游戏）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师父，等我处理好现实中的事，一定回来找你。最多三个月。"

　　这一等，就是三年。

　　林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云起的样子。那是在白龙口，她做日常任务时看见一个小丐帮被一群红名怪围殴，血条忽上忽下，眼看就要倒地。她顺手给他丢了个风袖低昂，又用帝骖龙翔控住了怪群。

　　"谢谢师父！"小丐帮脱险后，立刻发来密聊。

　　"谁是你师父？"林栖失笑。

　　"教我玩游戏的都是师父！"他理直气壮，"我刚玩不久，总死。"

　　许是那天阳光太好，或是他语气中的真诚打动了她，林栖真的收下了这个徒弟。从此，她的剑三生涯多了一个小跟班。

　　云起很好学，也很有天赋。从连技能都认不全的小白，到能跟她切磋得有来有回，只用了两个月。他们一起做任务，一起打本，一起看风景。他总说："师父，等我手法再好些，就能保护你了。"

　　林栖总是笑他："我是奶妈，应该我保护你才对。"

　　"那不一样。"云起很认真，"我想成为能站在师父面前的人。"

　　他们几乎每天一起玩，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从游戏攻略到生活琐事，从江湖八卦到人生理想。林栖知道了他是个大学生，学设计的，喜欢画画。他也知道林栖是个普通的上班族，生活中有些内向，只有在游戏里才会放开自己。

　　相识一年后的某个夜晚，他们在明教的三生树下挂机。

　　"师父，我们见面吧。"云起突然说，"我下个月要去你的城市实习。"

　　林栖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是没想过见面，但总有些近乡情怯。

　　"好。"她听见自己说。

　　他们约好了时间地点，云起说会带着他亲手画的画来见她。

　　然而约定的日子到了，云起却没有出现。林栖在咖啡馆等了一下午，只等来一条短信："师父，对不起，家里突然有急事，我得马上回家一趟。等我处理完，一定回来找你。最多三个月。"

　　那是他最后一次联系她。

　　起初，林栖以为他真的只是家里有事。她每天照常上线，期待那个熟悉的ID亮起来。一天，两天，一周，一个月...

　　三个月过去了，云起没有回来。

　　帮会里的人劝她："别等了，网络上的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故剑情深更是直接："他可能就是不想见了，找个借口而已。"

　　林栖不信。两年的相处，那些深夜的谈心，那些游戏里的互相扶持，难道都是假的吗？

　　她继续等着。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近乎绝望，却始终没有彻底放弃。

　　这一等，就是三年。

　　今天，是云起离开整整三年的日子。林栖决定，这是她最后一次等待。现实中的她也该向前看了。

　　她操作着栖梧，从扬州出发，沿着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路，重温那些记忆中的风景。

　　再来镇的桃花，依旧开得绚烂。她想起云起刚满级时，兴奋地在这里跟她合影，说："师父，以后我要成为大唐最厉害的丐帮，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徒弟！"

　　金水镇的油菜花田，他们曾在这里放过烟花。云起放了一个"真橙之心"，玩笑地说："师父，等我回来，给你放海誓山盟。"

　　洛道的枫叶红得似火，他们在这里做过漫长的任务链。云起一边吐槽任务剧情太虐，一边认真地看完了所有对话。

　　巴陵的桃花丘，他们在这里切磋过无数次。从最初她让他一只手都能赢，到后来需要全力以赴。

　　每个地方，都藏着一段回忆。

　　最后，她来到了纯阳的论剑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看风景的地方。那天，云起说："师父，纯阳的雪真美，可惜现实中我还没见过雪。"

　　"等你来了，冬天我带你去北方看雪。"林栖承诺。

　　"好啊，一言为定。"

　　论剑峰上风雪依旧，那个说要看雪的人，却不知在何方。

　　林栖打开背包，准备把云起当年送她的一些小礼物扔掉，算是彻底告别。忽然，她注意到一个从未见过的物品——"一封未寄出的信"。

　　她愣住了，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个道具。点开查看，描述写着："云起留给师父的信，将在三年后自动开启。"

　　心跳骤然加速。她颤抖着手点开了那封信。

　　"师父，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等了很久吧？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如果你收到了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能亲自回来找你了。请别难过，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还记得我们约好见面的那天吗？我提前一天就到了你的城市，想给你一个惊喜。在去酒店的路上，我遇见了一个小女孩差点被车撞到...我推开了她。

　　师父，别为我难过。如果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只是很遗憾，没能亲眼见到你，没能亲手把画送给你。

　　我委托了我的朋友，如果我没有亲自取消，就在三年后的这一天，把这个包裹寄到你的游戏邮箱。里面是我为你画的画，和我们这两年来所有的截图。我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了，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最后一次在论剑峰看雪。

　　师父，你总说我不够认真，但其实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我说想保护你，想和你一起看遍大唐山河，想成为能站在你面前的人...这些，都是我真心想做的。

　　可惜，我做不到了。

　　师父，不要再等我了。去看看现实中的风景，去认识新的人，去好好生活。在大唐的这段时光，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记忆。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程。

　　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们能在对的时间相遇。那时，我一定不会失约。

　　——永远敬你爱你的云起"

　　信到这里结束了。林栖早已泪流满面。

　　她急忙打开邮箱，果然有一个来自陌生ID的包裹。里面是整整两百张游戏截图，从白龙口的初遇，到论剑峰的离别，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得整整齐齐。

　　还有一张手绘的图画，画中是她的秀姐角色和云起的丐帮并肩站在明教的三生树下，右下角写着："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林栖再也控制不住，在电脑前失声痛哭。

　　原来他不是不想回来，而是再也回不来了。

　　那天，林栖在论剑峰上站了很久。她打开背包，取出云起当年送她的所有烟花，一个一个地放完。

　　绚烂的花火在纯阳的雪夜中绽放，又很快熄灭，如同那个短暂却灿烂的生命。

　　故剑情深发来组队邀请，她拒绝了。

　　【密聊】栖梧：我等到他了。

　　【密聊】故剑情深：他回来了？

　　【密聊】栖梧：他永远不会回来了。但我知道，他从来没有故意失约。

　　林栖最后看了一眼论剑峰的雪，然后打开好友列表，右键点击那个灰色的ID，选择了删除。

　　不是要忘记，而是要带着这份记忆，继续向前。

　　她操作着栖梧，转身下山。纯阳的风雪渐渐模糊了她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一切都掩埋。

　　但有些东西，是风雪掩埋不了的。比如记忆，比如那些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深情，比如一个少年用生命诠释的"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