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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自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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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镇不大,走过几条街就逛完了。
卫听雨在即将收摊的小摊上,买了只糖人。
他们走了没一会儿,天彻底黑下来,更声响起,外面的人声已经静了,偶尔屋内传来的交谈声,也是极小极模糊。
卫听雨咬着糖人,七拐八弯走到县后面的林里,踩过厚厚的红叶,在某处跺了跺脚。
“这里。”
他体内可支配的灵力不多,指挥楚越之吹开堆积的落叶,自己使用傀儡丝,精巧地把地锁勾开,抬腿走了下去。
地下室里发出陈腐潮湿的气味,透不出一点光亮。
楚越之跟在他身后,灵力外化成□□。
走过不深的台阶,即将到达底部的时候,卫听雨突然落后一步——
一个黑影扑了过来,提着长刀,狠狠劈斩过来。
楚越之手按剑鞘,微微上拉,手还在按着,没出鞘,却抽出一道凌厉的剑气。
“喂,等等。”
卫听雨话音未落,电光火石间,黑影一击不成,毫不犹豫地从内而外,像气球一样,砰的炸开。
瞬间,黑芒照彻了整个地下,显现出前方一座巨型雕像,和后方长着苔藓的阶梯。
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血沫横飞,像是衣服套了一具人形空气,衣衫炸成灰烬,其余什么也没有。
楚越之剑气击了个空,仍反应极快地护住自己和卫听雨,支撑住这即将崩塌的狭窄地下室,从始至终手按在剑鞘上,并未出剑。
他回头看了看,只见卫听雨站在他身后,微微阖着眼,片刻,幽幽地说:
“什么也没有。”包括魂魄。
楚越之:“?”
卫听雨咔嚓咬断一截糖人,含糊不清道:“我最近灵力滞涩,你先撑一会儿。”
说着,他粗略用神识探查过里面,先一步走进去,仰头站在那座雕像下。
那是一尊奇怪的佛像。头戴帷帽,略略低头,面纱遮至下巴;一手半举,捻着佛珠,珠子粒粒大如汤圆,圆润饱满;一手放在盘坐着的膝盖上,虚虚托举。
祂上身半侧胸膛裸露,半侧衣饰宽大,下身仿若巨大的灯笼裤,侧边挂着一二佛珠,身后披了件形似袈裟的外衣。
和鬼都里捣鬼的邪修拜的寂非佛,一模一样。
卫听雨拿出绍钰交给他的图纸和撕下来的书页,仔细对比起来。
楚越之一边用灵力托着地面,一边亮着灯,站在了他身后。
后者相当不满:“不要有色光。用白光。”
“……哦。”
卫听雨搜索了一下屋内,门口已被那不知是人是鬼的邪修炸毁,连带着毁坏了一大片地方。
他检查一遍爆炸痕迹,确实只是普通的灵力自爆。侧屋空空如也,已经被事先处理干净了。
于是,他再次回到佛像下,在蒲团里翻出了一张白纸。
手感细腻,不像市面上常有的纸张。笔迹很细,结构松散,像画又像字,简单涂了两个符号。
——中文的卫仁。
卫听雨脸色一寒。
楚越之探过头,问道:“这是什么?”
“看不懂。”卫听雨收起来,再度检查起佛像,没有轻易用手触碰。
“这写的是,卫仁?”
本土文字与繁体中文略有相像,但不多。
楚越之看着这被简化过很多的笔画,皱起眉:“和你有关系?”
废话。
“就这么几笔,你怎么看得出来的?”卫听雨微微挑眉,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我看是和这佛像有什么联系吧,说不定是他们教义图腾什么的。”
楚越之也说不上来哪里相像,只是直觉这么以为。
他迟疑一会儿,再度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这两天刚查到的。怕打草惊蛇,县里外地人又不多,容易被查到头上,索性,等我处理完诅咒亲自来看。”
还有一点他没说,叁是有着地品土灵根的魔族地精。
她隐约察觉到地下有邪祟气息,但被一层强力结界所掩盖。
今日一来,他们这么顺当地进到地下,结界却莫名消失了。除了一个不自量力的金丹邪修外,简直毫无阻碍。
跟邀请似的。
楚越之很不喜欢邪佛散发出的气息,直接道:“这邪祟与你有关?”
“他们在我城里闹事。”卫听雨听出他话里带刺,耸一耸肩,“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楚越之脸色稍霁,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检查佛像:“你还知道什……”
卫听雨神色突然一变,后退一步,顺手把吃完的糖棍扔掉:“快走!”
——邪佛突然冒出幽幽的黑光,从微弱,到夜明珠般的强光,似乎微微抬了抬头,透过面纱,直勾勾看向他们。
楚越之条件反射地引着上方的地面,犹如漏斗一般,尽数盖到邪佛头上。
刹那间,邪佛光芒四射,轰的一声爆裂开,炸得四处的岩石坑坑洼洼,黑边嗤嗤啦啦地不停侵蚀着,上方的泥土化为灰烬。
楚越之在遮蔽物阻挡的一瞬,跃出方圆数百米的大坑,发现卫听雨早已落在了百步之外。
不远处的县镇轰动起来,叽叽喳喳的,似乎正在打算过来查看情况。
卫听雨趁他们还没过来,亲自下去,浮在半空中,取了些样本。
脚下的土地黑得似墨,热油般作响,冒出丝丝热气,不停向深处腐蚀。他谨慎地保持了距离,楚越之悠悠落到卫听雨边上,看着他的动作。
“你要是有这么闲,不如回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这里肯定是住不了了。”
“我没什么东西。”楚越之这下是彻底相信他确实和邪佛毫无关系了,抬头看看被惊动的县镇,“要我帮忙拦一下他们吗?”
“不用。这里说不定有药王谷弟子路过,别让他们看见。”卫听雨取足样本,又拿出留影石全方位记录了一下,估摸着人该来了,低声道,“走。”
“刚才是你做了什么吗?”
楚越之跟在他身后,卫听雨没有在树林上方御剑,而是轻巧地穿行在林间,轻功好得出奇。
他足尖点叶,速度又快又稳,朝着山脉深处走去,闻言无辜道:“我只是想用神识探探,哪想到竟还有人炸自己的佛主,都不知道是信徒还是叛徒。药王谷一窝蛇鼠,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疯的,这年头蛇尾都会咬蛇头,真是魔幻。”
“这里很多邪修?”
“灵气充裕,深山老林的地方又大,不都什么鸟都冒出来了?”
卫听雨一点也没有骂到自己的自觉,本以为只是无关紧要的一派小邪修,现在事情和“外面”扯上关系,变得棘手起来,烦躁得不行。
“药王谷不管吗?”
“哪里管得过来?这玩意跟蟑螂似的,发现一只的时候,暗地里已经滋生一窝了。破地方犄角旮旯又多,走路踩个坑掉个崖,要么是灵兽灵植的陷阱,要么是什么绝世武功秘籍,但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邪修伪造的,一学一个走火入魔,每次出发前都要听上一个时辰的反面案例。”
卫听雨想起什么似的,脸色更难看了,气得牙痒痒:“内门弟子每年度都得抓些邪修交差,死老头看我不顺眼,公报私仇,老是私下给我加作业。”
楚越之:“……”
好像是听过药王谷这项规定。
当初连他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刻苦清修,都听闻有个胆大妄为的药王谷弟子,跑合欢宗供应了一批特效药,大赚一笔,闹得沸沸扬扬,据说事后被药老扔大山里磨练心性去了——肯定是他。
走过一段路,他们在某处洞穴里,暂时歇脚。
楚越之轻松赶跑此处的灵兽,只见卫听雨已燃起了一把篝火,垂眸站在火光里,阴影跳到他的发梢。
早在出门前,这家伙就已好整以暇地将自己打理了一遍,换了件短款深色针织毛衣,阔腿裤边上挂着金饰。
一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那家伙先打个洁净术,再铺张毛毯,放张坐垫,方才施施然盘腿打坐。
灵力滞涩居然不是谎话。卫听雨先是吐纳恢复好一会儿,才取出刚收集到的东西,一个透明的袋子里,泥土已经被腐蚀干净了。
那像液体又像粉末的黑色物质,浮在空中,贪婪地蠕动着,似乎正在阴森森地注视着他。
卫听雨就地取了把泥土,将黑色物质浇上去,摆出仪器,耐心地观察它的腐蚀过程,记录数据。
注意到楚越之还在一个劲看着,他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道:“别看了,再看你也看不懂,还不如趁机打坐修炼一下,天亮我们还要动身呢。”
“去哪里?”
“临水县。”
——果不其然,这是个活物。
卫听雨蹙起眉,头回看到一种魂魄□□都如浓硫酸般,带有强烈腐蚀性的东西。
刚熬过诅咒毒发不久,他近期不能贸然以神识涉险,只好做了些粗略的研究,但效果不大。
一般而言,他看到这种新奇生物,只会感到兴奋,这回却隐隐地觉得不对。
太刻意了,挑在这个时候——无极之心送出手之后,诅咒毒发之后,在他最好奇又最虚弱的时候。
还有那张纸条,是什么人写的?在鬼都大费周章闹了一堆事引他过来,生怕他不知道似的,特意撤了结界,还拿个魂魄身体都没有的金丹,来勾引他好奇心,目的是什么?
还有那邪佛,谁家忠心邪修在佛主雕像里安自爆程序,还是显然弄不死他们的垃圾程序,总不能真是佛像有灵,察觉他的窥探亵渎,宁愿自杀以表贞洁吧?
最关键的是,对方知道自己和岑亿的事?还是凑巧撞上时间而已?
卫听雨迅速回忆一遍自己得罪了什么人,遗憾地发现得罪的太多了,数不过来。
天际一露出鱼肚白,他就起身换了身衣服,一件样式简单但做工精良的旧式黑袍,腰线收紧,衣领镶着银边,毕竟他在鬼都穿的衣服太引人注目了。
刚把凑数用的备用傀儡收回去,就看见楚越之别过眼光,盯着燃了一夜的篝火,看它噼里啪啦地响着。
“熄火。走了。”
卫听雨随手编了条侧编发,挂在耳后,率先往外走去。
去临水县的路要远得多,谷里不便御剑而行,容易被当成各类生物的活靶子,只能使轻功在林间穿行。
三类毒素残留至今的副作用确实大得很,卫听雨平常又不爱运动,越走越疲惫,愈来愈想念他的本命傀儡们。
念头一旦起了,就挥之不去。
他从来就不是委屈自己的命,当即停下来,看着游刃有余且一脸不解的楚越之,坦荡地说:“我走不动了。”
“那休息会儿?”楚越之看了看大亮的天色,迟疑道。
“太慢了。你带我走。”
楚越之还没明白后一句话的意思,卫听雨就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了句“放松”,旋即放出傀儡丝链接,源源不断给他传送了一份脑内地图。
这等深程度的主导式神识输入,楚越之本能地想要抵抗。对方轻拍他两下,示意他听话,清冽的冷香味随之轻一阵重一阵划过,刮擦过他的鼻尖。
他呆愣的数秒之间,已完成全部的输入。卫听雨轻飘飘地抽回手,钻进一个新的芥子空间,动作一气呵成,转瞬消失不见,只留下空中漂浮的戒指状芥子。
楚越之:“……”
算了,两个人走也是走,一个人走也是走。
他认命地接过戒指,和傀儡丝别在一起,临时充当马夫。
奇怪的是,如今他没有少年时期的年轻气盛,不会总为迁就卫听雨的少爷恶习,暗自不满。
许是他修为高了不少,心态淡然了许多。楚越之接受良好,一声不吭地赶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