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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下午三点半 ...

  •   当下午三点半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我的身上时,我正躺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怀里,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我的头。我舒服地眯了眯眼。
      那女的对她身边的男人说:这只小狗真可怜,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你喜欢就好。男人说着,大手亲昵地揉揉女人的头发。
      其实当时的我应该觉得这一幕很温馨,如果我没有看到这个男人昨天还在喷水池边和另一个女人接吻的话。
      可是我看到了,而且那两个人还抱着我合了个影。
      所以我闲着没事找事,就一下子蹿到那男人的腿上,先是蹭了蹭,然后,狠狠咬了一口。
      脚踏两条船、百花丛中过神马的,最讨厌了。
      那两人明显都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那男的疼得大叫起来,女人这才想到把我拖开,可是我却早逃了。
      躲在草丛里听到那男的低声咒骂,我的心情却丝毫没有被影响。
      你以为我会去帮那女的识清她眼前的这男人?或者是揭发那两人?
      呵,我不会。

      回到咖啡店的时候,店长可能刚和他母亲大人通了个电话。我从玻璃门往里看,都能看到他的脸色青的吓人,还害得很多想和他搭讪的女生都不敢过去。
      我站在店门口,轻轻打了个哈欠,思考该用什么出场方式进门,会显得比较低调,免得店长待会儿把什么气都撒在我身上。
      我想昨天才帮我洗了个澡的店长,一定很不希望看到我现在脏兮兮的样子。
      可是正当我还在想办法的时候,一个学生装的女生却刚好从店里出来,还偏偏要皱着眉,用甜腻腻的声音嫌弃我:这是谁家的狗狗啊,怎么这么脏?
      我当时真想冲到这个女学生的家里,告诉她爸妈前天他们女儿逃课,和她的小男朋友在公园里甜蜜。
      可惜我根本没时间实施这一报复行动,就被满脸阴沉的店长一手拎了起来,夹在胳膊下,看着他硬挤出笑容,用好听的声音说:这是我家的狗,脏了小妹妹你的眼,真是不好意思。
      目送那女生尴尬地干笑两声后就逃跑似的走了后,我被我们帅气迷人的店长扔到了隔壁的宠物护理店。
      帮我洗洗弄弄的宠物美容师是一个漂亮的女生,估计大学刚毕业,被店长用招牌笑容轻易地蛊惑,价钱打了个折,她还兴冲冲的帮我去准备。
      店长离开时不忘朝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善解人意的我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屈于他的淫威,我低低的呜咽了一声,就立马跑去找漂亮的美容师姐姐了。

      被打理干净后,我安静地趴在宠物店大堂的沙发上,等店长接我回家,顺便听听八卦。
      女A:哎,你看到今天那个帅哥了伐?
      女B:帅哥?!哪里?!唉呀,今天我一下午都忙着给一只贵宾犬做造型,客人说什么要带出去……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男的真的长得很好看?
      女A:那是!怎么看怎么舒服,笑起来的时候啊,啧啧,天地失色……
      女B:就知道你讲话喜欢夸张,这种人早去当明星了,哪能随随便便就给你见着真人的?
      女A:切,不相信就算了。等他来接那只蝴蝶犬的时候你就——你看他来了来了……
      我反应过来那些女人说的话,就感到一大片阴影笼罩在我的头顶上方。
      回家。店长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我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好屁颠屁颠地跟着他。
      出了门,左拐,过了马路,笔直走,第二个路口的时候再右拐。一路上,店长的脚程都很快,丝毫没有等我的意思。
      我知道他现在心情一定很糟,估计店长的母亲大人又安排了什么名门贵族的富家小姐,和店长相亲了。我还好死不死地在这种时候给他这个洁癖找麻烦……
      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从人类特殊癖好极限到人与动物自然和谐相处,然后又将地球与宇宙联系起来,为人类与外星生物的将来而担忧。最后快到店长的小别墅的时候,我做了一个郑重的决定:为了将来的和平宇宙,作为一只人类忠实的朋友,我决定为店长烦恼一下。
      于是回到家后,我就一直跟着店长,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就坐在茶几旁看电视;他喝了一口水,我也去我的食盆里舔舔水,然后跑回来坐好继续看电视;他用疑惑又探究的眼神看我,我也努力的表现出这种眼神看他;他拿起电话叫外卖,我也……
      额,好吧,这点我做不到,只好蹲在他脚边哀怨地瞪他。
      我真的很努力,想为他烦恼一下,可是……烦恼是什么样的?

      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店长抱着他前女友送的毛绒大熊,边啃着鸡腿,边和我讲他和她前女友的故事。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每说完一段,总要笑到整个人歪倒在沙发上才罢休。一罐罐啤酒被喝完,丢在地上。
      他说:喂,我们喝酒,干!
      他说:今天心情好,这半桶鸡腿都赏你了!
      我思忖,他果然是把我当作人了,听说很多养宠物的人都会很容易把自己的猫猫狗狗当做人对待。
      这样也挺好,我想着,跑到一边去啃鸡腿,人类的世界,我很久没回去了吧。
      突然听到他低低的笑声,很醇厚很好听,我抬眼看他。
      真奇怪,他眼角亮晶晶的是什么?
      八点十三分,店长的啤酒都喝完了,他呆呆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电视无声地放着。
      大概是被店长不小心按了静音键。
      于是我努力一跃,跳到沙发上,轻手轻脚地走到店长手边的遥控器旁。
      我想,店长可能睡着了,就尽量小心翼翼地将爪子伸向遥控器。
      把电视关了吧?
      关了。
      只是我的爪子刚碰到遥控器,忽然一怔,停住了。
      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了下来,划过的地方一阵疼痛,直钻心里。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店长哭,透明的悲伤从他紧闭的眼里溢出来,从他有些苍白的脸庞滚落,然后,一滴滴砸在我的爪子上。
      我觉得那些水珠温度高得有些吓人,烫得我心里生疼生疼的。
      店长一伸手,就把我揣在了怀里。
      他说:她后天就要结婚了。
      他说:她以为我从来没有爱过她。
      他说:她祝我幸福。
      说完这短短的三句话,他就开始沉默,紧紧抿着嘴,紧紧闭着眼。
      可是落在我身上的泪水却是没停过。
      我想我得做些什么。
      我努力仰起头,舔掉那亮晶晶的水珠。
      他诧异地睁开眼,一瞬间黯淡的眸子,倏地像是绽开了花一般,挂在睫毛上的是露水。他弯着眼睛,哑着嗓子笑着说:谢谢你。
      那天晚上,店长后来又说了很多。
      我静静的趴在他怀里,听他说着他的心痛,他的故作无所谓,他偷偷的吃醋……
      仍旧是他们的故事,但哭过一场后,店长似乎释怀很多。
      至少他不用再笑着流泪了。
      他说:明明爱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松手,就看不见了。
      我听着,却不懂。我想,或许因为我只是个带着诅咒的古堡公主。
      我注定,一辈子不懂爱,一辈子错过爱,直到死去。

      又一个暖和的下午,我准时出现在那个公园。
      这公园是个好地方。我一直这么想。
      失恋的人,相恋的人,不幸的人,幸福的人,我都曾在这个公园里遇见过。
      可是,这么多的悲欢离合,都无法让我的心产生任何波澜。
      喜欢,讨厌,都是浅浅的感觉。
      或许我过得很洒脱,但我却并不希望这样。

      在喷水池边醒过来的时候,我有些担心:店长找不到我怎么办?
      我想了想他铁青着脸的样子,浑身一个哆嗦,赶紧跳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我又一跳,发现自己比平时高了好多。
      仔细一看,我……我……
      变回去了?!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宫廷长裙,有些不敢相信,使劲揉了揉眼,再低头看喷泉池。
      水中的那个少女,雪色的肌肤,明亮的眸子,刘海齐眉,唇红齿白,亮蓝色的宫廷长裙,浅粉色勾边。
      法师说,只有那个女巫获得真爱时,我的诅咒才能被化解。
      他又说,那个女巫只有三十天的寿命了,而且相貌丑陋,心狠手辣,诅咒不可能化解了。
      后来,法师将我送到了这个世界,他告诉我,在这里过一星期相当于城堡里睡一觉的时间。
      最后,他低头吻了我的手,他说:
      小绵,我亲爱的公主,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的,请相信我。一定要等我,好吗?

      现在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年,不知道城堡里过了多久。
      隐约的,我似乎听见什么熟悉的声音。
      啊,是店长!
      我朝声源望去,果然,看见了店长熟悉的身影。他单薄的衬衫被风吹得好像要飞起来了,却一直在喊着一个名字。
      小绵。
      除了我已故的母后,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我。
      法师。
      我却不敢相信。

      他似乎是看到了我,向我奔来。
      只是他出乎意料地问了我一句:请问有没有看到一只白棕色的蝴蝶犬?
      果然不是。我心下释然,想了想,说:好像是看到过的,很可爱灵气的样子,是吗?
      店长听了连连点头。
      我心下好笑,心想店长真是关心则乱,如果是别人编出来骗他的,他是不是也会傻傻的跟着别人走了?
      关心则乱……
      我心忽的漏跳一拍。
      我做出思考的样子,轻皱起眉头,故作担忧说:刚才我好像看到几个长相凶恶的人把狗抓走了!糟了,他们不会是要……
      我看到店长眼里的担心越来越重,心里好像有些甜又有些疼,没有再编下去。
      店长似乎很悔恨自己没把狗看好,来不及和我说什么,就一个人着急地往前面跑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后悔。一个人落寞地往店长家走去。
      在这个世界,除了那儿,已经没有地方是我能待的了。

      我在别墅门口等了很久,天都快亮了,店长才回来。他走路不是很稳,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看到我,他一愣,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他沉沉的声音掩不住的失落:没找到。
      然后人一歪,就晕了过去。
      我一急,快步走了过去,却看到另一个人。
      银白的长发,浅棕的眸子,亮蓝色的长袍。
      是法师。
      他凝视我的眸子里注满了一种叫深情的东西。我不敢看他,我怕被那浅色的漩涡卷进去。
      他说:亲爱的公主,女巫找到真爱了,你获救了。只是,我想你得在这儿呆一段时间了。
      他说:女巫和您的父王走了后,你又不在,古堡里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大家都推选我当。
      他最后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店长,略带鄙夷地说:你没有选择将成为古堡主人的我,却爱上了这样一个脆弱的人,我真为公主殿下可惜。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说。请帮我一个忙。
      他疑惑地回头看我。
      我保证不会去和你争古堡主人,我说,但请帮我一个忙。
      他看看我,又看看店长,哼了一声,抬手,空中乍现一个蓝紫色的光圈。
      末了,他没有丝毫留恋的就走了
      我轻笑,扶起店长,没有看他离开的方向。
      那场谋划已久的篡位,我若不躲,难道还寄希望于法师施舍给我的爱,来得以存活吗?
      幸好,这些都不重要了。

      阳光从他长长的睫毛投下斑驳,大概是因为房间里开了暖气的缘故,店长的脸红红得像只苹果。
      虽然说我只有听过形容小女孩的脸颊红彤彤的像苹果,可是现在的店长,真的可爱诱人到想让人咬一口。
      啧啧,这不是我邪恶不是我邪恶……
      看到他睫毛动了动,我一惊,赶紧摇了摇他,喊:店长,店长!
      他轻轻皱着眉,好一会儿才肯睁开眼,漂亮的眼睛带着点迷茫,看了我很久,忽然像被蛇咬了一样蹿起来,抱着被子紧张兮兮地问:你是谁?!
      我好笑地摊摊手,无辜道:我只是好心把你从你家门口捡进来,你可别冤枉我什么。
      他有些犹疑,嘴上却还是不松口:莫名其妙,这既然是我家,你怎么会有钥匙?
      我眨眨眼:你有钥匙不就行了?
      他突然瞪大眼睛,看看自己,有种悲痛欲绝痛不欲生的感觉,好像自己被别人轻薄过一样,然后又用看色狼……应该是看色女的眼神,凌迟我。
      我受到良心的谴责,只好慢慢和他解释:我看到你手里握着钥匙倒在地上,良心发现,把你送进你家里来了,又觉得做好事要做到底,我就在这里等你醒来。你放心,绝对没有你想象中,我对你上下其手找钥匙的情节。
      他红着脸呼了一口气,好像这才如释重负。沉默半响,他忽然又问:那你怎么还不走?
      我正想帮你商量件事。我说,我正好在找房子,我看你这一个人住,别墅里冷冷清清的,我想说要不这样,你这段时间需要有人照顾,我照顾你,你管我吃住。怎么样?
      他想了想,说:我没必要请人照顾,你走吧。
      我有点急:那你出租间房间给我吧,我付房租。
      他眼里的疑惑更深,说:我也不想出租房间。
      我一咬牙:那你的咖啡店呢?店里就你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吧。
      他一愣,我接着说:你不在时只好叫别人帮忙看店,现在身体不好,要是再累着了,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他低头想了很久,抬眼看我:好吧,我雇用你,你就住在这里吧,不过工资不会太高。
      我笑了,看着他的样子,就好像第一次在公园看到他的时候那样美好。
      只是那时的我,有一个伪装的壳子;这时的他,已没有了关于那条狗的记忆。
      随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现在正是我最爱的下午三点半时刻。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下午三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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