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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真与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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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入狱的第三年。
今天,终于因为表现良好而刑满释放。
可我内心对此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1
「……以后好好生活。」
狱警叮嘱了几句。
我嘴角熟练地挂上的微笑:「我会的。」
天气阴沉,刚下了雨,我小心避开地上的水洼,脚步难得轻快地朝最近的公交站而去。
「刺啦——」
一俩低调的黑色轿车停下,我连忙后退,但脏水还是溅了我一身。
我垮下脸,难得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车门打开,走出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他很高,站在我面前时很有压迫感。
「你还欠小筝一句抱歉。」他冷冷地说。
我往旁边挪了几步,听到这话,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三年还不够吗?」
他精致的眉眼染上薄怒,「祝岁安,那是一条人命!」
2
是啊,一条人命。
别人的命是命,我的命不是命。
秦筝的奶奶死了,所有人都认为是我杀的,包括我的父母和哥哥。
哦不对,应该是秦筝的父母和哥哥。
我怎么也没想到,真假千金这种戏码会发生在我身上。
而我是那个假千金,秦筝才是真千金。
祝虞,也就是我面前的人,秦筝的亲哥哥。
他曾经是我的哥哥。
祝虞压抑着怒火,语重心长:「小筝的肾出了问题,我知道你一向心高气傲,你不愿意道歉,所以我现在带你去做配型,这也算是你对她的补偿。」
「从头到尾,都是你对不起她。」
我冷笑,「爸妈弄丢她,她养父虐待她,怎么最后成了我对不起她了?」
「你怎么变得这么牙尖嘴利?」祝虞皱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笑开。
「这当然是因为以前的祝岁安早就死了啊。算了,走吧。」
祝虞刚要发火,听到我妥协,脸色稍缓。
他神情复杂:「祝家养了你20年。而且,做错了事就要受罚」
我懒得理他的表演,自顾自拉开车门坐上去。
3
祝虞比我大三岁,孝顺父母,爱护妹妹,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可惜了,从今以后都与我无关了。
我漠然地想着。
车经过花店的时候,我让祝虞停车。
「去看病人,总得买束花吧。」我坐着没动,「你去。」
祝虞不耐,迟疑了下,还是警告我:「好好待在车里,别想跑。」
他下车朝花店走去。
我从空隙翻到驾驶位,仿佛在脑中演示了数次一样,熟练地开动车子。
「祝岁安你做什么?!」
察觉到动静的祝虞脸色大变,匆匆跑过来。
我朝他挥手,「在医院等你。」
带花去看秦筝?
有没有搞错,我和她又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4
到达目的地,我没有第一时间下车。
看着反光镜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我控制着嘴角的弧度,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
看病人嘛,还是不要带着坏情绪比较好。
我正要推开门,看到袖子上的污点,顿时笑不出来。
进医院后,我找护士问了秦筝的病房。
不算远,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病房外的长椅上,一个身高腿长的男生正闭目养神。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抬头看来,然后怔住。
我当作没看到,走到病房外,抬手欲要敲门。
「岁岁?」背后响起男生不太确定的声音。
我转过身,平淡回:「好久不见。」
黎一鸣,我假千金身份被拆穿前的未婚夫。
高中毕业就订婚,大学毕业准备结婚的未婚夫。
可惜了,我入狱前婚约就转到秦筝身上了。
男生穿着休闲的卫衣长裤,眉眼清澈干净。
三年的时间,他似乎还是那个被护在象牙塔的黎家小少爷。
同样的年纪,他单纯美好,我狼狈不堪。
5
病房的门开了。
打扮富贵的美妇人,有些不敢认地看着我。
「……岁岁?」
黎一鸣有些拘束地往旁边站。
我客套地笑:「祝女士,祝虞说秦筝需要我的肾,威胁我过来配型。」
祝夫人是个典型的富太太,性子温和没什么脾气,曾经也是个温柔的母亲。
闻言,她不知所措地摆手,言辞含糊:「不、不是的……」
「肾?什么肾?」黎一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气氛正凝固时,病房里传来少女细弱的声音。
「妈妈,是岁岁吗?」
祝夫人如蒙大赦,「是你岁岁姐。」
她又对我说:「不要听小虞瞎说,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6
躺在病床上的姑娘生得秀气,此时脸色略苍白,显出几分病色。
秦筝看见我,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说来好笑,当初秦筝奶奶死亡,只有她相信我不是凶手。
我走过去,开门见山:「是什么病?」
她看了眼祝母,在祝母焦急的视线里缓缓开口:「……心脏功能严重受损。」
我心中一突,脊背发凉。
祝虞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情况。
就这么恨吗?
「这可都是你欠她的!」
声音响起,男人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发梢沾了薄汗,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慌乱急切的样子。
祝虞缓了下呼吸,迈开长腿,大步朝我走来。
「如果不是你妈妈换了小筝,她的病不会……啊!」
7
他抬手来抓我的肩膀,而我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柔弱的大小姐,一个过肩摔将他砸到地上。
啊,打架打出身体发反应了……
病房里,旁观的三人不约而同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向我。
我毫无歉意道:「抱歉啊。」
祝虞吃痛,俊美的五官皱了起来,一动,身上传来咔嚓一声,疑似骨折。
「岁岁……你、你在哪里学的这些?你怎么能打哥哥?」祝母呆了呆,满眼都是对儿子的心疼和对我的责备。
我朝她靠近,她有些害怕地后退,仿佛害怕我像对祝虞一样对她动手。
「祝女士,你们亲手送我去的地方,你们难道不知道?」
我进去的那个监狱,关押的多是手上沾了血的恶徒,他们从一开始就想要我偿命。
「祝岁安!你怎么能跟那些社会的垃圾学打架!」祝母闻言,气得都没有继续维持她的优雅。
从小她就要求我做一个淑女,不能大声说话,不能行为粗鲁。
我嘲讽:「不打架就要死,原来你更想要我去死啊。」
「我没有!我是你妈妈,我怎么会害你?」
她语气决然又坚定,我要是失忆了的话,可能还真就信了。
8
秦筝是四年前,祝家父母在大伯的帮助下找回来的。
被养母调换,被养父虐待,二十年全靠一个年迈的奶奶。
她回来后,但凡有她在的地方,我就像个背着罪名的小丑,所有人都在指责我。
即便我什么都没做。
像是一场如何挣扎都无法醒来的噩梦。
「不管是心脏还是肾,我都不会换给她的。」我盯着秦筝,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我不欠你什么。」
秦筝瞳孔微微放大,眼底冒出些慌乱。
临走前,我踹了祝虞一脚,没有理会欲言又止的黎一鸣。
我要去证实自己的猜测。
从病房离开,黎一鸣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
一直到出了医院,我去公交站等车,他还是跟在我身边,我再也无法忽视他。
「你想要做什么?」我回头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很冷。
他被我的冷脸吓到,支支吾吾开口:「……岁岁,你是要回家吗?」
三年前,一直到被污蔑入狱,我都住在祝家,出于各种原因,他们并没有把我送回秦家。
「那不是我的家。」
我并不打算和他多说。
黎一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9
公交车很快到了,我警告他别跟着。
黎一鸣欲言又止,却也没跟上来。
我之前的通讯方式早已废用,不知道我住哪,他也就彻底联系不上我。
公交车摇摇晃晃,两次换乘后,我抵达目的地。
——万盛科技。
我大伯的公司。
和前台说明身份,对方满眼怀疑地借了电话给我。
曾经我作为一个乖乖女,自然是清楚地记得家里所有人的号码。
「喂,您是?」
听筒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大伯,是我,祝岁安。」
电话另一端好几秒没有响起声音。
好一会儿,对方才说:「是岁岁啊,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祝大伯年轻时和祝家父母闹了些矛盾,但对我和祝虞却还算不错,即便我被揭穿假千金的身份,他也是难得没有落井下石的人。
我宛若从前一样,用撒娇般的语气和他说:「这不是无家可归,来找大伯收留了吗,大伯不会嫌弃我吧。」
对方笑了声,说:「当然。」
10
祝大伯是个极度自律的人,年近五十还是一副儒雅温和的样子,而这样的人,在商场上却是一头孤狼。
大伯的别墅和祝家距离不远,我顺利在他家住下。
三层的小别墅很空,他平常并不回来住,他唯一的儿子,我的堂弟在外留学也不常回来。
完成了两个单子后,我伸了个懒腰合上电脑。
我大学专业是计算机,现在不出门也能在网上接单赚点生活费。
我叹气:「她倒是死的轻巧,让我一个人为生活奔波。」
「咚咚咚——」
房间门被敲响。
「岁安小姐,祝夫人和堂少爷找你,就在客厅。」是大伯家请的阿姨,和祝家人都比较熟。
我回了句知道了,放下电脑往客厅去。
布局简洁的客厅里,祝夫人和祝虞看似从容地坐喝茶,实则周身的不安几乎化为实质。
我一步步走下楼梯,「找我做什么?」
祝虞想起前几天在医院被打,之后又是几天都找不着人,顿时火从心起。
「小筝的病恶化了,岁岁,只有你能救她了。」祝夫人祈求地看向我。
我皱起眉,没有说话。
祝虞压抑着怒火,尽可能平静地说:「换一个肾而已,又不会危及生命,如果不是你当初害死了小筝奶奶,她的病又何至于因为抑郁恶化至此?」
「肾?不是心脏?」我挑眉,「而且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一定能和她配上?」
祝虞神情自然:「我们家都在那家医院体检,看了你以前的体检报告,九成的可能配型成功。」
不同于祝虞已经在商场混了几年,祝夫人只是个普通人,我明显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