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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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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烦死了!”
姚希九又一次猛地翻身,将揉了又揉的眼睛重重睁开,对着浓稠的黑暗低声抱怨,声音里浸满了无处发泄的焦躁。
她霍地转过头,视线撞向床头柜上的闹钟。幽幽的荧光指针赫然指向十一点——从九点半算起,她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半小时。一股无名火混着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她禁不住在心里哀叹:真是服了!
她悻悻地收回视线,索性将头深深陷进柔软的枕头,又把右臂弯过来垫在耳下。左手也跟着搭在右边胳膊上,整个人侧蜷着,默然地望向地板。
地板上,清冷的月光悄然穿过窗帘的缝隙,洒下一片细碎的星光。许是那玫瑰碎花帘布的造化,映在地上的光斑,竟大多带了些模糊的、小小的玫瑰轮廓。光点本就不多,在零星普通圆斑的映衬下,这些带着花影的便显得尤为珍贵。而若再细细甄别,完整的、轮廓清晰些的玫瑰光斑,竟只有两枚。其余几个,不过是残缺的、半掩的,仿若未绽的花苞。
姚希九看得出神了。那两枚小玫瑰光影,一大一小,依偎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里,静美得有些特别。看着它们,思绪竟不由自主地飘远——她和他,不也正是这样么?他们是两个人,距离也是如此,仿佛隔着一步之遥,却又触手可及。她素来是爱玫瑰的,而他呢……他或许,也是喜欢的吧。
思绪及此,她猛地回过神,顿觉一股热意袭上双颊。她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指尖轻触那发烫的脸庞,又有些慌乱地将被子往下拉了拉,好像这样就能驱散周身蓦然升起的热度。
然而,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地板上那两处特殊的星光。在这被昏暗与静谧统治的房间里,她凝望的眸子,因映着那微光而显得分外清亮,仿佛落入了整个星夜的碎片。
“呼——”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郁结在胸口的浊气,仿佛要将满脑子的纷乱思绪都倾泻出去。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猛地收回流连于星光玫瑰的视线,身体一个翻转,变成了仰面朝天的姿势,目光直直地钉在头顶那片素白的天花板上。
“对了!他一开始明明说自己没有父母,可转头又说自己不记得之前的事——一个连过去都不记得的人,怎么能如此笃定自己‘没有父母’呢?!” 一段被忽略的记忆碎片骤然浮出脑海,清晰得惊人。
思绪一旦破开缺口,更多的疑点便争先恐后地涌来。她微微一顿,眉头锁得更紧:“还有,他给我取的名字‘Caecilia’,我确实很喜欢……可他既然失忆了,又怎么会懂外国语?不是英语,他说那是拉丁语?!”
“奇怪……他是在对我撒谎吗?” 她被这个突然冒出的结论惊住了,下意识地喃喃低语,“可是,为什么啊?”
姚希九不自觉地咬住了指甲,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她一方面为自己这不合时宜的“灵光一闪”感到懊恼——为什么偏偏在这种事情上变得聪明起来?平时学习解题要是能有这一半的敏锐就好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简直是没事找事,为什么要去深究这些?不去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不就可以像从前一样心安理得地和他相处了吗?
本来就被失眠折磨得心烦意乱,此刻凭空多了这许多烦恼,睡意更是被驱逐到了九霄云外。她忿忿地放下被咬得坑坑洼洼的左手指甲,猛地坐起身,双手胡乱地、甚至有些粗暴地插进发间用力揉搓,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恼人的猜想从脑袋里甩出去。
“万一……是我想错了呢?” 她试图为自己,也为他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方舟慘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就是没有父母的啊!这不算说谎!而且,如果他的父母真的还在世,怎么会不来找他?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人寻找过他,这不就证明,他的确是没有亲人的孤儿了吗?所以,他说自己‘没有父母’,完全是对的!”
“没错!肯定就是这样!” 她在心里用力地、近乎固执地确认了这一点,还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像是在加强这个结论的可信度。
然而,刚刚平复一丝的心绪,立刻又被另一个疑问掀起波澜。
“可是……那拉丁语又该怎么解释?难道是他自学的?” 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被她自己迅速否定了,“不对,他连温饱都成问题,哪里来的钱去买书学习?这根本说不通!”
她反复推敲,又反复否定自己,陷入了一个走不出的思维迷宫。
“难不成……是有人教他?” 她捕捉到一丝新的可能性,眼睛微微一亮,“对,有可能!毕竟他长得那么好看,待人又有礼貌,在街上待的时间长了,被某个有心人注意到,于是好心教了他拉丁语也说不定。再说了,连我都能发现方舟慘的不同寻常,别人肯定也可以!”
嗯,她忽然想起一句老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但这个念头随即引出了另一个让她更加困惑的问题:既然他是块金子,为什么没有被哪个好心人直接收养呢?这个疑问让她心头一紧,但下一秒,一个带着私心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了出来——如果他被别人收养了,那她根本就遇不到他,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怀着雀跃的心情去见他。
一股强烈的庆幸感瞬间包裹了她,但紧随其后的,是沉甸甸的愧疚。她为自己竟然产生这样自私的念头而感到羞愧,可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想到她的世界里可能根本没有方舟慘的存在,那份愧疚便立刻显得无足轻重了。
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方舟慘在她身边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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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要不然明天稍微问一问,就轻轻地问一点点......”
姚希九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按捺不住那份好奇。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厌烦。”她又在心里添了一句,像是立下一个郑重的誓言。
她重新躺好,突然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在里面滚了两圈,像只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小动物。等被子里的空气变得稀薄,她才猛地探出头来,视线又一次落向床头柜——闹钟的指针赫然指向十一点五十七分。
“这么晚了!”
她慌忙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咔哒——”
清脆的开锁声在万籁俱寂的房间里骤然响起,格外刺耳,直直钻入根本还没睡着的姚希九耳中。
“谁?老妈吗?!”
她猝不及防,被这声响惊得心头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都几点了?”
李云英原本是轻轻推门的,以往这个时间女儿早已进入梦乡,唯独今晚是个例外——姚希九竟然还醒着。
“哦,我......我下午午觉睡得太久了,睡多了,刚刚正有点犯困,准备睡呢,你就进来了。”她支支吾吾地解释,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心虚。
“那行吧!对了,衣服干了,我给你放这儿,你明天记得给方舟慘带过去。”李女士将叠得整齐的衣物放在床边的椅子上,“好了,不打扰你了,快睡!”
她轻声叮嘱着,随后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重新回归寂静。姚希九转过头,望向椅背上那叠散发着清香的衣物。那是玫瑰花香氛的味道,淡淡的,甜甜的,此刻正悄悄弥漫在整个房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令人安心的芬芳全都纳入心底,随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