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王后》月照水

2、梅尔希

　　“妈妈，妈妈，父亲把驴牵走了。”三岁的大丫看着父亲将磨坊唯一的驴牵出去，她个子小小，拦不住父亲，只得跑进房间找妈妈。

　　“什么？”梅尔西听到大丫的喊声，顾不得穿鞋就跑了出来，她在院门口拦住丈夫：“赛德，驴要拉磨的，你把驴牵去哪里？”

　　“滚开！”赛德一把推开大着肚子的梅尔西，他暴躁地说：“你没看到到最近没什么生意吗？那两袋面粉你也能磨了，白养着驴还要喂它饲料。”

　　梅尔西一时不擦，被赛德推倒在地，她的屁股和肚子同时剧烈疼痛起来：“赛德，我肚子疼，孩子，孩子要提早出生了。”

　　“胡说什么，你这才几个月，我告诉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留下驴子，没有一分钱嫁妆，整天就知道偷懒，明天给我磨出两袋面粉。要是没有，到时候看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的懒骨硬。”赛德恶狠狠地瞪了梅尔西一眼，将驴子牵了出去。

　　“孩子，我的孩子。”梅尔西疼得两眼发黑，此时她已经顾不上赛德，梅尔希身下渗出血来，她一把抓住女儿：“大丫，大丫，快去找玛利亚奶奶来。你知道玛利亚奶奶家在哪里吗？你去找加里奥带你去，快去，千万不要贪玩，妈妈快要死了，你一定要救妈妈。”

　　“妈妈，妈妈你不要死。”大丫看着地面不断流出来血，她慌乱地喊着：“我去找玛利亚奶奶，我去找加里奥哥哥，妈妈，你千万不要死。”大丫含着两眼泪跌跌撞撞走向邻居家，她站在院门口拍打着栅栏大声喊着：“加里奥哥哥，加里奥哥哥，快救救我妈妈。”

　　加里奥拖拖拉拉从屋里走出来：“大丫，你怎么了？”

　　“我妈妈流血了，流了好多血，加里奥哥哥快救救我妈妈。”大丫拉着加里奥就往家里走。梅尔西半躺在栅栏边，她看到加里奥连忙撑起半个身子：“加里奥，你知道玛利亚奶奶家吗？就是替你妈妈接生小妹妹的玛利亚奶奶，知道吗？”

　　“梅尔希婶婶？”加里奥看着梅尔希，她的裙子上沾满了血迹。加里奥妈妈前一段日子才生了一个女儿，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一下鼻涕：“我知道玛利亚奶奶家。”

　　“你去，你带着大丫去把玛利亚奶奶叫来，快去，我给你买糖吃。”梅尔西看着两个小孩子，放弃了让他们把她扶起来的想法，她艰难地从围裙里摸出一个铜子递给加里奥：“路上不要贪玩。”

　　“好。”加里奥接过铜子，牵起大丫的手：“走，我带你去。”

　　* * *
　　红日已经升上半空，加里奥家在城西集市上有一个菜铺，家里大人全部早起赶去开铺子。加里奥几个月的小妹妹一直绑在妈妈背上，家里只有五岁的加里奥这个闲人。

　　“加里奥哥哥，我妈妈会不会死？”大丫牵着加里奥的衣袖，有些害怕地问。大丫的祖父祖母前一阵子一起过世，再没有出现过，小小的大丫知道死是怎么回事。

　　“不会的，你妈妈就是要生小妹妹了，像我妈妈一样。”加里奥挣脱大丫的牵制，小跑着向前。他跑进西城杂货店，趴到柜台上把一个铜子递了过去：“我要买糖！”

　　“加里奥，怎么又是你？”店老板探出胖乎乎的身子，递给他一小包糖：“来，拿好了。那是谁啊？”店老板看着跟在加里奥身后的小女孩，白白胖胖长得倒是挺可爱，就是穿了一件破旧的羊毛毡斗篷。

　　“这是大丫，我们要去找玛利亚奶奶，大丫的妈妈要生小妹妹了。”加里奥打开纸包，里面有三粒糖块，他拿出一粒放进嘴巴，眯上眼睛咂摸一会才又拿起一粒糖块放进大丫的嘴巴里：“来，吃糖。”他看着大丫将糖块含进嘴巴，笑着问她：“好吃吧？”

　　“嗯，甜。”大丫裂开嘴巴想笑又闭紧了嘴巴，免得糖水从嘴角流出来。

　　“赛德磨坊家的大丫？”杂货店老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他看着两个还没他腿高的孩子叹了一口气：“哎呦，你们这两个小家伙就这么跑出来，猴年马月才能走到玛利亚家。加里奥你在这里替我看着店，我去把玛利亚给你们叫来。”杂货店老板急匆匆地往巷子里跑，五岁的加里奥带着三岁的大丫在杂货店门口吃糖。

　　很快杂货店老板气喘吁吁地拉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过来，店老板放开玛利亚，双手撑住膝盖喘息着说：“就是这两个孩子，你快跟他们去。”

　　“哎，好。”玛利亚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奶奶，她一手拉着一个小孩问：“孩子，你们家在哪啊？”

　　“玛利亚奶奶，我是加里奥啊。”加里奥迈着小短腿努力跟上玛利亚奶奶的脚步，嘴巴里含着一粒糖口齿不清地说：“大丫的妈妈要生小妹妹了。”

　　“你是赛德家的，城西磨坊那个？”玛利亚奶奶低头看着手里细声细气的小女孩，“我记得你妈妈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呢。”说话间玛利亚带着加里奥和大丫回到磨坊，梅尔西依靠在栅栏边昏昏欲睡。玛利亚推开栅栏门就看到孕妇躺在地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能躺在地上，天这么冷，地上是多凉啊。”

　　玛利亚拉起梅尔西，将她拖回屋里，她摸了摸梅尔西的肚子，又仔细检查了一番问她：“你这是怎么回事？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呢。”

　　“我在门口摔了一跤，”梅尔西隐去她和赛德拉扯的事，她一把抓住玛利亚：“玛利亚婶婶，我屁股疼得厉害，肚子也疼，你说我是不是要生了？”

　　“你这孩子保不住了。”玛利亚看着梅尔西，又拿了一块破羊毛毡垫在她身下：“你先躺一会，我回去拿点药过来，没有药你这孩子生不下来。”玛利亚伸手在梅尔西尾椎骨摸了摸又说，“你的尾椎骨摔坏了，最近不要乱动。”

　　玛利亚走出来，加里奥带着大丫坐在院子里，大丫一看到玛利亚奶奶出来连忙问：“我妈妈生小妹妹了吗？”

　　“加里奥，带大丫去你家。”玛利亚奶奶将两个小孩拉出去，她交代两个小家伙：“我回去取点药，你们俩不要吵到梅尔西，知道吗？”

　　“嗯。”加里奥拉着大丫，他们往家里走了两步又调转了方向，加里奥摸摸口袋说：“走，我们找梅格去，她也喜欢吃糖。”加里奥带着大丫走向另一边一户人家，玛利亚看着两个孩子的身影，回头又看了一眼磨坊，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

　　傍晚的时候梅尔西总算生下一个满身青紫没有生气的女婴，玛利亚将婴儿连同胎盘裹起来放到一边：“赛德怎么大半天还没有回来？”

　　梅尔西躺在床上，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玛利亚不得不帮着烧了半锅热水，替梅尔西擦了身子，她看着梅尔西：“你这不吃东西也不行啊，赛德去哪里了？”玛利亚正说着，赛德满身酒气地走了进来：“梅尔西，大丫，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赛德拎着一只烤鸡走了进来，他和玛利亚碰了个照面，玛利亚端着水盆，瞪着他：“你这是跑哪去了，梅尔西摔倒也没人扶一下，孩子就这么摔没了。赛德，如今你也是当家的人了，梅尔希和大丫都靠着你呢。”玛利亚叹息了一声侧过身子走出门去。

　　“梅尔西，你怎么了？”赛德临走烤鸡走到床铺前，梅尔西面色苍白，旁边有一个小襁褓，他瞪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我儿子？”

　　“赛德，是个女儿。”梅尔西哆嗦着嘴唇，她双眼通红，显然已经哭了有一会：“都怪我不好，我没站稳，孩子没了。”梅尔西抓住赛德的胳膊还要继续哭，可是烤鸡的香气引得她口水泛滥，她实在忍不住一口咬住了烤鸡。

　　“是个女儿了，没了就没了。”赛德缓了一口气，想到他早晨将梅尔西推倒，也不好多责怪她，只是将烤鸡放到她手里：“来，快吃。”

　　玛利亚走进来看到的正是这副景象，她对着赛德说：“你赶紧出城把孩子埋了。还有，催产药和接生费一共五十个铜子。”

　　“五十个铜子？”赛德惊叫起来，“梅尔西吃了什么药？”

　　“一副催产药、两副养生药，还有一贴膏药，梅尔西尾椎骨受伤了，这几天别让她动弹，在床上好好躺几天。”玛利亚奶奶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递给梅尔西，她对着赛德说：“还有一副药在炉子上，明天你记得煮给她喝。赛德，我玛利亚从来不乱收费。”

　　赛德讪讪地笑了下，从怀里掏出钱包，数出五十个铜子给她。赛德满脸堆笑地对她说：“是，是，谢谢您了。”玛利亚是附近出了名的接生婆，她医术好，收费也合理，名望一直很高。

　　“好了，我这就要回去了，你闺女还在加里奥家里，记得去接回来。”玛利亚收下铜子塞进围裙，又指着襁褓提醒他：“夭折的孩子不好在家里过夜，你赶紧埋了她。还有梅尔希要好好养身体，一时半会不能再怀孕了。赛德，你收着点性子。”玛利亚叹了口气，赛德父母去得突然，梅尔希怀着身孕，赛德一向不管事，这个家如今连个热水也没有。

　　赛德将襁褓拎到水桶里，放到门边，看着玛利亚走出院门才回头问梅尔希：“大丫怎么又去加里奥家了？我不是说让她留在家里帮你干活的，连个孩子你也看不好，还能干什么？”

　　赛德去加里奥家里将大丫抱回来，大丫已经在加里奥家里吃过饭睡着了。梅尔西看着赛德抱着孩子进来也忍不住跟着抱怨：“她倒好，吃饱了就睡，混不管我快要疼死了。”

　　“她就这么丢下你跑了？”赛德将大丫放下来，恶狠狠地问道。赛德抬起手在大丫屁股上狠打了两下，大丫立刻惊醒了，她张开眼睛看到父亲立刻紧闭了嘴巴，直到屁股上的疼痛缓和了才小声说：“对不起，父亲，我不应该把妈妈一个人丢家里。”

　　“看着你妈妈，老子要出去一趟。”赛德嫌恶地看了大丫一眼，恶狠狠地说：“再敢乱跑，老子打死你。”赛德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梅尔西说：“让大丫看着你，我去把小丫埋了。”

　　赛德拎着水桶出去，梅尔西听到关门的声音，又等了一会才拉过大丫小声说：“快来，给妈妈看看，疼吗？”

　　“不疼，妈妈，我不疼。”大丫捂住屁股，挨着梅尔西坐着：“妈妈，我没事。妹妹呢？”

　　梅尔希被大丫问住了，好一会她才抱着大丫说：“你父亲不喜欢妹妹，没有妹妹了。”

　　大丫不知道什么是没有妹妹了，她抚摸着梅尔希憋下去的肚子疑惑地问：“没有妹妹了？”

　　“嗯，妈妈没了一个女儿。”梅尔希抱住大丫，温热的眼泪流到大丫的脖颈上：“妈妈现在只有大丫了，大丫会一直陪着妈妈的，是不是？”

　　“妈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大丫抬起头，伸出小手给梅尔希擦眼泪：“父亲不喜欢妹妹，妹妹就没有了。父亲也不喜欢我，我也会没有了吗？”

　　“不会的，大丫已经这么大了，是个能干的好孩子，妈妈喜欢你，父亲也喜欢你。”梅尔希轻轻拍着大丫，安慰着她。

　　“可是父亲打人很疼。”大丫摸了摸屁股，祖父祖母从来不会打她，父亲打她，祖母总是能拦住她，大丫一点也不怕父亲。现在大丫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这个喝得醉醺醺地父亲。

　　“大丫不要惹父亲生气，父亲就不会打你了。”梅尔希哄着大丫，她拿出一个鸡腿：“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