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渡凡尘》玉孪

2、神女

　　残阳如血，将祭祀台的石缝染得猩红，风卷着枯草碎屑打在斑驳的柱上，发出细碎的呜咽。“舍一人而救苍生，便是神的宿命。”年迈的声音裹着寒意断断续续响起，林樊枯瘦的手指攥着褪色的神卷，眼帘半垂，掩去眸底复杂的光。

　　“所以这个被舍去的人一定是我，对吗？父亲。”小林月韶站在阴影里，指尖死死抠着掌心，指节泛白，鼻尖泛红，不甘心的问句里藏着一丝希冀的颤抖。

　　林樊长叹一声，气息吹动鬓边花白的发丝，声音低哑：“阿月，你知道的，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没有人会完全愿意……”

　　小林月韶猛地倔强抬头，眼眶瞬间蓄满水汽，语气哽咽得发颤，尾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委屈与质问：“那我呢？你何曾问过我的意愿，凭什么我就要去做那被舍去的人！”

　　林樊眉头紧锁，耐着性子抬手想抚她的头，语气带着哄劝：“阿月，听话，好吗？”

　　“这就是你的宿命。”他收回手，目光飘向远方血色天际，声音冷了几分。
　　“要怪就怪你偏偏是神女命格。”

　　荒草没过脚踝的村子里，断壁残垣间飘着淡淡的腐味，夕阳把老人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抱着气息奄奄的孩子跪在小林月韶面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嘶哑带着哀求：“神女，求求你，你一定能救小虎的对吗？”

　　小林月韶垂眸，看着掌心萦绕的几缕几乎微弱到看不见的灵力，指尖微微发颤。她俯身扶起老人，睫毛轻颤，语气带着难掩的歉意：“阿爷，我救不了他，但我可以将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妥当。”

　　老人猛地睁大眼睛，眼中的希冀瞬间化为怒火，一把推开她，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两步：“你不是神女吗？为什么不能救我的孙儿！”

　　小林月韶愣在原地，眼神有些恍惚，风吹乱她的发丝，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话：原来我是神女吗？可我也才是个孩子啊。
　　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荒谬与悲凉，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父亲让她一人来救这些人，她一人一剑，没日没夜地奔波，灵力耗竭也咬牙支撑，可到头来……

　　怒火与委屈瞬间吞噬了理智，她抬手，指尖灵力骤然凝聚，利落抹过老人的脖颈。随后，她面无表情地将老人与他的孙儿并排放在坍塌的屋檐下，用碎石草草掩埋。

　　因为这件事，她被罚跪在祭祀台的青石板上，寒风吹了整整一天。
　　林樊踏着暮色走到她面前，袍角扫过地面的枯草，语气沉冷：“你可知错？”

　　小林月韶缓缓抬起头，脸颊冻得泛红，眼底却一片清明，语气平静无波：“我何错之有？”

　　林樊勃然大怒，袍袖猛地一挥，石台上的枯草纷飞：“你是神女，就该救济苍生！”

　　“我来救苍生，可谁又来救救我？”话落，她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灵力逆行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祭祀台上溅满了刺目的红，林樊倒在她面前，胸口插着她的佩剑，脸上却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释然笑容。
　　四周的血腥味与神卷的残页，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是她杀死了父亲。
　　她静静看着那具熟悉的躯体，心底一片死寂，没有悲伤，也没有窃喜，仿佛只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连指尖都未曾颤抖一下。

　　画面渐渐模糊。

　　忘了吧，忘了这一切，我们从头开始。

　　潺潺的流水声在耳边哗哗作响，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林月韶缓缓睁开眼，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水汽，茫然地望向四周——青竹环绕，溪水温润，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这是哪？”她轻声问道，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这里是齐国，而你是将军之女，因你父亲为国战死，皇帝为了补偿你，将你赐婚给朝中最有权势的人。”

　　林月韶扯了扯嘴角，闭上眼努力回想一下以前的事却是一片空白，她眼底掠过一丝不耐，语气平淡道：“我问这些了吗？还有你是谁，在哪，干什么的？为什么我想不起以前的事了。”

　　那道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慌乱的回忆：“呃，他们上次说这个是啥来着……哦，对！我是系统，藏在你身体里，你可以叫我小九！我是来给你颁发任务的，只要完成任务，你就能回家啦，并且还可以获得以前的记忆！”

　　林月韶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哦。”

　　小九在脑海里惊呼：“就一个‘哦’？不行不行，你不要对我这么敷衍！”

　　林月韶没空理会它的聒噪，起身蹲坐在溪边，俯身看向水面。
　　溪水清澈，映出一张绝美的容颜——白发如霜，疏落披散在肩头，泛着冷冽的银泽；桃花眼尾利落上挑，无半分媚态，睫羽纤长似覆着一层薄霜；浅紫色的眼眸淬着寒冰，澄澈无温，清绝中透着疏离。即便桃花眼自带柔婉轮廓，也被这份冷意中和，成了独一份的清绝孤高。
　　她盯着水中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嗯，好看，她喜欢。

　　脑海里的小九突然噤声。林月韶刚想回头，一双温热的手臂突然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带着淡淡的梅香。一道略微沙哑却十分温柔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抓到你了，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