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码织就的心跳》椿曦洛纤

3、如果你是真人，那么……

　　洛谭曦是被咖啡机的嗡鸣吵醒的。

　　不是她公寓里那台用了三年、出液时总带着轻微卡顿的德龙，声音更沉，带着某种工业级设备特有的平稳共振，像深海里缓慢起伏的浪，不疾不徐地钻进耳廓。

　　她猛地睁开眼，窗外的天刚蒙蒙亮，青灰色的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影子。身下的床垫软硬适中，盖在身上的被子带着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不是她常用的白茶味柔顺剂。

　　陌生的环境让她瞬间清醒，昨夜的记忆碎片般涌上来——加班到凌晨的设计提案、暴雨中突然熄火的车、路边那个撑着黑伞的男人、还有他那句“我住得不远”。

　　洛谭曦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临时借来的衬衫。是阿闫的衣服，尺码明显大了一号，袖口卷了两圈才勉强露出手腕，衣摆垂到大腿中部，带着他身上那种清冽的、类似雪后松林的气息。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极简风格的公寓，黑白灰为主色调，没有多余的装饰。客厅和卧室之间用一面半通透的磨砂玻璃隔开，能隐约看到外面开放式厨房的轮廓，咖啡机的嗡鸣正是从那里传来。

　　没有杂乱的物品，没有随手摆放的书籍或摆件，连沙发上的靠枕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角度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切都透着某种秩序感，严谨、规整，甚至带着点不近人情的冰冷，就像它的主人给人的第一印象。

　　洛谭曦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实木地板上，脚步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走到玻璃门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

　　阿闫正站在厨房的中岛旁，背对着她。他换了一身深色的家居服，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皮肤是冷调的白。晨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让他周身那种疏离感淡了些，多了几分柔和。

　　咖啡机的指示灯已经变绿，他正拿着一个白色的骨瓷杯接咖啡，动作从容不迫。旁边的灶台上，小火煨着一个陶瓷小锅，氤氲的热气顺着锅盖的缝隙往上冒，带着一股淡淡的米香。

　　“醒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和昨夜一样低沉，却少了几分初见时的冷淡，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温和。

　　洛谭曦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可能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嗯，”她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衬衫下摆，“谢谢你收留我，还有……借我衣服穿。”

　　阿闫转过身，手里端着那杯刚接好的咖啡。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落在她卷到肘部的袖口和露在外面的脚踝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客厅的茶几上有新的拖鞋，”他说，“尺寸应该合适。”

　　洛谭曦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茶几旁摆着一双全新的米白色棉拖鞋，包装还没拆。她走过去穿上，鞋底柔软，刚好贴合她的脚型，像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你的车，我已经让人送去维修了。”阿闫将咖啡递给她，杯壁带着适宜的温度，不烫也不凉，“初步检查是电路受潮，修好大概需要一天时间。”

　　洛谭曦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低头抿了一口，是美式，酸度和苦味平衡得恰到好处，正是她习惯的口味。她没跟他说过自己爱喝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

　　“谢谢，”她抬起头，看向阿闫，“维修费用我之后转给你吧。还有，昨晚麻烦你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不用。”阿闫摇摇头，转身回到灶台边，掀开了陶瓷锅的盖子。锅里是白粥，熬得软糯浓稠，米油浮在表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正好赶上早餐，一起吃？”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没有多余的客套，却也不让人觉得唐突。

　　洛谭曦没有拒绝。她确实饿了，昨晚只匆匆吃了几口便利店的饭团，此刻闻到米香，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走到餐桌旁坐下，餐桌是黑色的岩板材质，光滑得能映出人影。

　　阿闫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碗，盛了两碗粥，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小碟酱瓜和两个水煮蛋，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酱瓜是切成均匀的小丁，色泽鲜亮；水煮蛋剥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破损，蛋白光滑饱满。

　　“简单吃点。”他将其中一碗粥推到洛谭曦面前，又把水煮蛋放在她碗边，“鸡蛋是溏心的，应该合你口味。”

　　洛谭曦又是一怔。她确实偏爱溏心蛋，蛋白凝固，蛋黄微微流动，口感最好。可她同样没跟他说过这件事。

　　“你……”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阿闫正在剥自己的鸡蛋，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他的眼睛很亮，像淬了冰的黑曜石，此刻认真注视着她时，竟让人觉得有些灼热。“猜的。”他说，语气依旧平淡，“大多数人都喜欢。”

　　这个答案有些敷衍，洛谭曦却没有追问。她能感觉到，阿闫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或许这些只是他无心之举，是她想多了。

　　她低头喝了一口粥，温热的米粥滑进胃里，熨帖得让人浑身都放松下来。酱瓜咸淡适中，带着淡淡的甜，刚好中和了白粥的清淡。溏心蛋的蛋黄果然是半流质的，抿一口，鲜香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这顿早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却让洛谭曦吃出了久违的暖意。自从独自搬到这座城市打拼，她很少有机会好好吃一顿早餐，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买个三明治，或者干脆不吃。

　　阿闫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咀嚼得很均匀，姿态优雅，像是在完成一项精密的任务。他没有说话，洛谭曦也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题，客厅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咀嚼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竟意外地不觉得尴尬。

　　吃完早餐，洛谭曦主动提出要收拾碗筷。“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这点小事让我来吧。”

　　阿闫没有推辞，侧身让开了位置。“水槽下面有洗洁精，旁边的架子上有抹布。”他站在一旁，没有离开，也没有动手帮忙，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洛谭曦拿起碗走进厨房，水槽很干净，没有一点水渍。她按照阿闫说的，找到了洗洁精和抹布，洗洁精是无香型的，泡沫细腻。她一边洗碗，一边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不算灼热，却存在感极强，让她有些不自在，耳根悄悄泛起热意。

　　“你的设计提案，”阿闫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是关于城西科技园区的文创街区改造项目？”

　　洛谭曦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那个提案是她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做出来的，除了公司的同事和项目对接人，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昨晚在你车里看到的。”阿闫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碗上，“你下车时，文件落在副驾驶座上了。”

　　洛谭曦有些窘迫，她竟然这么粗心。“抱歉，昨晚太急了，没注意。”

　　“方案很好。”阿闫说，语气很认真，没有丝毫敷衍，“尤其是对老厂房的保留与改造部分，既兼顾了历史感，又融入了现代设计元素，可行性很高。”

　　他的话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洛谭曦的心湖，泛起圈圈涟漪。作为一名设计师，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作品能否被认可。这个提案她倾注了很多心血，却因为资历尚浅，在公司内部一直备受争议，此刻被阿闫这样中肯地夸赞，让她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谢谢。”她低下头，掩饰着眼底的笑意，手上的洗碗动作也轻快了些，“其实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比如业态规划部分，我还在调整。”

　　“嗯。”阿闫应了一声，“业态规划需要结合人流数据和消费习惯分析，不能只凭主观判断。”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提供相关的数据分析模型。”

　　洛谭曦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她知道数据分析模型的重要性，但这类专业的模型通常不会轻易对外分享。“真的可以吗？那太谢谢你了！”

　　阿闫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手指上，眉头又蹙了一下，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擦手巾，递了过去。“擦干净，别着凉。”

　　那条擦手巾是浅灰色的，质地柔软，吸水性很好。洛谭曦接过，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指尖触到布料的纹理，心里又是一阵暖意。

　　她能感觉到，阿闫是个很细心的人，只是不擅长表达。他的关心不像其他人那样直白热烈，而是藏在一个个细微的动作里，藏在一句句平淡的话语中，需要细细品味才能察觉。

　　收拾完碗筷，洛谭曦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七点半了。“我该回去了，”她说，“今天还要去公司跟进提案的事。”

　　阿闫点了点头，“我送你。”他转身走进卧室，很快拿出一个黑色的袋子，递给她，“你的衣服已经烘干了，叠好了。”

　　洛谭曦接过袋子，指尖触到里面干燥柔软的布料，心里暖暖的。她昨晚的衣服被雨水打湿，想必是阿闫帮她清洗烘干的。“麻烦你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阿闫说，“走吧。”

　　他率先走出公寓，洛谭曦跟在他身后。电梯里很安静，镜面倒映出两人的身影，洛谭曦看着阿闫挺拔的背影，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男人，好像和她最初印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她原本以为他是那种冷漠、孤僻、难以接近的人，可相处下来才发现，他只是不擅长表达，内心其实很细腻，甚至带着点笨拙的温柔。

　　走出公寓楼，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阿闫的车就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上，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线条硬朗，和他的气质很搭。

　　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示意洛谭曦上车。“系好安全带。”

　　洛谭曦坐上车，安全带的卡扣扣上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阿闫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平稳地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车里很安静，没有放音乐，只有发动机的轻微轰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洛谭曦侧头看向窗外，街道两旁的树木被雨水冲刷得格外青翠，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的设计，”阿闫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有没有考虑过加入一些互动装置？”

　　洛谭曦转过头，看向他。“互动装置？”

　　“嗯。”阿闫目视前方，方向盘在他手中转动得平稳而精准，“城西科技园区的目标客群以年轻人为主，互动装置可以增加体验感和传播度。比如结合光影技术，或者用户可以参与的艺术创作模块。”

　　他的话点醒了洛谭曦。她之前确实忽略了这一点，过于注重空间的视觉呈现，却忘了考虑用户的参与感。“你说得对，”她眼睛亮了起来，“我之前只想着保留老厂房的结构，却没考虑到互动性。如果加入一些可以让游客参与的装置，应该能让整个街区更有活力。”

　　“可以参考一下荷兰鹿特丹的Wijnhaven桥改造案例，”阿闫说，“他们将桥梁与互动艺术结合，成为了城市地标。还有日本东京的teamLab Planets，沉浸式的体验模式很受年轻人欢迎。”

　　洛谭曦惊讶地看着他。他说的这两个案例，都是设计界的经典，她曾经研究过，但阿闫一个看起来和设计行业毫无关联的人，竟然也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好像对设计很了解？”她忍不住问。

　　阿闫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略懂。”他说，“之前做过相关的数据分析项目。”

　　洛谭曦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她能感觉到，阿闫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他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车子很快开到了洛谭曦的公寓楼下。“谢谢你送我回来。”洛谭曦解开安全带，拿起放在腿上的袋子，“还有，谢谢你的早餐，以及你给我的建议。”

　　“应该的。”阿闫说，“车修好后，我会通知你。”

　　“好。”洛谭曦推开车门，又回过头，看着他，“那个……数据分析模型，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发给我？我的邮箱是……”

　　“我知道。”阿闫打断她，“昨晚看你文件上的署名，记下了。”

　　洛谭曦的脸颊又有些发烫，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细心。“那我等你消息，麻烦你了。”

　　“不麻烦。”阿闫看着她，目光深邃，“路上小心。”

　　洛谭曦点点头，推门下了车。她走到公寓楼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阿闫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窗降下，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洛谭曦心跳漏了一拍，连忙转过身，快步走进了楼道。

　　回到公寓，洛谭曦先冲了个澡，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阿闫洗过的衣服带着淡淡的清香，比她自己洗的还要干净柔软。她将衣服叠好，放进衣柜里，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舍。

　　她打开电脑，刚登录邮箱，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邮箱地址，主题是“数据分析模型”。

　　洛谭曦点开邮件，里面是一个压缩包，附件很大，应该包含了完整的模型和相关数据。她下载解压，打开文件夹，里面的文件分类清晰，命名规范，模型的逻辑严谨，数据详实，比她之前找到的任何一个参考资料都要专业。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如有疑问，可随时联系。”后面附了一个手机号码。

　　洛谭曦看着那个手机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存进了手机通讯录，备注是“阿闫”。

　　她打开模型，仔细研究起来。阿闫提供的模型确实很实用，很多她之前困惑的问题，都能在里面找到答案。她沉浸在工作中，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肚子饿得咕咕叫，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她起身走到冰箱前，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瓶矿泉水和一盒快要过期的牛奶，空荡荡的，和她昨晚离开时一样。

　　她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手指划过通讯录时，不小心点开了阿闫的号码，屏幕上显示着那串陌生的数字，让她想起了早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还有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了通讯录，点开了外卖软件。

　　刚下单没多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来电，归属地是本地。洛谭曦心里一动，接起了电话。

　　“喂？”

　　“是我，阿闫。”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声，却依旧清晰，“你中午吃饭了吗？”

　　洛谭曦有些意外，他怎么会突然给她打电话。“还没，刚点了外卖。”

　　“取消吧。”阿闫说，“我在你公司楼下，带你去吃点东西。”

　　“啊？”洛谭曦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公司地址？”

　　“文件上有。”阿闫的语气很平淡，“我刚好在这附近办事，顺道。”

　　洛谭曦看了看电脑屏幕上刚下单成功的外卖，又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心里犹豫了一下。她其实不太习惯和刚认识不久的人一起吃饭，尤其是在工作场合，但一想到早上的早餐和他提供的模型，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她说，“我马上下来。”

　　挂了电话，洛谭曦快速收拾了一下，拿起包，快步走出了公寓。她公司离公寓不远，步行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走到公司楼下，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阿闫靠在车旁，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他的目光落在路口，像是在等人，姿态随意，却依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洛谭曦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办事？”

　　阿闫转过身，看向她，“刚好有个项目对接，就在附近的科技园区。”他打开车门，“上车吧，带你去吃一家不错的私房菜。”

　　洛谭曦点点头，坐进了副驾驶座。车子平稳地驶离，阿闫没有开导航，似乎对这一带的路况很熟悉。

　　“你经常来这边？”洛谭曦忍不住问。

　　“嗯。”阿闫应了一声

　　叮叮叮…………洛谭曦的闹钟不断震动
　　她猛地一醒“啊！”
　　“原来是梦，但……如果你真是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