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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棣棠之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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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蝎帮营地内,气氛凝重。林太医的诊断言犹在耳,白瑾腕间的青黑纹路日益清晰,鬼蛊如同悬颈之刃,三月之期迫在眉睫。解救阿红与寻找巫族圣水,已成为与时间赛跑的关键。
慕容景指着羊皮地图上阿古拉部落的核心区域,沉声道:“声东击西虽扰乱了他们,但沈瑜与阿古拉必有防备。强攻不可取,唯有潜入。”
谢临渊凝视地图,接口分析:“阿古拉部落依山而建,地势险要。其核心区域,尤其是首领大帐与祭祀之地,守卫必然森严。巫族圣水若真在此地,最可能存放于祭祀重地,或有巫医驻守的秘所。而阿红,无论生死,关押之地也应在核心区域,便于看守。”
他抬眸看向慕容景,眼神锐利依旧,尽管脸色仍显苍白:“我们对部落内部布局知之甚少,盲目搜寻如同大海捞针,需找到熟悉内部情况之人,或能指引方向的线索。”
慕容景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硬闯是下策。我离京时,为防不测,带了些宫中秘制的药物,其中有‘迷迭香’,能于无形中令人精神涣散,反应迟缓,或许能为我们制造空隙。”
“光靠药物不够,”谢临渊摇头,“需精准把握巡逻间隙与视野盲区。我观此地风向与沙丘走势,结合这几日雷震佯攻时观察到的部落外围活动规律,大致可推断其内部岗哨的布置逻辑。夜间行动,借助风声与阴影,或有机会。”
他拿起炭笔,在地图上勾勒出几条可能的渗透路线,皆是险峻难行、常人难以注意之处。“我们人手不宜多,贵在精。你我用药物与身法配合,雷震带人在外接应,以火光为号。”
慕容景看着他专注而苍白的侧脸,心中揪紧,忍不住再次确认:“你的身体……当真可以?”
谢临渊放下炭笔,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时间不等人。阿红要救,白瑾的圣水也要找。这是最快的途径。” 他顿了顿,看向慕容景,“况且,不是还有你吗?”
这句带着些许依赖意味的话,让慕容景心中一震,随即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与保护欲。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我护着你。”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潜行的最佳时机。
慕容景与谢临渊换上深色夜行衣,将身形完美融入夜色。慕容景将几枚特制的迷迭香丸扣在指间,谢临渊则凭借多年军旅生涯锻炼出的直觉与观察力,引领着前进路线。
他们如同两道没有实体的幽灵,避开篝火明亮的主道,专挑阴影处与废弃物堆积的角落行进。谢临渊时而俯身聆听地面震动判断巡逻队远近,时而观察帐篷间隙与风向,选择最安全的路径。他的动作因腿伤而稍显滞涩,但经验弥补了身体的不足。
遇到难以避开的哨兵,慕容景便悄然弹指,将微小的迷迭香丸精准射向哨兵上风处。药丸遇风即散,化作无色无味的气息,哨兵吸入后,眼神逐渐迷茫,反应迟钝,两人便趁机如狸猫般迅捷掠过。
途中,他们擒住一个落单的、看似地位不低的部落小头目,拖入暗处。慕容景指间寒光闪烁的匕首抵在其喉间,谢临渊压低声音,用简单的部落语夹杂着手势逼问:“祭祀之地?圣水?外来女子关押处?”
那小头目在死亡威胁与迷药作用下,精神涣散,断断续续地吐露了几个关键地点:部落西北角有处古老石殿,是祭祀禁地,由大巫把守;东南角有几处坚固的石牢,通常关押重要俘虏……
得到信息后,慕容景一个手刀将其击晕,妥善藏匿。
根据情报,两人决定先前往西北角的祭祀石殿。那里最有可能存放圣水,且位置相对偏僻,便于行动。
越是靠近石殿,守卫越发严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料与陈旧气息混合的味道。他们伏低身体,借助嶙峋的怪石与建筑的阴影,一点点靠近。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石殿外围,寻找潜入缝隙时,一阵压抑而癫狂的低语,混合着难以忽视的怨恨与痴迷,从石殿旁一座灯火通明、守卫格外森严的华丽帐篷内传出……
他们听到了里面传来压抑而癫狂的低语。慕容景与谢临渊对视一眼,默契地寻了处缝隙向内望去——
沈瑜背对着狭窄的窥视缝隙,正跪坐在地。他不再是平日里那个阴郁深沉的谋士形象,整个人的姿态透着一股近乎虔诚的、扭曲的温柔。他怀中紧紧搂着一个身着残破戎装、毫无生气的男子。那男子身形高大,铠甲上甚至还能看到干涸发黑的血迹和刀剑劈砍的痕迹,面容与慕容景确有几分相似,却因死亡而僵硬青白,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蜡质光泽,双目紧闭,嘴唇微张,仿佛凝固在最后一个无声的呐喊瞬间。
这正是早已被宣告战死、理应化为白骨的沈策!
沈瑜的动作轻柔得令人头皮发麻。他一遍又一遍,用指尖极其缓慢地描摹着沈策冰冷僵硬的眉眼轮廓,仿佛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那指尖带着恋慕般的流连,却又因对象的毫无反应而透出一种绝望的疯狂。他微微侧过头,将脸颊贴在沈策毫无温度的颈侧,像是在汲取一丝根本不存在的暖意,又像是在聆听早已停止的心跳。
然后,他做出了更令人窒息的举动——他低下头,如同对待沉睡的爱人,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先是吻了吻沈策冰凉的、毫无血色的额头,接着,那吻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那青白干裂、象征着彻底死亡的嘴唇上。
“兄长……”沈瑜的声音低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溺水者般的依赖,“你看,我把你最喜欢的……都留住了。”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雀跃,像个急于讨要夸奖的孩子。他从怀中极其小心地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琉璃瓶,瓶壁厚实,里面盛满了透明的液体,而液体中,赫然悬浮着一对完整的、曾经应该清澈明亮的眼珠!那眼珠的形状,谢临渊凭借记忆依稀辨认出,正是属于如今双目已盲、神智昏沉的白瑾!
“你总望着白瑾的画,夸他那双眼睛好看得像落了星子,清澈得能照见人心……”沈瑜痴痴地笑着,将琉璃瓶举到沈策面前,仿佛要让他“看”,可那笑容瞬间扭曲,变得狰狞而怨毒,“那我便把它们挖出来,用秘法炮制,永存于此!这样,它们就永远只能看着你了!再也……不能勾引你,让你为他违抗军令,私离驻地,最终被慕容景那个狗皇帝抓住机会围杀!”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泣血般嘶吼出来,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恨意与长久压抑终于爆发的疯狂。
这场景诡异到了极致——活人对死尸的依恋,深情与残忍的交织,爱慕与毁灭的并存。昏暗的光线下,沈瑜抱着冰冷的尸体低语亲吻,手中却捧着从情敌眼中活活挖出的器官,构成了一幅足以让任何正常人脊背发凉、噩梦连连的恐怖画卷。这不仅揭示了沈瑜对兄长扭曲至深的爱恋,更将他灵魂深处的疯狂与病态,赤裸裸地展现在窥视者眼前。
帐外的谢临渊和慕容景心中俱是巨震!沈瑜对兄长,竟然藏着如此扭曲疯狂的爱恋!
强压下心中那如同海啸般的惊涛骇浪,慕容景与谢临渊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悄无声息地退离了那间如同噩梦源泉的石殿。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未曾散去的震惊与浓重的寒意。沈瑜的疯狂远超他们最坏的想象,这不仅是一个复仇者,更是一个游走在人间与地狱边缘的、彻头彻尾的怪物。
然而,眼下没有时间让他们消化这份骇然。必须按照原计划进行,找到阿古拉,查明圣水线索和阿红下落。
凭借着过人的身手和对营地布局的快速判断,他们如同两道魅影,绕开巡逻的守卫,精准地找到了位于部落中心、最为奢华庞大的那座主帐。帐外守卫明显比其他地方森严数倍,但这反而印证了目标的正确。
慕容景与谢临渊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在阴影中等待了片刻,瞅准守卫换防的短暂间隙,身形如电,迅捷无声地撩开厚重的帐帘,闪身而入!
帐内灯火通明,与方才石殿的阴森截然不同。阿古拉正赤着上身,由一名侍女伺候着擦拭臂膀,显然刚进行过某种力量训练,浑身蒸腾着热气。见到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帐内的慕容景和谢临渊,他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铜铃般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被一种混合了暴怒和某种诡异兴奋的情绪所取代。
他挥退吓得瑟瑟发抖的侍女,猛地抓起一旁的外袍披上,并未立刻呼喊守卫,而是大马金刀地重新坐回铺着虎皮的主位,发出一阵洪亮却充满嘲讽的大笑:
“哈哈哈!真是稀客!稀客啊!陛下!谢将军!” 他刻意加重了尊称,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怎么?声东击西的小把戏玩不下去了,终于舍得亲自来我这小小的部落‘做客’了?还是说……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尤其是在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谢临渊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慕容景面沉如水,并未被他的态度激怒,只是冷冽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阿古拉身上,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阿古拉,不必废话。阿红在哪里?巫族圣水的线索,交出来。”
谢临渊站在他身侧,虽未言语,但周身散发出的冷肃气场与慕容景形成了无形的互补与支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帐内可能藏匿线索的角落。
阿古拉见他们如此直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恼怒和掌控全局的得意。他粗壮的手指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见到不请自来的慕容景和谢临渊,阿古拉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合了恼怒和诡异兴奋的神情。
“哈哈哈!陛下和谢将军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小小的部落蓬荜生辉啊!不过,什么圣水,阿红我可不知道”阿古拉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语气嘲讽,“怎么?声东击西玩不下去了,亲自来要人了?”
“阿红在哪里?”谢临渊不想与他废话,直接问道。
“阿红?”阿古拉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那个古怪的女人?不见了!前几天看守的人说她像一阵烟似的,凭空就消失了!老子刚开始还担心坏了我的大事,不过嘛……”他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现在你们来了,正好!哈哈哈!”
他挥了挥手,一个侍从捧上来一个木盒,里面放着一些阿红的随身物品,其中有一本材质奇特、字迹娟秀的笔记。阿古拉不屑地说:“这女人留下的怪东西,你们自己看吧!”
谢临渊快速翻阅,越看越是心惊。笔记里提到了许多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观念,包括如何提高女子地位、教导楚氏自立自强的方法,最后几页清晰地写着:“……引导楚氏建立女子互助社,传播基础卫生与农耕知识,系统任务‘播种希望’已完成。能量积攒完毕,启动回归程序……”
阿红,竟然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过客!她教导楚氏,是为了完成所谓的“任务”!如今任务完成,她已经……回家了!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嚣张而饱含恨意的大笑,沈瑜缓缓走了进来,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缠住慕容景和谢临渊。
“看来,你们都看到了?”沈瑜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抱着尸体亲吻的疯子不是他。“也好,省得我多费唇舌。”
他走到帐中,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慕容景身上,那里面是倾尽三江五海也难以洗刷的恨意:“慕容景,我的好陛下!你杀我兄长,此仇不共戴天!”
他又猛地看向谢临渊,眼神变得更加复杂,混杂着嫉妒、怨恨和一种扭曲的毁灭欲:“还有你,谢临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哦,不,是恨你?不,你当然不知道!你就像天上的明月,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凭什么杀死我的哥哥的仇人有你爱……你们都一样!都该死!”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将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与疯狂尽数倾泻:“我从小就看着兄长,他的眼里从来只有家族、责任,还有……白瑾!我算什么?一个不起眼的影子!我拼命努力,想让他多看我一眼,可他永远只当我是需要保护的幼弟!”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直到他战死的消息传来!你们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天塌了!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柱没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慕容景!是你杀了他!还有白瑾!那个勾引了我兄长,让他丢了性命的贱人!他居然也没死,还变成了那副鬼样子,真是苍天有眼!哈哈哈!”
沈瑜状若疯魔,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所以我发誓,我要报复!我要你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慕容景,我要你失去你最在乎的江山和……谢临渊!白瑾,我要他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忘记所有,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容器!我还要找到方法,复活我的兄长!让他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死死盯着谢临渊,眼中是疯狂的快意:“谢临渊,你说,如果慕容景亲眼看着你受尽折磨而死,他会是什么表情?如果他为了救你,不得不像条狗一样跪下来求我,那该多有趣?哦,对了,还有白瑾,看着曾经的爱人,指沈策的尸体,和情敌白瑾,都在我手中毁灭,他就算忘了所有,潜意识里也会痛苦吧?这才是我想要的复仇!完美的复仇!”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沈瑜疯狂而怨毒的声音在回荡。他的形象彻底清晰——一个因扭曲的爱恋而滋生,因至亲死亡而彻底爆发,精心策划多年,要将所有相关之人拖入地狱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慕容景将谢临渊护在身后,眼神冰寒刺骨,面对这赤裸裸的疯狂与仇恨,他知道,言语已是多余,唯有你死我活。而谢临渊看着陷入癫狂的沈瑜,心中寒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