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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拉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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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策离开那处隐蔽院落,回到北境大营的。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白瑾的话语,以及那张与慕容景一般无二、却懵懂无知的脸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回避与慕容景有关的任何信息,那个他曾经试图拉拢或戒备的亲王,此刻在他眼中,仿佛笼罩上了一层诡异而危险的光晕。
翌日,校场点兵。
慕容景一身亲王常服,立于点将台上,虽未披甲,他正听着一名将领汇报军务,目光沉静。沈策作为副将,本应在一旁协助,今日却显得有些神思不属,目光偶尔扫过慕容景的侧脸时,会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滞,随即迅速移开。
恰在此时,谢临渊例行巡视至校场。他依旧戴着那副冰冷的玄铁面具,目光如常地扫过点将台。几乎是在瞬间,他便察觉到了沈策的异常。沈策今日的气息浮躁,眼神游移,完全不似平日那般精明外露。尤其是在视线触及慕容景时,那细微的僵硬和回避,没能逃过谢临渊锐利的眼睛。
而慕容景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沈策那不同寻常的注视。那目光不再是以往的审视、探究或表面的恭敬,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之物的震动与疏离。他微微蹙眉,余光瞥向沈策,却见对方已迅速低下了头。
谢临渊与慕容景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了一瞬,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虑。沈策,不对劲。
点兵结束后,慕容景率先开口,语气平淡如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沈将军。” 沈策身体几不可察地一绷,上前一步:“末将在。” “今日军务汇报,似有遗漏。关于西线哨探的轮换细则,还需再明确一番,你随本王来帐中详述。”慕容景找了个由头,要将沈策叫走,亲自探问。 “是。”沈策垂首应道,声音略显干涩。
几乎是同时,谢临渊也对身旁的亲兵低声吩咐了一句:“去查一下,沈将军昨夜至今晨,去了何处,见了何人。”他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贯的冷硬。沈策的异常,他必须弄清楚。
慕容景带着沈策往自己的大帐走去,谢临渊则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两人看似错开,实则心思都聚焦在了同一件事上。
(慕容景大帐内)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慕容景屏退了左右,帐内只剩下他与沈策二人。他并未立刻询问,而是不急不慢地走到主位坐下,拿起一份文书似模似样地看着,给予沈策无形的压力。
沈策垂手立在下方,能清晰地感觉到慕容景那看似随意,实则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他手心微微沁出冷汗,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个秘密,以及白瑾的警告。
“沈将军,”慕容景终于放下文书,抬眸看他,眼神平静无波,“你今日似乎心神不宁。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沈策心头一跳,强行镇定道:“回王爷,末将……末将只是昨夜未能安眠,有些疲惫,并无他事。”
“哦?”慕容景轻轻挑眉,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那规律的声响仿佛敲在沈策的心上,“本王还以为,沈将军是对本王……或者对本王的某些事情,有了新的看法。”
他话语中的试探意味已然十分明显。沈策背脊发凉,连忙躬身:“末将不敢!王爷明鉴,末将对王爷绝无二心!”他此刻的否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
慕容景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逼问,只是淡淡道:“既如此,沈将军便回去好生休息吧。西线哨探之事,容后再议。”
“是,末将告退。”沈策如蒙大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退出了大帐。
看着沈策近乎仓惶离开的背影,慕容景的眉头缓缓蹙起。沈策的反应太奇怪了,一定发生了什么与他相关,且让沈策极为震惊甚至恐惧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谢临渊帅帐内)
不久,派去打探的亲兵回报:“将军,查到了。沈将军昨夜独自离营,去了北边七十里外的黑石镇,在一处偏僻院落外逗留许久,似乎……与人有约。但具体见了谁,未能查明,对方很警惕。”
黑石镇?偏僻院落?谢临渊面具下的眼神锐利起来。沈策私下与人会面,回来后便如此异常,甚至对慕容景态度大变……这其间,必定有重大关联。
他沉吟片刻,对亲兵道:“继续留意沈将军的动向,但切勿打草惊蛇。” 他需要知道,沈策接触的究竟是什么人,而这个人,或者这件事,为何会让他对慕容景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
翌日,京城传来了一个消息。
太后病重,朝政由宋棠一手把持,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宋家在为扶持慕容景上位做最后的铺垫。皇位更迭似乎已是箭在弦上。与此同时,匈奴内部因阿古拉的强硬手段而矛盾加剧,大规模南侵的风险暂时降低,北境压力骤减。此消彼长之下,朝廷召回北征主帅谢临渊的风声也开始悄然流传。
这些消息让军营中的氛围变得有些异样。投向慕容景的目光中,敬畏之外,更多了几分对“从龙之功”的灼热期盼。而看向谢临渊的目光则复杂得多,有同情,有惋惜,也有对其未来去向的揣测。
在这微妙的时刻,慕容景与谢临渊的日常接触,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新的色彩。
一日。
议事帐内,只剩下慕容景与谢临渊二人。慕容景放下手中的军报,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落在谢临渊冰冷的面具上,试图捕捉其下任何一丝情绪波动: “谢将军,如今北境暂安,京中却风云变幻。将军乃国之栋梁,可有思量过日后?”
谢临渊声音透过面具,平淡无波:“末将职责所在,守土安疆。京中之事,非末将所能置喙。”
慕容景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将军过谦了。以将军之才,困守北境,岂非可惜?他日若有机会,重返京城,中枢之地,方是将军大展拳脚之所在。” 这话已是近乎明示的拉拢。
谢临渊微微欠身,语气依旧恭敬却带着疏离:“王爷厚爱,末将愧不敢当。末将一介武夫,只知行军打仗,朝堂之事,实非所长。”
他的拒绝模糊而坚定,既未明确表态效忠,也未彻底断绝可能性,让人捉摸不透。慕容景看着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却也不再逼迫,转而谈起其他军务,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
冬日将近,春气渐来。
议事帐内,不再有碳火也可北境的严寒隔绝在外,但却驱不散两人之间无形的张力。其他将领已然退下,帐内只剩下慕容景与谢临渊相对而立,空气仿佛凝滞。
慕容景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那份关于粮草调度的军报,动作优雅从容,目光却如同精准的探针,悄然落在谢临渊那张毫无表情的玄铁面具上,试图从那冰冷的金属之后,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唇角噙着一抹看似随和,实则深不见底的浅笑,声音平稳地开口,如同在闲话家常,内容却重若千钧:
“谢将军,如今北境暂安,匈奴内耗,一时半刻想必无力大举南下。倒是京中……”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谢临渊的反应,然而对方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风云变幻,太后凤体违和,宋阁老独揽朝纲。这天下大势,眼看就要不同了。”
他微微前倾,目光更加专注地锁住谢临渊:“将军乃国之栋梁,战功赫赫,威震北疆。值此变局,难道……就未曾思量过日后前程?” 这话问得含蓄,却又无比直白,将选择的压力悄然推了过去。
谢临渊依旧维持着抱拳的姿态,身形挺拔如松。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金属特有的沉闷与失真,听不出任何波澜:“王爷谬赞。末将职责所在,唯有守土安疆,确保边境无虞。至于京中风云……非末将职分,亦非末将所能置喙。”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自己牢牢定位在一个纯粹的军人角色上,拒绝被卷入权力的漩涡。
慕容景闻言,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安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几分玩味,也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他修长的指尖在光滑的檀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在敲打着谢临渊固守的心防。
“将军过谦了,也太过自抑了。” 慕容景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惋惜的慨叹,“以将军之文韬武略,胸中丘壑,若长久困守在这苦寒北境,与风沙刀剑为伍,岂非暴殄天物,明珠蒙尘?” 他话语中的欣赏毫不掩饰,但更深层的是赤裸裸的诱惑。
他目光灼灼,进一步挑明,几乎将“从龙之功”四个字写在了脸上:“他日若有机会,重返京城,那中枢之地,天子脚下,才是将军这等擎天之柱,大展拳脚,名留青史的真正舞台。北境虽重,终究是边陲一隅,如何比得上庙堂之高,执掌乾坤?”
这番话说得已然是再明白不过的拉拢,许诺的是一个截然不同、权势煊赫的未来。
谢临渊静默地听着,面具遮挡了他所有可能外泄的表情。直到慕容景话音落下片刻,他才微微欠身,姿态恭敬依旧,语气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与疏离:
“王爷厚爱,末将……愧不敢当。” 他再次强调,“末将终究只是一介武夫,粗通兵事,此生所愿,不过是驱除胡虏,保境安民。朝堂之事,波谲云诡,非末将所长,亦非末将所愿。”
他的拒绝,依旧模糊,没有直接驳斥慕容景,却也未曾留下任何投效的缝隙。这种态度,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下暗藏激流,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是真心甘于寂寞,还是待价而沽,抑或是……另有隐衷?
慕容景眼底深处那丝探究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深深看了谢临渊一眼,似乎想将那冰冷的面具看穿。帐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之间无声的角力。
然而,慕容景毕竟是慕容景。他见试探无果,并未流露出丝毫愠怒或急切,反而从善如流地收敛了锋芒,仿佛刚才那番关乎前程命运的对话只是随口一提的闲篇。他优雅地抬手,拿起另一份关于边民安置的文书,神色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既然将军志在疆场,那眼下这边民过冬的粮秣调配,还需将军多多费心。来,我们具体商议一下……”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常商讨公务的沉稳,仿佛刚才那暗流涌动的试探从未发生。但两人心知肚明,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涟漪已生,再难恢复真正的平静。谢临渊的模糊以对,非但没有打消慕容景的念头,反而让他对这位戴着面具的将军,更加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