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战死的白月光重生归来》木雁间

18、往事

　　夜色如墨，寒风潇潇。
　　慕容景帐内。
　　慕容景并未安睡，他靠在简易的行军榻上，眼眸在黑暗中缓缓转动。
　　白日校场那一箭，谢临渊突如其来的靠近与指导，那双琥珀色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讶异……还有自己当时那莫名的心悸与僵硬，此刻细细回味，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感觉。他试图不去想，然而，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过于贴近的距离。
　　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模糊，他被拖入了一个梦境之中。
　　更漏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声又一声，仿佛敲在心上。他发现自己跪在一座空旷恢弘的佛堂里，蒲团冰冷，佛龛上供奉的蜡烛摇曳着，将巨大的佛像映照得金光熠熠，悲悯的目光俯视着众生。
　　他心中并无多少虔诚，百无聊赖，索性开始默背他读过的那些兵书谋法。那些字句充满了杀伐决断、阴谋诡计，与这佛门清净地格格不入，他却毫不在意，心中念念有词，仿佛一种无声的反抗。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一个小沙弥的声音，道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小沙弥问道。
　　慕容景心中一动，知道这肯定不会是东厂的人。东厂的番子来无影去无踪，尤其注重隐匿踪迹，断不会让个小和尚轻易撞见。
　　接着，他便听到了一道清泠泠的、温凉柔和如山涧雪水的声音。 “深夜难眠，来拜一拜佛。”那声音说。“小师傅不必照应我，自去歇吧。”
　　谢临渊？
　　慕容景后背一僵，竟像是产生了幻觉一般，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刚才还在默诵的兵书谋略全都消失无踪。
　　……那边，小沙弥应是，冲着声音的方向行了个佛礼，转身便离开了。慕容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自己别扭地抱在怀里的……那似乎是一件披风？
　　披风下，蹩脚地挡着一个食盒。他为何会抱着这些东西？
　　待小沙弥走远了，脚步声才再次响起，转向佛堂内。烛火很亮，映照出来人的轮廓。
　　谢临渊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他没有戴那标志性的玄铁面具，面容在烛光下清晰可见，依旧是那副冷峻的眉眼，但眼神似乎比平日柔和些许。
　　他在慕容景的身侧停下，低下头去看向他。也恰在这时，慕容景抬起头来，暖黄的灯火映在了他的眼中。
　　许是灯火的色泽过于温暖，慕容景竟从谢临渊那双冰冷的浅色眼睛里，看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温和的情绪。
　　“我来给你送些东西。”谢临渊说着，将手中拿着的一件靛青色披风递到了慕容景的面前。慕容景这才意识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披风似乎就是这件。
　　慕容景没接，倒是将目光挪到了他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食盒上。
　　接着慕容景自己低声笑了一声，梦境中的他似乎比现实中更放松，也更……大胆？
　　“是不是傻？”慕容景道。说着，他自顾自地将食盒从谢临渊手中接过，放在一旁。谢临渊则抖开那件靛青色披风，动作略显生硬地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靠近了慕容景，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木般的气息淡得几乎闻不到，却将慕容景若即若离地包裹住了，让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片刻之后，慕容景麻木的知觉才缓缓回笼。他低沉却清晰地“嗯”了一声。 “日后，我也不会再这般不小心。”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像是在承诺什么。
　　他声音不大，但谢临渊听得出里头的笃定。谢临渊脸上不由得漫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单手提起袍摆，竟在慕容景身侧的蒲团上跪了下来。
　　他们没有多余的言语。接着，慕容景便颇为自然地伸出手，从食盒中取出了块糕点，咬了一口。 “多谢。”他含糊地说。
　　梦境中的慕容景似乎思绪很跳跃，他忽然又说：“你没有必要来。”
　　谢临渊看着跳跃的烛火，声音平静：“神佛不会因你心中所想便降罪于你。”他顿了顿，侧头看向慕容景，“若真要有伴，我陪你一起。”
　　于是，谢临渊就真的陪着慕容景在佛堂中跪了一夜。
　　到了后半夜，慕容景就有些困了，恍惚之中，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他是被外头照进来的阳光照醒的。他睁开眼，佛堂的蜡烛已经熄了。清晨的阳光从他身后照满了整个大殿，也把他二人拉长的影子，投到了金佛的膝上。
　　影子中，他是靠在谢临渊肩头上的。
　　谢临渊似乎也刚清醒过来，正要起身。随着他的动作，那件靛青色的披风从慕容景身上滑落在地。
　　慕容景睡眼惺忪，一开口，嗓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些冻出来的鼻音：“这衣服……？”
　　“我不冷。”谢临渊伸手，很自然地将落在地上的披风捡了起来，利落地站起身来。
　　慕容景也跟着他站起来。可跪了一夜，他的双腿已经麻了，骤然一用力，便是一个趔趄，带得他差点摔倒在地。
　　紧跟着，他就被谢临渊伸手扶住。谢临渊一只手抱着衣服，单手握着他胳膊，往上一提，就让慕容景借着他的力，轻松利落地站了起来。
　　但这姿势，就像他整个人倚靠在谢临渊身上似的。
　　刚站稳，慕容景才发现佛堂之中还有别人，正是昨夜的那个小沙弥，正在殿内打扫。感受到他的目光，小和尚抬起头来，目光澄澈。
　　慕容景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和谢临渊的动作，在旁人看来有些过于亲密了。又想到自己昨夜竟靠着他睡了过去……即便是两个男儿，这般形迹也实在太亲近了些，让他耳根微微发热。
　　这些想法，他也不知是梦里自己的，还是他的真实想法。
　　梦嘛，就是这样，让人分不清。
　　“佛堂夜里风大，辛苦施主了，回去定要保重身体。”小和尚神情沉静，无半点狎昵的神色，同他寒暄了一句。
　　然后，慕容景醒了。
　　寒意渐生。他猛地坐起身，额角竟渗出些许薄汗，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梦境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佛堂、烛火、食盒、披风、还有……谢临渊那双在烛光下显得不那么冰冷的眼睛，以及那过于亲近的扶持。
　　他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眉头紧锁。
　　不知为何，自从来到这北境，被谢临渊救起开始，他总会断断续续地做这些光怪陆离的梦。有时是零碎的厮杀场景，有时是深宫冰冷的回廊，而最近，越来越多的，却是与谢临渊相关的、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纠缠与……暧昧。
　　慕容景靠在榻上，望着帐顶模糊的阴影，眼神晦暗不明。
　　这些梦境，究竟是若有所思的投射，还是……潜藏在灵魂深处，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某些被遗忘的羁绊，正在悄然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