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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瓷枕裂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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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的瓷枕里藏着王家最大的秘密。
那尊北宋影青瓷是御赐之物,每次母亲与父亲争执时,祖母就靠在枕上慢悠悠地说:“我儿当年求娶时,答应过永不纳妾。”
五岁的王砚躲在屏风后,看见母亲像被抽去骨络般突然瘫软。她总在深夜抚摸他额角的姿势,原来是在确认他是否遗传了父亲家族的“薄情眉”。
真实伤害往往以规矩为刃。
母亲因将《诗经》绣在剑囊上被罚跪祠堂那夜,祖母让父亲捧着《王氏家训》站在廊下诵读:“冶器之道,至刚至简。”铜炉里的香灰落在母亲新绣的并蒂莲上,渐渐把花瓣烫成灰烬。
转折发生在王砚七岁生辰次日。
母亲熬夜绣制的百子图被祖母以“针脚太密耗灯油”为由烧毁。父亲沉默地添着柴火,火星溅到母亲裙摆时,王珩突然冲进火堆抢出残片——那上面所有的孩童眼角都点着泪痣,分明是兄弟二人的面容。
“母亲绣的是我们啊!”少年把焦糊的绣片砸向父亲,“您眼里只有铸剑的铜,却看不见人心的铜绿!”
那是王砚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
滚烫的泪珠滴在母亲手背,竟让她怔怔笑了起来。从此她再没碰过绣架,总抱着烧剩的绣框坐在桑树下,等一场永远不会落下的春雨。
祖母的棺木入土后,王珩在坟前跪了整夜。
晨雾升起时,他抓起一把混着纸钱的泥土塞进铠甲夹层,从此再未掉过一滴泪。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开始用钢铁般的节奏生活:拂晓练剑,辰时研读兵书,午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军营。他的佩剑挥动时带着破风声,仿佛要将所有悲伤斩碎在空气里。而在回廊转角,七岁的王砚正把脸埋进祖母的旧衣箱。
他不懂什么朝堂局势、家族责任,只记得祖母总在雷雨夜轻拍他后背的手势。现在他只能抱着冰凉的丝绸,数着布料上渐渐晕开的水痕。
母亲的转变让悲伤变得不可预测:
前一刻她还在温柔地给王砚梳头,哼着江南小调;下一刻突然扯断木梳,盯着断齿喃喃:“桑树倒了,梳子也该断。”
她开始在不同房间游走,时而把绣线缠满窗棂,说是在“织补破掉的天空”;时而在深夜煮一锅桑叶汤,坚持要每个人喝下“忘忧水”
最让王砚害怕的是,母亲有时会盯着他额角出神,手指悬在半空轻颤:“我的珩儿...不对,你是砚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