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古月牙

1、第 1 章

　　我叫恩恩。

　　是一只白鲸，这是我化成人形来到陆地的第二年。

　　布鲁纳岛的海边有一家叫做“鱼鱼鱼鱼”咖啡厅，是太祖母化成人形上岸那年开的，那之后所有从布鲁纳岛化形上岸的白鲸都可以选择来这里工作学习。

　　我很厉害，已经连续两年拿到“最会做咖啡的白鲸”称号了，可是祖母说称号小红旗不能挂在店里面，因为在人类的认知里，鲸鱼是不会做咖啡的。

　　我把小红旗都挂在了床头，同宿舍的白鲸等等只要一开门就会看到，我知道等等用人类的话说，是一只“大喇叭”，上个月回到海里的时候，东海域所有的鱼都知道了白鲸恩恩是最会做咖啡的鲸鱼。

　　今天是我人类年龄20岁的生日，这就意味着我又可以吃到我在人类年龄19岁生日时吃过的叫做奶油蛋糕的东西 ，祖母说白鲸其实是不能吃奶油的，所以每次有白鲸过生日时我们都会闭店，祖母说白鲸吃了奶油就会像人类喝了酒一样。

　　可咖啡店不买酒，我根本不知道人类喝了酒是什么样子。

　　等等今天没有和我抢蛋糕上的樱桃，一共有8颗，我一个鱼就吃掉了三颗，樱桃很甜，奶油很香，面包胚很软，还没等我吃掉最后一口奶油，我听到了“哐当”一声，紧接着是“哐当”“哐当”“哐当”的好几声，额头贴在柔软的桌布上，原来我也是“哐当”。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布鲁纳岛的日出很早，祖母说太阳刚刚升起时候的颜色叫做鱼肚白，就是我肚子的颜色，可白鲸哪里都是白色的，应该也能叫鱼鳍白，鱼尾白才对。

　　把趴在桌子上还在睡的几条人，不对，几只人，也不对，反正我一个鱼把他们都拖回了宿舍，回到店里推开大门，门铃上的贝壳叮叮当当，风铃是祖母亲手做的，每次有人类来喝咖啡都会问门铃的链接，我认真的告诉他们是用废弃的鱼线连接起来的，很牢固，挂很久都不会散，这时候让让就会过来一边说抱歉一边拿出手机给他们看。后来我也有了手机，我才知道原来链接是很多很多字母，不是鱼线。

　　涨潮了，化成人形的鲸鱼听力比人类好很多，我喜欢大海，喜欢听海浪的声音，越大声越好，我闭着眼睛，循着海浪声慢慢走出咖啡店，我嗅到一股从没闻到过的味道掺杂在海风里，不好闻，甚至有些臭臭的。

　　我讨厌臭臭的。

　　我皱着眉睁开眼，看到店门口的座位上趴着一只人类，我轻轻吸了吸鼻子，原来臭臭的是这只人类。

　　好好说来到咖啡店的人类都叫做“顾客”，我们应该好好对待他们，但我的任务是做咖啡，我从没接待过顾客，更没接待过臭臭的顾客，可现在除了我，好像没人能接待他了。

　　“顾客，顾客”，我伸手推了推那只人类的肩膀，他没有反应，我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手，并没有沾上臭味。

　　我又推了推他，可他依旧没有起来的迹象，想起了刚才怎么也叫不醒的好好和等等，我认为这只人类应该也是“哐当”了，天边已经不是我肚子的白色了，变得红红的，空气开始也变得暖洋洋。

　　白鲸喜欢暖洋洋。

　　暖洋洋会让我开心。

　　所以我现在愿意坐在这里等这个臭臭的顾客醒过来。

　　——

　　布鲁纳岛是近几年突然火起来的旅游岛屿，以蓝色沙滩和果冻海闻名，岛上有一家不知道开了多久的咖啡店，店员都是清一色的帅气小男孩，但是每个月总会有那么几天闭店，找不到规律。

　　傅迟是来布鲁纳岛参加堂弟傅宁安的婚礼的，准确的说，是傅宁安，和他男朋友的婚礼。

　　作为北市首富，傅家根系庞大，家风淳朴，直到今年过年的时候傅宁安牵着一个高大男人的手跨进了傅家大门。

　　然后，被祖父赶出了家门。

　　而傅迟作为主家的大哥，将华国的同性婚姻法给祖父做了一晚上的科普。

　　然后，把年过八旬的老头气进了医院。

　　他跟母亲说破了嘴皮子才让母亲勉强相信他并不是同性恋，只是觉得家里人应该尊重堂弟的决定和选择，母亲说明白了，转身就和三伯母说出了“男媳妇挺好的，小迟不是同性恋，傅家不会绝后的”的杀人诛心之言。

　　然后，三伯母把他母亲微信拉黑了整整一个星期。

　　三个月后，堂弟发来请柬，他要结婚了，三伯父和三伯母捏着请柬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因为他们唯一的儿子，结婚请柬上居然只写了傅迟的名字。

　　傅迟出发去布鲁纳岛的前一天，发现自己随身的背包重了不止一点，他打开了背包夹层，里面像线面一样涌出了一大堆的钞票，还是美金。

　　他抱着背包去了北苑三伯父家，三伯母肿着两只眼睛打开门，看到傅迟怀里的背包，又哭了，傅迟无奈的揽着三伯母进了屋子，又看到三伯父手上捏着戒了很久的雪茄，他叹了口气，将超重的背包放在茶几上。

　　“三伯父，三伯母，我带这么多现金是会被海关遣返的，没有卡吗？”

　　三伯母拿着手帕擦了擦眼泪，半晌才小声道，

　　“那，那，给，儿，，，，媳妇，红包，不是得给现金，万，万里挑一不是吗”

　　三伯父没发言，只是看了看傅迟，表示同上。

　　“是万里挑一，不是千万里挑一。这样，拿出一万零一的现金，剩下的放卡里，可以吗？”

　　三伯母吸了吸鼻子，觉得傅迟说的有道理，接着从三伯父胸前的衣兜里拿出了一张烫金的黑卡塞到傅迟手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泪水又连珠串儿似的滑下来，

　　“小迟，你去了之后，告诉安安，妈妈爸爸什么都懂了，如果不怪我们了，就回来吧”

　　“回来再办一场婚礼吧，我两年前就找设计师开始设计安安婚礼要穿的礼服了，特别贵，特别好看啊呜呜呜呜”

　　婚礼在布鲁纳岛的海边，傅宁安的男朋友似乎是个很有背景的人，婚礼现场有很多名人，甚至还有一些北市的大佬，作为唯一有幸出席的傅家人，傅迟居然觉得有些局促。

　　“哥”，傅宁安穿着白色西装，胸前别着淡蓝色的玫瑰，他身边站着同样穿着白色西装的他的结婚对象，年前的一面之缘，傅迟其实没有太记得傅宁安男朋友的样子，今天近距离的看到本人，贫瘠的词汇里挑挑拣拣也只剩下了高大帅气。

　　“这是我男——”，傅迟看到那男人轻扯了一下傅宁安，傅宁安有些无奈的转了话头继续道，“老公，霍汲”

　　“堂哥您好，辛苦您过来”，霍汲微笑着向傅迟伸出手，傅迟伸手握了握，收回手的时候，他注意到了霍汲看向傅宁安的眼神，局促的感觉竟然莫名的消散了，惦记着三伯母给的“任务”，傅迟继续开口道，

　　“你妈——”

　　“打住”，傅宁安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着他又把手伸向霍汲的衣兜拿出手机，给傅迟看了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前两天三伯母跟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又全发给了傅宁安。

　　“我根本也没不理她，是她自己把我拉黑了，然后总是一股脑的给我发一大堆东西”，说完他在手机上点了点，又给傅迟看，傅迟看到了傅宁安消息旁的红色感叹号。

　　“然后把我拉黑，我真没招了，谁教她的啊，我和霍汲办完婚礼度完蜜月就会回北市，我看我妈这样是改不了了，等你回去记得告诉她，啊真服了”

　　傅迟站在原地，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随后拿出了包里的卡和红包塞到霍汲的手里。

　　“这是，呃，宁安的妈妈给你的红包，希望你，好好对宁安，希望你们，幸福美满”

　　虽然前半句说的有些尴尬，但后半句是真心实意，是三伯母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啊哥——”，傅宁安张开手要抱过来，傅迟看了看他身旁的霍汲，笑着拍了拍傅宁安的肩膀，

　　“多大人了，都结婚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切，不抱拉倒”，傅宁安道，随后转身一把抱住了霍汲，对着傅迟吐了吐舌头，三人都笑了。

　　婚礼时间因为傅宁安没办法早起定在下午，不同于传统婚礼，两人的婚礼更像是一场逃离现实的狂欢，傅迟不爱喝酒，但却也被氛围感染，一次又一次的仰头。待到宾客散去已经是第二天凌晨，狂欢结束后的岛屿是只剩下四下无人般的静谧，只有海浪声，未燃尽的篝火声，还有因为酒意渐强的心跳声。

　　傅迟没有回酒店，布鲁纳岛的蓝色沙滩名不虚传，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宝石一般的蓝色，傅迟光着脚沿着沙滩一直走着，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那里，海浪声减弱，他眯起眼睛看向前方，沙滩的尽头，一座通体淡蓝的房子矗立在那里，耳边突然响起了细小的鸣叫声，距离很远，但萦绕耳畔。

　　傅迟掸掉脚上的沙粒，穿上鞋，带着被醉意侵袭的仅剩的一点意志力，径直朝那座蓝房子走去。

　　“咳，咳——”，傅迟咳嗽了两声，

　　那只人类好像醒了，他居然自己变得不臭了，我有些好奇的凑过去，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子抬起了头！

　　我是一只有些胆小的白鲸，差点吓得我“哐当”，我赶紧往后退了退，那只人类把头又抬高了一点，我看到了他的样子，祖母说形容人类男性很好看的形容词叫做“帅气”，可是眼前的这只人类男性特别好看，

　　他是一只帅帅气气的人类男性。

　　我是一只大度的白鲸，所以我原谅他吓到我的事情。

　　“这是哪？”，傅迟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的头疼得要炸开，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对面坐着一个人。

　　他说话了，这只帅帅气气的人类男性声音也很好听，他问我这是哪，这里是“鱼鱼鱼鱼”咖啡店，我是这个咖啡店最会做咖啡的鲸鱼恩恩。

　　但我不能说我是鲸鱼。

　　“你好，这里是鱼鱼鱼鱼咖啡店，很高兴为您服务”，这是要对每位顾客说的第一句话，是好好教我的。

　　“呃”，傅迟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消化了一下眼前人的语言，他想起来，昨晚自己喝了太多酒，走到一间蓝房子门口睡着了，原来这是别人家的咖啡店门口。

　　“抱歉，我昨天喝醉了”，傅迟睁开眼，眼前逐渐清晰，他看到一个白色头发，深蓝色瞳孔的男孩正坐在他的对面，目光焦点汇聚，傅迟愣了愣，半晌才有了思绪。这个男孩太好看了，他的眼睛里好像是另一片让人流连的蓝色沙滩，像一个橱窗里精致的非卖品娃娃，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这只人类说他喝醉了。

　　喝什么会醉呢？

　　“你为什么喝醉了？”，我是一只求知欲很强的白鲸。

　　傅迟似乎没想到男孩会问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被他的样貌所震撼而感到莫名的心虚，他挠了挠脖颈回答道，

　　“我的弟弟结婚，我很开心，喝了很多酒”

　　是酒！是祖母说的酒！

　　鲸鱼吃奶油蛋糕，就像人类喝酒，那酒也是奶油蛋糕的味道吗？可是这只人类身上没有奶油蛋糕的味道，是不是我没有闻到？白鲸的嗅觉不是太好，我应该要仔细闻闻。

　　傅迟刚说完话，下一秒就看到男孩站起身，径直朝着他靠过来，他再一次愣在原地，看着男孩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到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处，他感受到男孩轻轻嗅了嗅，随后很快的退开了，好看的眉头紧皱。

　　随着消散酒意平复的心跳又猛烈的跳动起来，如擂鼓，震耳欲聋。

　　没有奶油蛋糕的味道，一点都没有，可祖母不会骗人，人类的酒到底和奶油蛋糕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是味道一样吗？！那酒一定是很好喝很好喝东西！

　　“酒是什么味——”

　　“恩恩！”

　　是好好的声音，看来他已经醒了，哎，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我忘记了。我转身走向好好，那只人类从刚刚开始就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会招待顾客，我只会做好喝的咖啡，现在好好醒了，他可以招待顾客了。

　　哦对了！我要告诉好好，这只人类是一只帅帅气气的人类男性，是比帅气的人类男性还要帅气的意思。

　　好好把那只人类带到屋子里来了，我转身把咖啡机打开，这只帅气的人类要喝什么咖啡呢？看在他比别人都帅气的份上，我还会慷慨的赠送他一个漂亮的拉花。

　　好好走过来了，我在等待，这是我人类年龄20岁要做的第一杯咖啡！

　　“恩恩，一杯蜂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