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未上岸》》玉清鴍

12、风里的错位时空

　　九月最后的燠热
　　1.
　　清晨六点二十，操场喇叭循环播放《运动员进行曲》。
　　太阳刚爬上看台顶棚，塑胶跑道被晒出一股青涩的橡胶味，混着桂花香，像没搅匀的汽水。
　　我蹲在7班帐篷后系号码布，见晴把接力棒当指挥棒，转得呼呼响：
　　「今天目标——不掉棒、不腿软、不哭鼻子！」
　　我朝她比OK，心脏却跟着鼓点打拍子——昨晚临睡前，秩序册送到各班：
　　高二组男子4×100与女子4×100，决赛只隔十分钟。
　　12班道次：第五道。7班：第三道。
　　平行线，即将在同一弯弧里交汇。
　　2.
　　志愿者分发现场，一个白色身影晃进视线。
　　吴恙——白衬衫束进高腰百褶裙，袖口挽到肘弯，挂着「校友志愿者」红绸。
　　她笑着给裁判递记录表，目光却像探照灯，一路扫到起跑区，最终落在12班休息席。
　　见晴用胳膊肘碰我：「Boss刷新，注意闪避。」我低头检查钉鞋，假装没听见心跳漏半拍。
　　B. 女子4×100·掉棒与救赎
　　1.
　　发令枪炸响，跑道瞬间被脚步点燃。
　　第一棒平稳，第二棒弯道略滞，第三棒交接——
　　见晴伸手，我递棒，角度偏了两厘米，接力棒「当」一声击地，弹出跑道。
　　大脑空白0.5秒，见晴已俯身捞棒，顺势起跑，像离弦的箭追回差距。
　　看台上爆炸的加油声，此刻才灌进耳膜。
　　我冲出去，脚步却软得发飘，最后三十米几乎被风吹倒。
　　冲线一瞬，我单膝跪地，掌心摩擦塑胶，火辣的疼延迟了三秒才抵达神经。
　　观众席爆出惋惜，我抬头，见晴扑过来抱住我：「棒在我手里，别慌！」
　　可她的声音抖得比我还厉害。
　　2.
　　下一秒，世界忽然离地——
　　有人从右侧横抱起我，校服外套带着阳光与风的味道，领口是淡淡的皂粉香。
　　李予安——他呼吸急促，唇线抿得紧，下颌被日光镀出一层绒毛金边。
　　「别动，去医务室。」声音低却稳，像把颤抖硬生生压进胸腔。
　　我整个人缩在他臂弯，耳朵贴到他锁骨，听见那里「咚咚咚」——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跑道在视线里急速后退，看台、帐篷、呐喊，全被拉成模糊的色带。
　　我下意识攥住他肩头的布料，想说「放我下来，我能走」，可喉咙被风吹干，一个字也挤不出。
　　只能看见他喉结轻轻滚动，像把未出口的话也咽回。
　　C. 远距离对视·《错位时空》一秒上线
　　1.
　　医务室外走廊。
　　校医给我膝盖涂碘伏，棉签每碰一下，我「嘶」一声。
　　门被推开——吴恙拎着矿泉水和冰袋进来，笑得无懈可击：「听说有人受伤，我代表校友来关怀。」
　　她目光掠过我，最终停在予安侧脸：「学长，喝水吗？」
　　予安摇头，声音礼貌却疏离：「不用，谢谢。」
　　吴恙递水的手僵在半空，唇角弧度却丝毫未变。
　　我低头系鞋带，余光里，她忽然抬眼，穿过半间屋子，与我对视——
　　那目光像玻璃碴包着糖衣，一寸寸刮过皮肤。
　　空气里《运动员进行曲》恰好停住，校园广播切歌——
　　前奏钢琴声一响，竟是《错位时空》。
　　歌声与风声在走廊交叠，我听见自己心跳被歌词逐字逐句放大：
　　「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那我们算不算相拥……」
　　这一刻，距离五米，却像隔着整个宇宙。
　　2.
　　见晴不知何时堵在门口，手里晃着刚刚赢来的接力银牌，镜面反射的光斑正好晃过吴恙的眼睛。
　　「校友小姐，颁奖区在主席台，医务室不收锦旗。」
　　吴恙笑笑，转身离开，高跟鞋在走廊敲出清脆的「哒哒」，像给歌曲打拍子。
　　我长吐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连膝盖的碘伏都被蒸得发苦。
　　D. 夜跑加练·0.5米的安全距离
　　1.
　　晚上21:40，操场熄灯铃已响过，观众席漆黑，只剩跑道外圈路灯亮着冷白光。
　　我绑着沙袋做拉伸，心里回放白天的掉棒，懊恼像汽水泡泡一路涌到喉头。
　　身后传来轻微脚步声——
　　李予安，抱着两大块蓝色瑜伽垫，食指竖在唇边，示意我别出声。
　　「陪练，保密。」他压低嗓音，把垫子铺在草地，「再做一次交接，30米就够。」
　　我点头，心脏却提前开始冲刺。
　　2.
　　交接区。
　　他单膝跪地，手臂伸直，掌心向上，像给出一个水平仪。
　　我助跑，递棒——
　　这一次，木棒稳稳落进他掌根。
　　我们同步加速，脚步在暗红跑道上敲出重叠的回声。
　　30米后，他减速，回头：「感觉？」
　　我喘得说不出话，只竖起大拇指。
　　他笑了，眼角弯出细小的褶，像把整片夜色点亮一瞬。
　　3.
　　放松压腿。
　　他把垫子对折，示意我脚掌踩上去。
　　我弯腰，双手够鞋尖，肩胛骨因为用力微微发颤。
　　他蹲在我对面，掌心覆在我膝盖外侧，轻轻往下压：「呼吸慢点，数三秒。」
　　距离近得能闻见他校服领口残留的皂粉味，也能感觉到他呼吸里的薄荷牙膏。
　　我数到「二」就忘了节拍，只能胡乱点头。
　　他手指顿住，抬眼看我——
　　灯光下，他瞳仁深得像一泓水，把所有未出口的话都映成倒影。
　　我们谁都没再靠近1厘米，却仿佛能听见彼此心跳在空气里对表。
　　4.
　　22:00，保安的手电扫过跑道。
　　他迅速收垫，比了个「撤」的口型。
　　我转身往女生宿舍跑，脚步轻得像做贼。
　　冷风掠过耳际，带走汗味，却带不走胸腔里那阵越来越密的鼓点。
　　我知道，今天掉棒的缺口，被另一束光悄悄补上——
　　没有台词，没有观众，只有跑道、夜风和0.5米的安全距离。
　　而明天，太阳升起，我们仍旧回到平行线的两端。
　　但夜色给过的心跳对接，已经足够让我在之后的很多个深夜，反复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