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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转机 ...


  •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机会居然这么快就来到了。
      我回来以后并没能立即开始工作,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因为这些年存储的钱,可以让我近乎于放肆地在社会之外流荡了这些时间。但是我也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于是静下心来,联系了一些熟识的编辑,却一直苦无灵感,不知道怎么下笔。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了半个月之久,半个月里我每晚都被不同程度的噩梦所折磨着,一入夜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双含着恨意的眼睛,以至于我很长的时间都不敢关上灯睡觉。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我。
      那天晚上深夜了,我开着房里所有的灯躺在床上看电视,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吓了我一跳,起先是没打算去开门的,只是后来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还伴着呼唤声。我起身往客厅走去,听仔细那声音时呆了一呆,那个声音,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不管如何我还是开了门,因为那个人的动静实在太大,隔壁已有两家亮起了灯,再不打开门让他进来,估计一幢楼里的人都会让他吵醒。
      “她要杀我,她恨我。她要杀我,为什么?”他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放在门上,我拉开门他就跌了进来。跌进来以后他没有立时就从地上起身,而是半躺着喃喃地重复着两句话。那情形,就像是一个受了极大惊吓的人患了失心疯一样。不过我确然认出,这个像是失心疯病人的男人,就是半月前还看起来俊帅无比的林家大少。
      我锁上门,不管他的状态如何,看到他我还是稍稍有些安全感。我很是费力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倒了一杯酒给他,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适量的酒可以让他安静一些。他有些哆嗦,拿到酒就一饮而尽,洒出来不少,但是情绪安定了许多。
      “我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了。她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要杀我,我可以看得出来她恨我……可是她为什么恨我?我那么爱她……”他低低地啜泣着,一个优秀的男子,在任何时候都看起来永远那么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哭泣。
      我还是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不眠不休了几天几夜,已经接近崩溃的状态,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让他睡上一觉,也许醒来以后,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至少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的住处的,我有些自我解嘲地笑。
      我给了他一杯放了安定的牛奶哄他喝下去,半个小时后终于看他昏沉沉地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托他的福,那一夜我算是睡了从玲珑镇回来后第一个无梦的觉。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阳光从窗隙穿透进来照在我的眼帘上,我像往常一样穿着睡裙就出了卧房,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子时吓了一大跳,然后才想起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情。
      “早!”他倒是没有一点不自在,自顾自地倒了酒,见到我还打了招呼,好像我才是那个半夜闯入的客人。
      结果是我兔子一样蹿回房里换好了衣服,然后又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坐到他面前。“我说,林大少爷,我记得半月前我好像说过以后不再遇见你的要求。而且我也记得你答应过我,会做到我提出的任何要求。任何?”我先声夺人,希望可以稍稍占一些上风。
      “林天佑,你可以叫我天佑。”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我预料的困窘、尴尬都没有出现在他脸上,这让我多少有一些不自在。
      “我不管你叫什么。林先生,我们之间似乎还没有那么熟捻,也没有可以直呼对方名字的交情吧?”这个时候的我,几乎是有一些恼羞成怒了,本来脾气就有些暴躁的我,哪里还能顾上保持淑女的风范:“只是林先生您半夜三更地跑到我家来,敲门声打扰了我的休息。看在你昨天不太清醒的份儿上,这个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现在,我希望你离开我家,还是以前的要求,我以后不要再见到你。”
      “对不起!”他欠了欠身体,算是道了歉,神情里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我来……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想,或许只有你可帮帮我。”
      “我无法帮助你。”我拒绝对一件不清楚内情的事情做出援助,那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我有我的条件,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我答应你的条件!”他似乎是早知道我会这么说,已经做出了决定才来找我的,所以在我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他是想也没想就立时应允了:“我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以及你走以后又发生的事情。但是你得帮助我解开谜底……”
      我考虑了一下:“你可以先说来我知道,因为好奇心的过度膨胀让我这些日子都无法定下心来工作。但是能不能帮助你……我只能说我尽我自己的力量。这种说法对你我都比较好,人不能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对吗?”
      “对。”他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虽然是苦笑,却也让他看起来精神了很多。“叶小姐果然是现代社会的人,显然比我要有逻辑的多。”
      这个林天佑在暗示我一直抓着他的语病不放,呵呵,无所谓,玩儿文字的没有别的长处,就是抓语病抓的厉害。我毫无愧疚地笑:“那当然,处在事外,当然会比较理智,以免做出无法做到的承诺会信誉全失。”
      “好吧,这件事要从十几年前说起,而且我这些日子精神一直有些不太清楚,希望你有耐心。”他又笑了一笑,给自己倒了杯酒:“我很小的时候,大约是八岁那年,就开始做一个很奇怪的梦。梦每天每个人都会做,这个不算奇怪,又加上是小孩子,根本就没有人会对一个小孩子做的梦投入太多的关心。我梦见了自己长大的时候,三十岁的样子。但是那不是我的以后,现在来想,那应该是我的前世。我梦见自己是一个将军,偶然从河边救起了一个正欲投河的女子,然后爱上她,将她娶回家。很幸福的生活了一些日子,那段日子我估计有三年不到的光景,因为有几次看到衣服的厚薄改变,我算了一下,应该是二年半。然后我突然接到了旨意,皇上要我上京去……”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观察我的反应。
      其实我也做了一些初步的设想,学文的人的总是要比学理的人容易接受这些奇异的现象。我曾设想过那晚见到的男人是林天佑的前生,照着小说里的情节做了一些推理。但是现在他真的说出来,倒叫我有些不适应。
      “我也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可笑,可是那时候是真真的有这种感觉,就是皇上叫我进京面圣的。而且那旨令来的突然,说是叫我见旨令即刻起程。接到旨令的时候已是深夜,我的妻子已入睡,我不忍叫她起来,然后面对离别的痛苦。我也说不清楚,虽然结婚已近三年,但是稍稍分别一会儿,都会令我夫妻二人无法忍受。况且进京需时较久,此番分别,定会叫她痛哭不舍。我于是没有叫醒她,只是留下一阙词,大意是分离痛难忍,相会总有期之类的话,然后压在床前的桌上……谁知道这一分别,倒成了天人永隔。原来皇上急诏我进京,是因为有人密参了我一折,说我参与燕王谋反,并存有燕王相赠的信物……”他停下来,喝口酒,把我从古戏里带了出来,我有些恍惚,不知道身处何方。
      “这些梦也不只是八岁那年做的那一个,都是从八岁开始断断续续地做,一直到现在,我拼拼凑凑地理了个大概出来。后来就将我关押了起来,因为证据不足和皇上素来对我甚是喜爱,没有诛我九族,只是革去了我将军之位,贬为庶民。燕王一事了结后我返回原籍,却听说我的妻子在我走了约半年光景,随着一位家仆私奔,被抓住后撞墙自尽了。我三年后接皇上指婚娶了新的妻子,岂料她死后阴魂不散,日日在那房中凄哭,吓得我新婚的妻子不敢入睡。那时候我非常生气,觉得是她对不住我在先,此时又开始做鬼吓我家人,于是就找了道士来封了她的魂魄,将她镇在地下。那道士将她镇在我们居住的楼子地下,说那楼子全用木制,高三层,可压制她的阴气,只要屋中不见铁器,便不会有事。就是你所住的那间房,经过了这百多年的光景,居然还在……”他唉了口气。我不知道一个人若带着两世的记忆会是什么样子,但是看到他现在这样的难受,就算前世有再深再浓的情意,今生我也不愿再想起。
      “其实我早就知道那楼子的事情了,我从来不进那楼子,我只是在下面看着它,想着我最爱的女人就在那楼子下面。有时候我甚至能听到她在呼唤我……叶小姐,你不要笑我,有好几次我真的很想使人把那楼子拆了,看看她是不是还在里面。”他继续给自己倒酒,我也不好阻止他,换了是我,恐怕喝再多酒都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上学后我知道,我已经不是梦中那个人了,我到了新的时代。我努力的学习,以求从玲珑镇走出去,永远都不要再回到那里,再看到那楼。直到我听说你住在里面,而且住了月余,我就害怕。老实说我不知道我害怕什么,我知道自己是爱她的,可是我却害怕见到她。因为在我梦里所见到的每一次她的眼睛,都是带着恨的,那种想要吃光我血肉的恨。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恨我,可是我惧怕那种恨。”
      是的,我知道,猛然间一回头,凝视着我的那双美目。那双眼里若是凝着爱意,恐怕会是天底下最令人注目的倾国之姿。可是那双眼里是恨,一种扭曲了的恨,一种被天下人负了的恨。想起那双眼神,我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寒噤。
      “我听你说起见到的那夜,怕就是我离开她上京的那夜。我留给她的那阙词她没有看到,被人拿走了。这是我不知道的事情,然后我就觉得不对,她是一个官宦家的小姐,因为家道中落又不愿堕入红尘才会投河自尽,她不可能跟一个没有教养、身份低下的仆人私奔。那个仆人还是世代侍奉我林家的,祖祖辈辈都忠心耿耿。古书上说那时的女子都是三贞九烈,一女不侍二夫的。道德上也不允许她做出那样的事情。所以我就想到,要去那楼子里去,问问清楚也好,免得我今世日日受尽折磨。我入了楼子住了几天,都很平静,一直见不到异样。后来我仔细地回想了你的话,才见着床架上放着的灯台,青铜制的。那道士曾说,这楼子里不许放任何的铁器,会不会因为这灯,才让你见了她?我就点着了灯,迷迷糊糊地睡了。半梦半醒的时候我见着了她,样子很可怖,额头上满是血,她恨我……老天,她恨不得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她一见到我就扑了上来,根本容不得我有半句疑问。我吓得打翻了桌前的灯,然后就醒了过来……”他大口大口地喝着酒,看看瓶里已经空了。
      “我醒过来后就想着要找你,因为我无法跟她沟通。既是你能看到我离开的那夜光景,就是说明你可以与她沟通的。就算不能沟通,至少要我知道我离开的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么死去的?为什么会那样恨我?明明是她负我在先啊?”我愣了半天,他说了这么多,又半夜里跑来找我,就是要我再回到那鬼楼里见鬼。
      我的老天,我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胆量,最多是看到现实中的血不会害怕,看到死人也不会太害怕,可是不代表我看到一个已经死了几百年的鬼不会害怕啊!更何况那女子还带着恨意,姑且不论她为什么恨他,但是据他描述的见到就扑上来,说明那个鬼还有一定伤害的能力。若是不明不白就这么让鬼杀死了,那我不是很冤?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
      “叶小姐,我们有言在先的。”他有些着急,提醒着我。
      “我只是说尽力帮你,可是不代表我会豁出性命去帮你。你也怕的,那女鬼会伤人……我可不想这么白白的就死了。”我咬咬吓得有些发白的唇:“那女鬼叫我看了一些东西,可没允诺过不会杀我……看了一些东西就让我从楼子上摔了下来,再看一些,指不准就会让我从三楼跳下来……我不要。”
      “我想她不会伤害别人的。”他倒是有些肯定:“因为她恨的只有我,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我是说她生前。”
      “再善良的人也会伤害人,更何况还是死了以后,她还带着恨。保不及这几百年她堆积了多少怨怼,我一进去她就会杀了我先来泄愤……”连我都想喝上两口来平定一下情绪了,只可惜我珍藏了好几年的酒,连品都没品,就让人当凉水一样灌了个精光。
      “对不起!”他看到我看着空了的酒瓶时的心痛:“这种酒我那里还有好几瓶,你若喜欢,改天我差人送来。”
      “免了!林天佑,你再怎么对我好都没用。我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的人。我建议你去找公安局,或者是再找一些道士,不然就干脆一把火烧了那楼,再也不回去了。”我的话说的有些过分,话音刚落便从他脸上看到了愤怒,但随后他又像泄了气儿的皮球一样焉了下来。
      “公安局能起什么作用,一些只会求事实讲证据的人,我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这件事?道士,现在哪里还有这种人,个个都是招摇撞骗的主儿。”他的语气似乎我说的方法他都试过,不起作用:“我怎么能再烧了它,我已经将她压在那楼下压了几百年,让她入不了轮回投不得胎。我又怎么忍心一把火就烧了她,更何况我是那么爱她……”
      “……你想要我怎么做?”我不敢那么快就答应,只是从眼前这个神情憔悴的男人上看到那夜沉重的背影,心里有些压抑地痛起来。
      “不会叫你涉险的,你只是再去见见她,看看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你上楼的时候我会在楼下一直守着,只要有什么动静,我会第一时间冲上去的。”他生怕我不答应,身子前倾,有些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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