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金蟾肚·三 ...
-
苏进只是去看望风寒的好友，归家迟了一些，回家天已经黑了便睡下了。他搞不明白为何睁眼却发现自己走在一条潮湿又寒冷的路上。
他在沿途见到好些人，都是以往见过的与他有过些交集的，他们沉默得往前走，跟他们打招呼也不理。期间甚至还有自己早已去世的父母，他们走在前方，仍凭他如何呼唤也不停下。他试着追上他们，前面的身影却始终与他隔着距离。
他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不对劲。他似乎到了个了不得的地方！
直到他在花丛深处见到龙小满！顾不得先前对这女子是山精还是妖怪的猜测，总之还是阳间之物，总比这死气沉沉的黄泉路让人安心！
龙小满看着书生眼含热泪，一副感天动地的样子，感慨这人真是变化多端，这会儿又不怕她了！
“小满姑娘！”书生声情并茂。
龙小满后退一步：“停，你站那儿。你怎么来的这里？”
书生作辑：“小生苏进，燕云人士，今日小生去看望朋友归家后觉身上沉重，困乏的很便早早睡下了，”苏进哭丧着脸：“小生醒来后便在此地了，走了许久都不能出去！”
龙小满故意吓他：“腿脚不错，再走一会儿就能到奈何桥了。”
“孟婆汤一饮，又是新的一生啊，苏公子。”
苏进快吓死了，一时又觉得庆幸，幸好遇见了熟人。
龙小满笑够了，去看长乘，长乘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他看了眼苏进道：“他身上还有段妖缘，受些折磨很正常。”手指轻轻一勾，一缕妖气从苏进身后带出，很快就消散了。
苏进顿时感觉身体一轻，好像先前压迫住他肩颈的东西总算离开了。
“走吧，回去了。”长乘伸手牵住龙小满，龙小满跟着他，又回头示意苏进跟上。
苏进眼中龙小满仍旧是一个人在此，身边有个看不见的人牵着她，这就是她的神明吗？
也不知走了多久，隐约能见到前面有扇门，其上蹲着个青面獠牙的硕大鬼头，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瞪着灯笼大的红眼珠看着来人。
吓得苏进一跳！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归去吧。”
不待苏进反应，他整个人仿佛被吸入漩涡眨眼就不见了。
.
苏进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一看更漏此时已近五更天，长街尽头的天空已经隐隐漏出一缕天光。
苏进在惊雷般的心跳声中再也睡不着，他起身坐在尚且朦胧的院中，听着周围街道巷内做朝食的摊贩捏面起火上蒸笼的声音，想着近来的遭遇一时又觉得荒唐。
天刚亮，苏进洗把脸就出门往城外走，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去寻找那晚的破庙。
肚中腹鸣如鼓时，他终于自杂草丛里钻出，猝不及防与斑驳的朱漆大门相遇。
这庙香火寥寥，大门破旧，偏偏门边上附庸风雅用毛笔写了个何来殿，落款是只猫爪，怎么看怎么滑稽。
苏进前去敲门，手刚放上门环门就开了。小道士陈述拿着锅铲面无表情开门，示意苏进来自便 ，他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没几秒就听见唰啦一声响，嗯，烤饼出锅了，热油一刷香气出来了，苏进肚子跟着叫唤了几声。
陈述本来正在烤饼，吼月突然说有人来了，硬是要他出来开门。等他赶回灭了炉子里的火取出烤饼，又拌了些小菜。端出来放院子里的桌上，就听见青衣书生肚子咕噜一声，于是邀请苏进一起吃。
苏进有些不好意思，但抵不住闻见香气后肚子叫的更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桌边问道：“请问小道爷，龙姑娘在吗？”
陈述咬着饼含糊到：“你来迟了，天不亮她就出门了。”见苏进神情像是有急事儿，有意让绯绯帮忙带话。他扯着饼在庙内飞快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绯绯，只好让苏进用饭后再等等。
.
却说龙小满一大早出门去了燕云城外郊，与城内繁华不同，燕云城近郊方圆四五十里却是草木枯乏，生机渺然。
她跟着长乘东走西绕，不知怎得走进某个村落。这个村落坐落在山脚下，占地不大，房屋互相拱卫而立，看起来应该是家族氏聚集而建立。但是近看好多房屋门板遭虫蚂啃噬倒塌，窗户七零八碎，想来是荒废了有些年头。
再往里走，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阴沉起来，云层又压得极厚，只在缝隙之间偷出一点点微光。龙小满无端觉得有些压抑，这种感觉有点像是一步一步走进百尺深潭，周遭水压过来让人渐渐无法呼吸。
正琢磨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对方“哎呀”一声！没等人摔在地上，龙小满反手捞住对方手臂道：“老伯小心！”
这老伯年已古稀，被小满扶起后低声道谢又匆匆要走。龙小满问道：“老伯哪里去？”
老伯回了句什么，但他牙齿只剩伶仃几颗，说话有些漏风，龙小满反应了一下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他说：他女儿而被影子吞了，他要去报官。
龙小满留住老伯，漏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老伯！我家主人上面来的，捉妖破案十分厉害！让他去给你看看吧！”
说着让出身后的长乘，长乘如她所愿在老伯面前显身，老头这才发现她身后还有一个人。他后知后觉瞪大眼睛，出人意料的是，老伯仿佛木偶卡壳了一般，嘴角动了半响什么也没说，转身慢慢家去了。
龙小满也不介意，她和长乘跟在老伯身后。老伯家在村落最南边，是这里保存得最好的一间屋子。
老伯像是忘了身后还有个龙小满，他进屋前看了看天气，阴沉沉压在人头顶。他想了想，这时辰要吃响午饭了，于是埋头进了厨房烧火做饭，也不知是不是柴火太潮湿的缘故，他点了几次都点不燃。老伯叹了口气，准备将就吃冷的。
龙小满蹲在一旁，无视潮湿得快要滴水的柴火，取出两块通红的石头帮他点燃柴火。火光映照着老伯的脸，鹤发鸡皮满脸沧桑。他游荡到不知何方的魂魄此时才归位了，他眼睛里映着一簇火，一把抓住龙小满的手臂，急道：“姑娘快走！这里有吃人的妖怪！”
龙小满道：“老伯不怕，我主人就是专门除妖的。先前你讲女儿被影子吞了是怎么回事？可否讲给我听？”
老伯颤声道：“我是老来得女，妻子是生娃的时候没了性命，只给我留了这个女儿苑娘。苑娘自幼养在我膝下，家中虽然不富裕，但也不肯亏待苑娘。”
“这些年景不好，种些庄稼收成越来越低，大家都吃不饱饭。以前山里还能产些山货，几年来连野兔子都很少见到，都说山上有头怪兽将动物们吃了！庄稼种不好，连靠山吃山都成了奢望，很多人说我们这里不详，村里能搬走的都搬走了。
我和苑娘也打算搬走，今日收拾好东西，苑娘突然说有东西忘了带，于是回屋去取。我在外等了半响也不见她出来，牛车已经备好等在外面，赶车的人不停的催促，我见她房门未关，便在门口喊她。那天苑娘不知怎么了，站在床头直愣愣的，喊她半响才回过头，她张口正要答应，脚下的阴影却突然变化成一张巨口，将苑娘一口吞了！”
老伯越说越急，喉咙里气喘如破锣，龙小满帮他拍背安抚住他：“老伯别急，苑娘房间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老伯佝偻着背带龙小满去到苑娘房间，苑娘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在床头的地上有一圈湿痕，泥土不规则隆起，像是一个狰狞的兽嘴，想来苑娘就是在此被影子吞了。
龙小满蹲下观察，土地是实心的。她捻起一些土，土里带着浓郁的水腥气。说起来从进村子开始，这里便充斥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水腥气，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等等！土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她剥开泥土块，扯出一根被压在泥土之下的红色发绳。
她下意识回头去找长乘，长乘原本倚在门边看她，见她回头，他视线不经意从她身上收回，落到那根发绳上。
收起来。他对着龙小满无声说道。
龙小满想说我偏不收，手上却乖乖拿出手帕将头绳包起放入怀中。她有心想问他几句，碍于老伯在场，不好开口。
走出苑娘房间，龙小满见北边主屋门窗紧闭，门上上着锁还尤嫌不够，堆了不少树枝在门口，封的严严实实，于是朝那边走去。
老伯见龙小满朝那方走，神情明显抗拒，拉着龙小满直说不敢去不敢去，老伯手上用力，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去。
龙小满心上留意，嘴里借坡下驴，安抚老伯：“不去，不去。”手上扶起老伯往厨房走。
灶台里火已经熄灭了。老伯取出仍然冰凉的饭食来吃。他那点儿精神气仿佛随着灶台的火一起熄灭了，整个人看起来和屋子一样，混沌且潮湿。
龙小满自觉该走了。
临走时，她想起进屋的时候门口并无车辙印便问道：“老伯，我与主人出门匆忙没来的及看，今日是几号了？”
老伯嚼着一口饭菜，顿了几秒回答道：“垂拱元年七月十一。”
龙小满心下一咯噔，面上仍旧笑道：“谢谢老伯，苑娘的事情，我和主人记下了，会尽力帮你找一找的。”
老伯身影几乎融进黑暗里，他没有理会龙小满而是自顾自的，又嚼了一口凉透的饭菜。
.
离开老伯家以后，龙小满想偷偷回去看看老伯家的主屋证实一下心里的某些猜测，长乘却拦住她，带着她避闪在一旁。
身后房门吱呀一声，老伯佝偻着背慌慌张张来到门口，仿佛那里等着一辆牛车，他比划着手脚，嘀嘀咕咕说着女儿刚刚被黑影吞了，要去报官，说完又朝村口走去。
小满皱眉看他走远，正要说什么，长乘食指比着噤声的手势轻声道：“嘘，别问，别吵醒了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