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为祂献上爱》问道章

24、Chapter24 回地球了

　　在着手准备开启稳定空间通道的前夕，异种再次联系了梅提耶。巢穴内充盈着即将进入发情期的、愈发浓郁的信息素，但这并未完全占据它的思绪。

　　通讯一接通，它便直接切入主题，语气中带着罕见的的滞涩：

　　“最近，拥抱发生了好多次。”

　　梅提耶的复眼瞬间亮起，兴趣盎然：“哦？效果如何？是否如《手册》预测，显著增加了他的温顺度与依赖行为？”

　　异种沉默了片刻，最终给出一个让梅提耶意外的回答：“温顺，没看出来。依赖行为也没有。反而是我在拥抱发生时，意识核心会主动降低防御等级，能量趋向于他。更像……我在依赖他。”

　　“什么？”梅提耶的节肢疑惑地摆动了一下，“那……”

　　“但是，”异种打断它，竖瞳中幽光流转，核心处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奇异的余韵，“我的能量运转效率，在拥抱期间提升了百分之三点七，神经束杂讯降低至近乎归零。感觉……类似于高效深度冥想，但更为……自然。”

　　“这太不寻常了。一个低维碳基生物的简单物理接触，竟能对您的意识核心产生如此显著的正面影响？这超出了单纯的生理反馈范畴……难道人类这种生物，其存在本身蕴含着某种我们尚未解析的……共鸣特性？”

　　就在梅提耶陷入狂热的学术性沉思时，它附属的某个警报系统突然发出了低频率的嗡鸣。它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接入信息流，随即发出一声略带诧异的轻咦。

　　“哦吼……真是说到什么就来什么。”

　　“什么？”

　　“我刚接收到一条来自‘荒芜脊线’殖民前哨的紧急报告。”梅提耶的节肢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幕，上面显示出一片布满嶙峋怪石和紫色菌丛的虫族领地影像。影像中央，几个低阶工兵虫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明显不属于那里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破烂宇航服、昏迷不醒的人类男性，看面容与异种的伴侣属于同一种族。

　　“一个意外穿越了不稳定空间节点的个体，落到了我的地盘。”梅提耶解释道，复眼转向异种，带着一种实验性的探究，“本来按照标准流程，这种意外闯入的、无价值的低等生物，通常直接处理掉，或者送去‘熔炼之环’给那些精力过剩的家伙们玩耍一下，测试一下抗压极限也就罢了。”

　　“但鉴于我们刚才正在探讨的、关于人类拥抱可能存在的未知效应……”

　　梅提耶立马下达了指令：“把这个人类带走，隔离看管，进行基础生命维持。注意，我要他活着，保持完好无损。”

　　“或许，这是个机会。一个额外的、不受你那位‘伴侣’个体特性影响的对照样本。我研究一下，刚才你描述的那种效应，究竟是特例，还是……人类这个种族普遍具备的某种潜在价值？”

　　异种青年对此不置可否，它对其他人类的命运毫无兴趣。

　　但梅提耶的话，确实在它意识核中留下了一个微小的标记。拥抱带来的平静，难道并非独属于它的Z’ral？如果其他人类也具备这种潜力的话……

　　这个疑问，与即将到来的“返乡”之旅交织在一起，让未来变得更加难以预测。而那个被梅提耶意外捕获、并决定留作研究样本的陌生人类，他的命运，也由此悄然转向。

　　*

　　空间扭曲的晕眩感尚未完全消退，熟悉的、混杂着工业粉尘与腐烂垃圾的气味便粗暴地灌入鼻腔。杀手踉跄一步，靴底踩在潮湿黏腻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声响。他正站在一条散发着尿骚和腐烂气味、被城市遗忘的后巷深处，这里只有几个醉醺醺的流浪汉蜷缩在纸箱里。远处，模糊而熟悉的楼宇轮廓在灰霾中若隐若现。

　　地球。他真的回来了。

　　他回想起，异种从早上就不消停，还以为他要“吃掉”自己呢，结果却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送回了这片浸透了他过往的土地。环顾四周，不见那非人的身影，但他皮肤能感知到空气中无形的张力，一种冰冷而专注的注视感如同蛛网，笼罩着这片区域。它还在附近，只不过隐藏在空间的褶皱里。

　　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他走出巷口，来到一家破旧的网吧。用记忆中的方式接入网络，输入层层加密的指令，试图访问那个属于“代克”的匿名身份。

　　【身份信息不存在。】

　　冰冷的红色字符刺入眼帘。

　　他瞳孔微缩，迅速尝试另一个联络中间人的加密频道。

　　【频道失效，密钥错误。】

　　冷汗开始从额角渗出。他不信邪地尝试查询那个他几乎从未回去过的、位于城市边缘的安全屋产权记录。

　　【查无此地址。】

　　一遍又一遍。他像疯了一样检索着所有与“代克”这个存在相关的蛛丝马迹。银行账户、任务记录、武器备案、甚至一些微不足道的交通罚单……所有的一切，都被抹得一干二净，仿佛“代克”这个人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

　　组织……是组织的手笔。

　　对于一个逃离的、可能泄露秘密的资产，最干净利落的处理方式就是彻底抹除。他成了一缕孤魂，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合法未来的幽灵。

　　其实杀手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他早已习惯了失去。但残留的些微侥幸还是被彻底碾碎。

　　他瘫坐在布满污渍的电脑椅上，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瞬间失去血色的脸。

　　最终，失魂落魄的杀手凭着刻入骨髓的记忆，走向城市另一边最边缘、那片被遗忘的工业区。

　　他的目标明确——万夜杀手营。那里是他过去的“家”，是他眼下唯一能获取资源、了解现状的地方。

　　越靠近目的地，环境越发破败荒凉，仿佛正一步步褪去文明虚伪的外衣，露出其下锈蚀的筋骨。终于，他看到了那片熟悉的、被高耸铁丝电网包围的建筑群。锈迹斑斑，顶端偶尔可见不明缘由的深色污渍，在灰暗的天色下散发着不祥的死寂。

　　*

　　地球万夜杀手营

　　与异种和梅提耶所涉及的星际尺度截然不同，在地球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存在着一个名为“万夜”的杀手训练营。这里与任何光明、秩序的概念绝缘。

　　地方阴暗而封闭，仿佛一个巨大的、被遗弃的工业牢笼。锈迹斑斑的高耸铁丝电网将其与外界彻底隔绝，电网之上，有时还挂着不明原因的黑色污渍。内部，鸡笼一样密集排列的铁栅栏房间构成了主要结构，冰冷的铁架床上铺着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垫子。

　　“铿！锵！哐当——！”

　　铁器碰撞的声音是这里唯一的、永恒的背景音乐。那是训练时武器交击的声响，是惩罚时刑具拖拽的摩擦，是生存斗争中最直接的死亡预告。窗外应该有的、属于普通人的自由日常——阳光、嬉闹、车水马龙——对于夜夜居住着成为杀手的孩子们，早已是镜中花、水中月。

　　尽管如此，也还是没有人离开。

　　因为这里是唯一接纳他们的地方。对于这些自幼便被遗弃、或被贩卖至此，双手早已在残酷训练和强制任务中沾满污秽与血腥、完全被教官洗脑的孩子们而言，外面的“正常”世界，是比万夜营更加恐怖、更加无法生存的猎场。那里有他们无法理解的法律、道德和人际关系，有审视异类的目光，有他们无法适应的规则。

　　而这里至少提供了一张冰冷的床铺，和一份明确的任务——杀人，或者被杀。这里是深渊，但也是他们唯一熟悉的、能够挣扎求存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