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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眼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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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府青都,死寂无声。
周遭的鬼差惶然垂首,不敢动作。青绿的鬼火在两旁无声晃动,映出堂上高大身影的轮廓。
东岳帝君眉头紧蹙,眸光冷锐,手搭在扶手上轻敲,清脆的声响在殿内回荡,带着极具压迫感的气势。
良久,浑厚威严的声音打破寂静。
“速报司听向晚,你可知你闯了什么祸?”
听向晚面无波澜,行礼道:“属下不知,请帝君明示。”
堂上久久没有传来声响,殿内气氛更加压抑。
倏地,紫光一闪,帝君已站在她身侧,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几乎要穿透整个酆都。
“前几日在斜顶山上,你是不是踢了一只神兽?人家本来就要获得仙籍,你一脚下去就给搅和了!”
“斜顶山?”听向晚眼睛一眨,像是在回忆,语气平静,“属下当时急于调查,没注意到,好像是被绊了一下。请帝君明查。”
“哦?那你该去换两颗眼珠子了!”帝君冷哼一声,伸手使劲儿点了点她脑袋,“神兽苍狻本体九尺有余,你说没注意到?”
听向晚依旧面不改色:“请帝君明查。”
“你啊!你!”见她这般油盐不进的架势,帝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拂袖转身。
他长叹一声:“罢了,你既已介入,便去凡间随他了结完这段因果吧。”
言罢,阴差迅速上前,将听向晚团团围住,听向晚朝帝君深深行了一礼,而后随阴差到轮转殿,等待入轮回。
——
距离土楼还有一段距离,诸玉叫停了车。
车尾灯缓缓隐入夜色,晚风轻拂,传来树叶的沙沙声。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大家都撒开欢,喝了不少酒。
诸玉静静站在风中,眼神清明。
身两侧扶着的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左侧窸窸窣窣,诸珠脸上几片青色的鳞片若隐若现。诸玉将他变回原形,卷成一团放进包里。然后将右侧的向晚小心背起,迎着晚星向土楼走去。
刚走两步,向晚微烫的脸颊贴上他的耳垂,呼出的热气裹着麦芽香,两瓣薄唇在他耳畔轻轻蹭着。
“嗯?”诸玉喉头滚了滚,耳尖发麻,下意识放缓脚步,屏息细听。
含糊不清的音节撞入耳道:“我......喜......”
诸玉扶在她小腿处的指尖猛地蜷成拳。周遭虫鸣忽然退远,只剩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发疼。
“你说什么?”他声音发哑,脸颊微倾,试图捕捉那含糊的音节。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平稳绵长的呼吸,均匀地洒在他颈窝。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将乱跳的心平复下来。
土楼门口的灯笼晕着昏黄的光,楼里一片寂静,他踩在木质楼梯上的每一步都极轻,一点声响也没有。
诸玉轻轻将向晚放在床上。或许是酒意上头,他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熟睡的脸庞,细腻柔滑的触感让他的心微微颤动。
他头顶冒出了两只毛绒绒的兽耳,他几乎难以维持人形。
夜半,潮湿阴冷的气味钻入向晚的鼻腔,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房间天花板映入眼帘,再定睛一看,右侧墙竟从顶端裂开了一个大缝。缝隙内隐约透着微光,水汽落在她脚踝处。
大概是酒劲儿没过,向晚不觉得奇怪,只在心中想着:难怪感觉冷,这湿哒哒的,以后不会得关节炎吧!
她半支起身擦了擦脚踝,然后凑到缝隙处探头去看。缝隙两侧岩石凹凸不平,微光映下竟透出柔和的轮廓,延展向前,一眼望不到尽头。
好像是个山洞。
她没犹豫,直接翻过那道缝隙,手掌贴着冰凉的洞壁往里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洞内光线越来越明亮。她听见像是大型动物才能发出的“呼哧呼哧”的气音,还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淡香。
莫名,她觉得很安心,脚下的步伐都快了许多。
声源越来越近。
转过一个拐角,映入眼帘的是个硕大的毛绒球,雪白的长毛蓬松得像团云絮,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
再近两步,是一张巨大的猫猫脸,它双目紧闭,鼻头乌黑,额心有一道亮眼的红。
大猫似乎睡得很香,爪子慢悠悠的伸展开,露出黑色的肉垫。
向晚瞳孔震颤,她自小就喜欢毛绒绒的动物,眼前这只巨大的猫猫简直是正中她的心扉。她缓慢伸出指尖,触到雪白的绒毛,果然是她想象中那样柔软。
她压抑住扑上去的冲动,不敢触碰那肉垫。但大猫仿佛明白她的心意,翻了个身,爪子伸到她面前。
近在咫尺的肉垫,摸上去大概会像果冻的手感吧,温热还会带着点回弹。
这不是梦吗?管它呢!谁忍得了啊!
向晚的脑子瞬间被毛绒绒占据,整个人被淡淡的香气包裹。她双手抱住巨大的爪子,顺着毛轻抚,将脸埋在柔软的绒毛中,轻轻吸嗅,蹭来蹭去。
最后几乎是带着些虔诚的意味,她触上了那黑色的爪垫,上面立即被戳出一个小窝,那触感像温热的紫糯米团,又像按在果冻上,带着微微的回弹感。
她在网上云养过不少猫咪,此刻撸猫的手法信手拈来,仿佛从前做过许多次。
无暇思考更多,向晚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揉了一会儿,她维持着仅剩的理智,躺在软乎乎的猫毛中,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收不住。
酒精带来的情绪波动渐渐退去,睡意悄然涌上。她趴在猫爪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进入梦乡。
等她彻底睡熟,大猫额心上那道惹眼的红色缓缓睁开,三只眼睛缱绻的望向她。随后,它用尾巴轻轻圈住向晚,将她小心护在怀中,也安心睡去。
第二天清早,高三生的生物钟准时敲响。
向晚困顿的从床上爬起来,凭着肌肉记忆洗漱完,梦游似的晃荡到餐厅里。
楼梯口的房间做了开放式厨房,餐厨一体,他们习惯叫餐厅。
餐厅进门左边是冰箱以及胡桃木质橱柜,右边是同色系四人位的餐桌。今天天气不错,阳光从窗户洒进,冷硬的灶台反射出一道道光晕映在墙面。
微风从外侧窗户吹入,撩动向晚的发丝,又从内侧门窗缓缓流入土楼里,带来一丝穿堂的凉意。
向晚坐在餐桌边,打着哈欠。阿婆最近很忙,她和诸珠的一日三餐全靠诸玉投喂。
“早,阿晚。”没等多久,诸玉拎着早餐从门外进来。
他应该是刚晨跑完。额前的碎发还挂着水汽,白色T恤有些透光,腰腹部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
见向晚趴在桌子上,他问:“昨天喝了些酒,今天头痛吗?”
向晚的眼睛不自觉的贴在他的腰腹处,耳根有些烫。
她将整张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降温,声音闷闷的,闭着眼睛撒娇:“痛~要阿玉揉揉才能好~”
“好,”见她语气轻快,诸玉放下心,把早餐一一摆在桌面上,“你先吃早餐,我去冲个澡,待会帮你揉。”
“好吧~”向晚爬起来,一口咬住他递过来的油条糍粑,含含糊糊的说,“那尼阔点~”
诸玉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点点头,正要转身,一个浑身散发着怨气的身影飘了进来。
诸珠站在诸玉背后,眼泪汪汪的控诉:“哥!你昨天居然把我扔在包里一夜!”
包里?睡袋吗?要去露营吗?没听他们说啊。
向晚有些疑惑,还没等她开口,诸玉一把抓住诸珠的肩膀,把他往外面推,边推边回头跟向晚笑着解释:“他没睡醒,嘴瓢了。他昨天在地上睡了一夜。”
“啊哈哈,对对,我还没睡醒,我再回去睡会儿。”
“......”
不知道这两兄弟在搞什么,倒是诸玉笑的有些奇怪,好像有点紧张。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三两口把油条糍粑塞下,悄悄摸到诸珠门口,试图听点什么。可她整个人都扒在门上,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这门的隔音有这么好吗?向晚泄气的回了自己房间。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睡个回笼觉,可换了好几个姿势都不舒服,甚至感觉这张睡了十几年的床有些硬,完全比不上昨晚梦中那只大猫舒服。
那毛绒绒的触感还有那淡淡的香气,闭上眼好像就在身边。
忽然,她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她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指尖带下来几根长长的白色的绒毛。
她长白头发了?她双指捏着这几根绒毛,仔细观察。
这也不像是头发啊,反倒有点像猫毛。
但这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床上,难道昨天晚上不是做梦?
她摸了摸侧面的墙,完好无损,去年刚刷了新漆,墙面光滑得一丝纹路都看不到。
墙的另一侧是诸玉的房间,总不可能他的房间是山洞,他就是那只大猫吧。
向晚重新瘫在床上,觉得自己真是异想天开,肯定是昨天喝了酒的缘故,居然会冒出这么离谱的想法。
这几根毛,大概是从窗外飘进来的。
“阿晚。”
三声短促的敲门声响起,是诸玉。
向晚慢吞吞的给诸玉开门,随后扑到单人沙发上,完全不想动弹。
“头很疼吗?”脚步声渐近,诸玉坐在地毯上,俯下身,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来,我给你揉揉。”
高三有时候压力太大,诸玉就学了按摩,时不时给向晚按一下。
向晚闭上眼睛,头靠在沙发扶手上,感受着他手掌的温热,一股清爽的香气扑入鼻腔。
“你换沐浴露了吗?味道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她稍稍仰头仔细嗅了嗅,觉得有些陌生。
诸玉的手指蜷了蜷,指关节泛起淡红:“之前的用完了,这个味道不好闻吗?不然我换回去。”
“这个也好闻,但不如之前那个,换回去吧。把这瓶给诸珠吧。”
“好。”头顶的人轻笑一声,手上动作轻柔。
在向晚昏昏欲睡的时候,诸玉提议道:“这几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去爬山?”
“爬山?爬哪座山啊?”向晚眼皮都不抬,懒洋洋的拖长音调。
周边的山都爬得差不多了,除了——
“斜顶山,你不是一直想去?”
她倏地睁开眼,圆溜溜的眸子亮的惊人:“真的吗?你不是一直都拦着我不让我去吗?”
斜顶山就在土楼后面不远,从她记事起,就惦记着往上跑,可每次都被他拦下。
后来长大了,他陪她爬过许多山,看过许多风景。她不再提起这座山,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要去那里。
“之前那边没完全开发,悬崖上连护栏都没有,太危险了,”诸玉语气平静,搭在腿侧的手指无意识摩挲地毯,“去年有人投资,把路修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向晚眉眼弯弯,立马掏出手机:“好呀!那我们今天就去,我叫上江心他们一起!”
“今天?你头痛好了吗?”
“好了好了!”
“今天的话......别叫他们了。”
还没打完字,一个温热的手掌就覆在她手背,打断了她的动作。诸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热又轻缓:“就我们两个,好吗?”
诸玉说这话时神情一如既往地温和,眼睛专注的看着向晚,像含着千言万语。清俊的眉眼近在咫尺,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清爽的香气,手背上的温度,烫的她心神恍惚。
向晚的脑子一下宕机,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闪烁——
他在勾引我吧!
他是在勾引我吧!!
他就是在勾引我!!!
“知......知道了,那,我先......”她脑子发晕,脸颊染上了层粉红色,声音里是压不住的雀跃,“我先换件衣服,你等我一下,很快的!”
她几乎蹦着扑到衣柜前,双手翻找的动作带着一股小小的慌乱,衣架撞击发出一连串咔哒声。
“不着急,”诸玉神情温柔,“我在回廊上等你。”
说完,他转身走出房间,门被带上,发出一声轻响。
隔着门,向晚翻找衣服时的小声嘀咕依旧钻入他耳中,连带着把他也感染,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随后他眼神一瞥,土楼一处常年不进光的地方撞入他眼底。
他嘴角拉平,神色渐渐敛起,手指缓缓攥紧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