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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赔礼 ...

  •   “周兄,你在干嘛呢?”云桃看了看地上的满目狼藉,对小伙伴辣手摧花的行径表示谴责——那是不可能的,她感觉现在周诀好像不太对劲。

      周诀眉目沉沉,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手指。

      他的眉峰压了下来,凝成一股郁气。精致的眉眼被这割裂的情绪扯成两半,扑面而来一股不协调的诡异让云桃直想往素长天身后钻。

      云桃瞧瞧抬头看向自家师傅,剑修还是那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样子,似乎完全没发现周诀的不对劲,倒是她腰间的佩剑叮叮咚咚开始响,让云桃颇为稀奇地瞅了两眼。

      素长天伸手安抚了一下岁寒,眼神轻飘飘落在周诀的眉心,开口打断了这诡异的沉默:“这里有魔的气息。”

      魔?

      云桃懵懵懂懂要往前走,但被素长天拦下了。

      素长天握着剑柄的手像一块界碑,横亘在两人之间。

      气流瞬间变得很安静,一股无形的寒气绕着剑修腕骨上的空心镯游到了周诀的心口,激得灵台一阵发寒。

      片刻之前的赌约言犹在耳,周诀睫毛颤了一下,他在素长天长久的沉默中突然惶恐起来。

      总不至于刚和别人夸了海口,结果一日都没过,今天就要横死在枯荣剑主手底下吧?

      不,等等,依照他们剑修的性子,搞不好还真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他在素长天那双刻着剑纹的眼神中狼狈地偏过头,目光落在一地的碎红上开口道:“……是有魔修出现。”

      云山的气息飘了过来,萦绕在他的鼻腔之下,周诀嗅到了其中潜藏的危险,把下一句补完:“和我没关系,我神魂还在你那里,如果有异动你不可能没察觉。”

      这话半真半假,除了云桃听后倒吸一口凉气,其他两人神色都没变。

      素长天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是这个道理。”

      可她的手依然没从剑柄上挪下来。

      氛围十分怪异,空气中无形的弦绷得笔直,箭尖直指这里唯一的一名雄性。

      周诀绷直了脊背,喉结不自觉滚动一下,只感觉身上的皮肤像黏了一层蜂蜜般沉重,而他自己就像是被封在蜂巢内的飞虫,难以呼吸。

      他的视线越来越低,逐渐挪到了覆盖在自己小腿上的一层红衣——刚进幻境时素长天给他买的婚服——红霞一样映得人心里暖暖的,哪怕这温暖并不真实。

      这一片艳红让周诀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下,他抬起头,再次直视着剑修的双眼,故作镇定:“这个幻境有生人的气息。”

      云桃悄悄从素长天背后探出一个脑袋:“什么果仁?”

      “……”

      耳朵堵成这个样子真该丢到河里去洗洗。

      周诀本想呛声两句,却看到云桃正疯狂挤眉弄眼,心念一转承了她的情,敛眸道:“生人。有除了我们之外的人还停留在这个幻境里。”

      “不清楚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路人还是幻境的幕后主使,我刚在这里看到了他的身影,正打算追上去你们就来了。”

      素长天手指在剑柄上敲了一下,还是不说话。

      她一贯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全身上下只有眼珠里的两道剑纹气势全开——据说那是她被天道眷顾的证明,终年运转像两层精密的法阵。

      周诀最怕她这个样子。枯荣剑主不言不笑的时候总让他从骨子里生出一股惧意,小腿肚不自觉开始发颤,他再次吞咽一下,后颈像压着山石一动也不能动。

      师长们都不说话,云桃觑着素长天的脸色,尝试着再次打破僵局:“那周兄,你看到他往哪去了?”

      她在这厢试图和周诀搭话,周诀隔着一个素长天却不敢答。素长天的双眼在他的七寸和心口反复游走,岁寒的剑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剑主没有放出一点威压,然而被囚禁的神魂却窸窸窣窣传来一股窒息的感觉。她似乎正在衡量,是在此时此刻抹杀自己,还是先放任引来更大的一条鱼。

      在这个档口,他一口大气都不敢出,连把视线移开都不敢,只能被动地接受素长天的审视。

      “周兄?你怎么不说话?”

      少女再次出声,对修仙路途尚不完全明了造成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带着疑问直接询问自己最信任的人:“师傅,周兄好像不太对劲,我们不过去看看吗?”

      素长天终于动了,她缓步靠了过来:“没事,直接去后院吧。”

      她只要开了口,周诀就感觉自己没那么害怕了,他张口想要继续说点什么,但是素长天径直从他眼前走了过去,再也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也变成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

      周诀想要伸出去的手蜷缩了一下,在袖底虚握成一个拳头。

      悬起来的心放了下来,但五脏六腑有点堵。

      “往后院去了。”周诀低头跟在素长天后面,回应着云桃刚刚的问题:“没看清脸。”

      “不会是我刚刚在前面看到的钱老爷吧?”

      周诀只沉默摇头。

      钱家的院子真的很小,素长天走得又快,还没等云桃再叽叽咕咕说点什么,后院的大门就已经近在眼前。

      出人意料,后院中似乎早就有人在等他们。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浅淡的酒气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后院中的场景似乎又变了,时间倒转回了某年的春天。翠嫩的柳叶顺着清风罩在树下的女人身上,听见声响,她抬头看了过来,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秦卿!”

      云桃率先认出了在树下沽酒的人,双眼发亮,三两步凑过去黏在自己的好朋友身边。

      素长天没拦——或者说拦了也没什么用——她站在门外,和周诀一起环视这个院子。

      相比于云桃曾经住的柴房,当家主母的院子确实称得上舒适,琉璃黄金翡翠珠宝不要钱一样摆在正屋里,扑面而来一股富贵气息。

      但秦卿身上一点装饰也没有,她一袭白衣很安静地坐在树下,侧耳听云桃叽叽咕咕,不时还把手中的清酒推过去,两人交杯换盏,好不快活。

      素长天轻轻眨了下眼睛,眼中的场景就变了一瞬。

      哪有什么温婉可人的白衣女子,坐在那的分明是一团混乱的瘴气。

      这点小幻术迷不了枯荣剑主的眼睛,素长天放任那团乌黑和自家小徒弟聊天,视线又在后院转了一圈,末了眼珠向侧方一斜,落在了身后站得笔直的周诀身上。

      后院确实只有魔来过的痕迹,没有妖族气息。

      周诀应是没说谎。

      素长天沉思着敲了敲剑柄,把躁动的佩剑压下去:“你觉得幕后主使所欲为何?”

      原本站得笔直的蛇妖抖了一下身子,像犯错般低着头:“……许是靠一场幻梦迷人心智。”

      “这我知道,”素长天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近些年来各地魔气又有要复起的趋势,每每派人去查探,只能得到蛛丝一样细微的信息,再往深处查时线索就断了。

      这背后定然少不了某些世家大族的手笔,只是未曾想,竟连应家都参与进来。

      想到鲛人珠上的阵法,素长天眸光冷淡下来,再问:“你觉得这幻阵和魔气有什么关系?”

      她问的宽泛,周诀心慌得厉害,只能咬死了自己不知道:“可能是巧合?”

      “是吗。”

      素长天意味不明又看周诀一眼。

      神魂中的审视消失了。

      周诀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的汗,他如蒙大赦,缓了两口气凑过去:“素长天……”

      他被吓到了,素长天对上他漆黑的眼瞳,意识到这一点。

      没能从周诀的识海中搜到点什么,眼前的一切也证明和周诀没关系,哪怕素长天再疑心,也没有切实的证据。

      疑罪从无。

      素长天从她的好脾气师兄那学到的这一点判案之法,让她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

      她看着惴惴不安的周诀,放缓了声音:“我在这没感觉到生人的气息,你说的是谁?”

      周诀犹豫片刻,伸手指了指陪坐在云桃身边的白衣女子。

      剑修顺着看过去,摇了摇头:“她不是,她……”

      话音未落,她皱了一下眉毛,发现自己竟看不清秦卿的来头。

      这很奇怪,如果对方身上没有法宝,或者和自身有牵扯的话,一个大乘期的剑修不会什么也看不出来。

      但这两种情况似乎都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凡人身上。

      素长天目光从秦卿滑到了云桃身上,想起那根本来准备给周诀,最后却被云桃掷出来的弟子签。

      小徒弟摇晃着脑袋还在催促秦卿给她讲点故事,柳叶簌簌被风吹落掉在地上,落地时被风一吹,有几片叶子就翻了个身,露出和正面截然不同的枯败之象。

      素长天恍然:“原是如此,她同我有因果。”

      袖口顿时一紧。

      被惊吓的心情还没能平复,让周诀连闹也没有底气,只能酸了一句:“她又和你有因果了?”

      说话间眼前幻境又是一转,院中的秦卿还端坐树下,另一个模糊的幻影从她身上分离,轻飘飘走到两人面前。

      一股无形的屏障隔在院中,云桃无知无觉在树下乐得开怀,而同样面孔的白衣女子肃立在素长天面前,微微垂首屈膝,行了个人间女子常用的礼。

      她不再是一个依托记忆而生的无知无觉的幻象,也不似那晚的女鬼一样气息混杂,现在的秦卿眸光清正,神思清楚,活像个生人。

      ——但她确确实实是个早应该死去的凡人。

      “剑主,”她直接点出了素长天的身份,在周诀惊诧的目光中轻声道:“小女子有薄酒几杯,谢您大恩。”

      素长天向前一步,让有些喜悦的岁寒剑离开了周诀的身侧。秦卿的这一句话佐证了她的猜测,故而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你不必谢我。”

      两人打了个哑谜,却谁也没有再开口。

      面前的白衣女子似乎来就只为这一句酬谢,说完又行了个礼,身形就慢慢化作虚无,只在地上留了几坛不知名的清酒,幽香扑鼻。

      周诀有心想要探问,眼前一花,手里就多了沉甸甸的几坛重量。

      “我不嗜酒,”素长天想了想,今日先是强行搜人识海,后又恐吓蛇妖,把他吓得不行,实在不是做师长的举止。

      若按照归一宗戒律堂约束各长老的守则,也称得上一个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只是周诀身上,实在是疑点重重。

      素长天把后半句补全:“这酒算我今日赔礼。”

      小蛇妖慌乱摇了摇头,却把手里的酒坛抱紧了。

      素长天不担心自家弟子的安危,这大抵又是云桃下山要了却得一段尘世因果。她索性带着身后人又回到了柴房,闭目入定。

      她入定了,可身边的蛇妖没有,总有一道目光黏在她身上,等她睁眼去看,周诀又规规矩矩跪坐在一边,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次下来,素长天干脆就当这道目光不存在。

      及至半夜,柴房里悄然少了一道气息。

      一炷香后,素长天悠悠睁眼,在屋内扫视一圈。

      寂静的柴房空无一人,只有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有丝丝冷风吹了进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赔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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