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的糊咖白月光》川上行舟

1、一夜回到解放前

　　B市，临江写字楼，22层。
　　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刚经历了炎热炙烤的顾长星拖着行李箱走进办公室，被强烈温差刺激得连打两个喷嚏。

　　“来了？”
　　厚厚的文件被摔在了桌子上。
　　“解约协议，签了吧！”坐在对面的经纪人说。

　　顾长星不语，将行李放下拉开椅子，一目十行。

　　“三次！整整三次！试问哪个选秀节目不是头部策划的？你但凡争点气，怎么可能连第三轮公演都熬不到！”
　　经纪人看到他那张没有表情的死人脸就来气：“看看现在网上都是怎么骂你的！”

　　怎么骂？
　　回锅肉、花瓶、蹭影帝热度。
　　来来去去无非这几个罪名，还能怎么骂？

　　从第二次参加节目开始，就应该习惯了。

　　顾长星面无表情地拿起笔，在签名后落下了习惯性的点，敛去眸中苦涩。

　　“我已签字。”他将纸笔推到经纪人面前，不接话。
　　言下之意就是。
　　赔偿金给我，从此一拍两散。

　　经纪人盯着他那张眉目清绝的脸，认真感叹：“这么好的颜值，浪费了。”

　　顾长星闻言轻笑：“浪费？”
　　他的五指骤然握紧，关节泛白，问得直接。
　　“像邵时辉，是吧？”

　　经纪人先是一怔，紧接着唉声叹气：“像他也不是坏事，更何况你有你的特色。这张脸完全可以打出爆款话题和热度，怎么就不珍惜呢！”

　　顾长星嗤笑。
　　低仿而已，谈何珍惜？

　　他拿着那份解约合同离开写字楼，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江边吹风。
　　5700万的高额欠债，三年才勉强还了100万。如今看来，哪怕是干到死，他都还不上父母遗留的这笔惊天巨款。

　　对面的生贺大屏花里胡哨很是晃眼，粉丝的爱意在这一刻伴随着雄厚的金钱喷薄而出。

　　邵时辉，7.27生日快乐！
　　那样热烈的应援色，伴着落日映照了整个江面。

　　邵时辉……
　　顾长星低下头，看着手机上标题为《影帝邵时辉领衔主演权谋电影》的新闻，念了两声这个名字。

　　他猛地将口罩上拉挡住大半张脸，伸手拦下了一架出租车，说：“送我去禺山长途汽车站。”

　　——

　　从B市到G市的距离并不算远，顾长星临时起意来不及准备，落地后随便找了个最便宜的小旅馆存放行李，转头就熟练地奔走在各个剧组毛遂自荐。

　　G市坐拥着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90％以上的电影电视剧都取景于这个地方。

　　顾长星自从在荧幕前抛头露面后，就长期待在公司地下的窄小练习室里。人人都说他是个练习了3年但毫无进步的废物花瓶，但只有他知道，唱歌跳舞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强项。

　　甚至从最开始，他都并非是当做男团选手来培养的。
　　而是演员。

　　十八岁背井离乡在G市影视城被星探发掘签下演员合同，培训半年后阴差阳错以男团选手的身份出现，并在二十一岁的这年经历解约，重新回到梦最开始的地方。

　　如今的自己，可谓是一夜回到解放前。身无分文落魄街头，还失去了十八岁时的青春和冲劲。

　　宽大的古装压垮脊梁，他非常配合地站在知名导演梁恒面前，满脸死气。
　　挨着骂。

　　“第一场戏就敢迟到，还让这么多知名演员坐在这里干等，这就是你的态度？”

　　现场众人全都默契地不吭声，似乎都在静静地欣赏着这场热搜预定的笑话。

　　梁恒气得大呼几口气，挥舞着双臂的样子像极了某种殿堂级指挥家：“人家堂堂正正大影帝都得提早候场，你这个回锅肉脸都不露台词也没有，都沦落到做群演当替身了，还装什么大牌？”

　　顾长星一身洗到发白的T恤衫和牛仔裤略微缩水，背上的双肩包看着有些老旧，清越的眉目被湿发盖着，尽显狼狈。

　　“说话！”梁恒怒拍桌子，震碎了价值3万的备用镜头。
　　顾长星忽然像只落到油锅里的蚂蚱，浑身一震呼吸紧促，态度诚恳地弯腰道歉：“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各位前辈，是我没控制好时间，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梁恒两眼瞪得像铜铃，好像刚才那一连串的拍桌子怒吼根本不解气：“怪不得连文鼎这样的大公司都不要你，宁愿解约交付赔偿金。就你这样的工作态度？给我，我也不要！”

　　片场众人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导演。”顾长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努力平稳着声线，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太丢脸：“我昨天已经和武术老师对过戏，现在就可以上场，不会耽误大家时间的。”

　　“昨天对过戏？”梁恒孤疑地看向武术指导：“他说的是真的？”

　　武术指导顶着两幅乌鸦色的黑眼圈，显然没好气：“对是对过，但他是昨天半夜来对的。一个毫无演戏经验的人，觉也不睡失踪半天，训练的时间都腾不出来，谁知道能不能演？”

　　梁恒怒拍桌子：“我是看你和邵时辉长得像，才让你给来当替身。别人挤破头都抢不到这个机会，你就不懂得珍惜？”

　　又是邵时辉……
　　被推上选秀节目是因为他，被选中当演员替身也是因为他。

　　顾长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前阵阵发黑，强撑道：“我会演好的。”

　　“谁信你！”梁恒道：“你问问在场的所有的专业演员，有哪个让会信你说的鬼话！”
　　现场一片寂静，谁也不敢触犯这位名导演的霉头。

　　梁恒深吸几口气，正准备酝酿新一轮的长篇大骂，忽然旁边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我信。”

　　众人回头，只见从保姆车里走下一位男青年。

　　长身玉立，气场全开，凌厉的眉峰破开细腻皮肤斜飞入鬓，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好似被大师精心勾勒，名品鼻梁以及完美唇形更是堪称内娱独一份的存在。
　　他笑语盈盈，重复道：“我信。”

　　梁恒在见到来人，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时辉，你好歹是个影帝，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邵时辉冷冰冰的视线在拱肩缩背的青年身上扫过。
　　“梁导，我可以问他几句话吗？”

　　顾长星忽然感受到了何谓不寒而栗。
　　他突然很后悔自己接了影帝替身这个活。

　　“顾长星？”
　　带着笑意的呼唤似将这三个字含在舌尖滚了几圈，在脊背处激起一连串密密麻麻的不适。
　　“什么原因让你迟到了？”

　　顾长星眼神有些恍惚。
　　十几年前的那句质问忽然在耳边响起。
　　当年也是这道声音，带着浓烈的不甘和愤怒揪着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让你不顾一切想要离开？”

　　他咬了下舌尖，让疼痛把神智拉回，咽着唾沫说：“隔壁剧组灯光出了点问题，我们做群演的只能干等候场。”

　　“群演？”头顶的邵时辉说话时带了一丝怀疑：“你还在隔壁剧组做群演？”

　　“对。”顾长星深吸着气，全程不敢看邵时辉一眼，紧盯着鞋面轻声道：“是我耽误了大家，抱歉。”

　　邵时辉目光森然，盯着他白皙的后颈看了半晌，忽然转身：“梁导，如果情况属实，顾长星是群众演员，也确实无权擅自离开。”

　　梁恒气道：“给影帝当替身还满足不了你，非得去隔壁当群演吗？来回几个剧组不跑死你。”

　　邵时辉皮笑肉不笑：“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会私底下跟他协调的。”

　　有了靠谱的影帝保证，梁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指着顾长星数落几声：“都怪你，把最佳时间都给耽误了！”

　　顾长星根本不敢辩驳，只能频频道歉。

　　许是认错态度过于良好，让梁恒感受到了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顾长星一眼，自觉晦气地拿起对讲机：“现在光线不行了，大家先吃中午饭吧！”

　　演员们顿时发出了怨声载道的叹气，有的钻进保姆车，有的回到化妆间。
　　唯有顾长星，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发放午餐的工作人员招呼道：“来来来！见者有份。”

　　“今天的饭好香啊！”年轻演员发出满足的感叹：“居然还有鸡腿！大发慈悲！”
　　“是呢！还有菜花和金针菇。”
　　“好久没有这么好的伙食了！”

　　顾长星眼见着保温箱里的盒饭被分派得一干二净，唯独自己领到了遍地鸡毛。
　　外加好几顿嘲讽。

　　“怎么？眼巴巴地望着那边，还想吃饭啊？”路过的工作人员讽笑了声：“没扣你工资都很不错了！日薪过千比我工资还高，自己买饭吃呗！”

　　顾长星垂眼。
　　他无法反驳，只能独自倚靠着树干坐下，从书包里翻出个冷硬的馒头。

　　这是晨起赶剧组时未来得及吃的早餐。

　　他一边啃着一边发愣，眼前仿佛有大片弹幕滚过。

　　“顾长星这个回锅肉，三次选秀都没挺过第二轮淘汰，花瓶都比他强吧？”
　　“以为自己长得像几分影帝就可以出道了？别做梦了！”
　　“碰瓷顶流的必糊穿地心！”

　　无不例外，骂声一片。
　　喉间微微泛起苦，顾长星紧忙憋回眼泪，在馒头上猛咬几口。
　　他自以为藏匿得好，殊不知这副落魄模样早已落在他人眼里。

　　邵时辉摇着红茶杯，远远望着，眼中闪过质疑。

　　“老板，给个糊咖解围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分菜给他？你想干嘛？”经纪人夹着菜，语气拉垮。

　　邵时辉意味不明地道：“你不觉得，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救赎和温暖吗？”

　　经纪人不解：“那岂不是给了人纠缠不清的机会？”

　　“你懂什么？”邵时辉轻笑道：“让见过阳光的人再次掉入暗无天日的深渊，这样的绝望才更令人痛彻心扉，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