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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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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二姐喜得眯完了眼睛,这样好的生意是往日没有的,这店里的小丫头光是出去跑腿给顾客送货都去了两个。
银匣子不到一会儿就装得满当当的,一晃能听见银子碰撞的清脆响声,这声音悦耳极了。
待送走最后一位做美甲的客人后,叶箐箐捶了捶酸痛的脖颈,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多,她的颈椎有些受不住。
“徐娘子,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情。” 叶箐箐开口。
“你想在我店里做美甲?” 徐二姐开门见山道。
叶箐箐眸色认真,眼带笑意道:“正是。徐娘子店里西南角可否租给我,我按月付租金。”
西南角是空出来的,大概有两方地大,够摆张小桌子,放两把椅子,这方空地刚好能够摆个美甲小摊。
徐二姐笑道:“成。这地儿我原不摆什么东西,现成空着的,谈不上什么租不租的,你若想租,收你一百文一个月吧。”
“那如此太好了,我租三个月。” 叶箐箐喜出望外,租金是徐娘子有心帮她,给她照便宜的算。
其实这里面还有徐二姐的一点私心,她以前学过梳妆,叶箐箐梳妆的手艺她看在眼里,若她能从中学一点皮毛,闲时她去给人梳妆也能多接两个单了。
“那我租三个月的。” 两人当即签好租契,按了手印,一式一份,宋三娘做证人,两人各留一张租契。
“媛,你这里有个会做美甲的小娘子,以后我可要天天来你这儿,你可不许烦。”
宋三娘躺在藤椅上,手里抱着冰婆子,笑嘻嘻的。
徐二姐嬉骂着扔了个橘子过去,“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你想来就每天住在我这里都成。”
宋三娘笑嘻嘻地剥着橘子皮,“那可不行,文姐儿和雨姐儿没我可不行,她们晚上自己一个人睡害怕。”
叶箐箐和黎烈去买了些米,不多,大概布袋能装半袋,另外又买了块猪板油。
米是没有除杂干净的,上面还粘着绿色的稻皮,这种米便宜,拿回家可以自己舂米。
黎烈脚踏春碓舂米,锅里熬着板油,灶膛里塞了根硬的木柴,不用去管板油,只需注意柴不掉就行。
叶箐箐在一帮把舂好的米,用小的细竹筛过筛,绿色的稻皮筛在布袋上。
“四婶。”
“箐嫂子。”
赵苗花,吴柳站在门口喊道,她们手上各拿了个小篮子,里面装的是蘑菇菌子。
昨日下了一天的雨,夜里,雨淅淅沥沥滴个没完,今日,村里的孩子便都出动了,前往后山采菌子。
“四婶,这是我跟柳儿阿姊一起采的菌子,橙黄色的是鹅蛋菌,白色大朵的的是猴头菌。用来煮汤可好吃了。
四婶给我和葛丫妹妹编花环,我们给四婶采菌子吃。” 赵苗花甜甜道。
“好孩子,四婶给你们捞油渣吃。” 叶箐箐笑着接过竹篮,进了厨房把菌子倒进盆里,用漏勺捞了几块油渣,用碗装了,撒了一点点白糖。
“拿着吃。” 叶箐箐道。
“谢谢四婶。”
“谢谢箐嫂子。”
两个孩子礼貌道,眼睛羞涩地盯着碗,手却背在后头,怎么都不肯伸出来。
叶箐箐有些好笑地把碗放在凳子上,道:“我去筛米了,你们自己吃。”
转身便不去搭理两个孩子,专心筛米,布袋上的绿色稻皮落了满满一堆,一些掉出来的米,叶箐箐小心翼翼地捡回去。
两小只见没有目光注意自己,便用手捏着油渣吃得喷喷香,连最后碗底的一点碎末油渣也吃得干干净净。
黎烈把熬好的猪油盛在了罐子里,等放凉就凝固成了白色,剩下的一些猪油渣他用陶盘装了放在碗柜里。
两小只争着把稻皮倒进菜地里肥菜,后头,葛丫也过来了,她小小的一个人儿,走路还不是很稳当。
见到叶箐箐就露出两颗小米牙甜甜地笑,叶箐箐笑着把她抱起来,给她捏了块小一些的油渣,蘸了点白糖让她慢慢吃。
孩子们把大门口前的野草拔得干干净净,虫子捉去拿回家喂鸡,屋后一分的菜地都给浇了水。
孩子们找叶箐箐翻了会儿花绳,就乐得跑到外头去玩了。夕食,黎烈把剩的豆饼热了下,油渣炒菘菜。
村子里响起了妇人此起彼伏唤孩子回去吃饭的声音,红红的落日下,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缠在一起往天上升去。
夜,注定是甜蜜安静的。
翌日,公鸡哦哦哦地叫着时,叶箐箐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待她洗漱好,黎烈已经把粥菜端上了桌。
“等下我送你去村口。” 黎烈道。
“好。” 叶箐箐匆匆扒完最后一口粥,擦了嘴,把沉重的美妆箱往黎烈手里一塞。
冷不放地手里被塞了个美妆箱,黎烈手一抖差点没拿住,这里面都装了什么呀,不比他打猎的那些家伙什轻。
匆匆打扮了一番,锁好门,两人踏着雾往村口去,运气好,两人还没到歪脖子树下,赶牛车的李家小郎就到了,没待牛车停稳。
几个等车的妇人呼啦一下抢着上了车,张秀娘迅速用自己的藤筐占了个位置,冲叶箐箐热情招手道:
“弟妹,来,挨着我坐。” 叶箐箐笑着道了谢,上了牛车,拿出折叠的小杌子坐好,黎烈把美妆箱和一个包袱递给了她。
“包里放着有蒸的糕,一早我起来蒸的,午食记着吃。” 黎烈叮嘱道。
“欸,我省得了,你回去吧。” 叶箐箐道。
少年的眸子里是如水般的清澈。“哟,烈小子真是疼媳妇儿。” 张秀娘笑呵呵地打趣道。
“晚点我去接你。”
话丢下,人落荒而逃,叶箐箐看到他羞得耳朵尖都是红的。
雾渐渐地消散,映出了碧蓝的天,牛车一路往大湾镇驶去,张秀娘拿出一袋南瓜籽轮流分给车上的人。
轮到小王氏她笑嘻嘻地狠狠抓了一大把瓜子,张秀娘蹙了下眉头,倒没说什么。
“黎家的,你家是男人做饭啊?” 小王氏嗑着南瓜子,语气不善道。
叶箐箐温温柔柔地嗯了一声,她不认识小王氏,但是瞧她薄唇吊梢眼,眉骨高眉毛淡得快看不见,一看就是个缠不清的。
叶箐箐也就不搭理她,目光只看着远去的稻田,小王氏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叶娘子,好歹灶头上的活儿你要做呀,怎么能让一个大男人做呢?
这村里的媳妇哪个能像你一样见天往镇上跑着玩,黎烈不说你,你自己也得为你男人着想不是?”
家里无公爹婆母,进门就能做主,男人长得俊,饭菜粗细杂活包圆了,家里钱捏在自己手上,又无妯娌小姑子小叔子搅闹,这日子真是舒心自在。
叶箐箐这几日去镇上引得桃花村不少小媳妇羡慕,她们要出门都难,口袋无半文钱,家里洗洗涮涮的。
这下听到叶箐箐居然不用做一日三餐的吃食,小王氏心里羡慕得吐酸水,怪道这皮子恁白。
不理家务,能不白吗?
看到叶箐箐头上戴的红色绒花,红艳艳的,更衬得她美丽动人,不像是村里的娘子。
“你也太惫懒了,不是婶子托大说你,到底男人理家务传出去不好听,你该勤俭些,这才能把日子过好不是?”
“我生完我家大宝月子都没出就下地插秧去了,哪像你见天去镇上,饭都不做,让男人做。”
“你这样换个脾气差的汉子,早打你了。”
小王氏越说越过分,唾沫横飞的,恨不得把叶箐箐给吞了。
不管小王氏说啥,叶箐箐都笑盈盈地说:“婶子,你说得是。” 再不肯接一句腔。
见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小王氏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说得唾沫横飞恨得牙痒痒,那边倒好笑盈盈的,半点不闹不气的。
对付这种碎嘴子,叶箐箐有的是办法治她,越笑盈盈地跟她说话,顾左右而言他,没多大功夫,能把对方气个半死。
学会气别人而不是让自己生气,这是叶箐箐当高级化妆师时炼就的功力。
“你这丫头嘴被驴毛塞了,说话呀!好好行行是是的。” 小王氏恼了,伸手就要来拧叶箐箐。
啪的一声张秀娘重重地一巴掌拍在小王氏的手上,瞪道:“聒躁什么!知道你没福,男人不帮你,婆婆不帮你,你可不就还没出月子就下地。”
小王氏气得掐住人中人快要撅过去,她辩不过张秀娘,更打不过,只得哼的一声,人扭过头去。
张秀娘笑着拍拍叶箐箐的手,阴阳道:“有的人呀吃不到葡萄倒说葡萄酸,有本事你也去做妆娘,挣钱去。”
与此同时,今日是赵宝妹回门的日子,她早早起了,穿上新衣裳,头发梳成妇人梳的扁髻。
朝食,照例是稀粥,一碟子咸缸豆,稠的粥自然是留给苗文才吃。她和赵宝妹面前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清汤,混着些拌缸豆留下来的咸菜水。
马氏笑盈盈道:“宝妹,你吃呀,想吃什么吃什么,我不知你爱吃什么,就没敢做。”
今日的朝食是马氏做的,她做饭向来做得填不饱肚子,只勉强够苗文才一人吃饱。
苗文才看向妻子,略沉吟片刻,把碗里的饭扒了个一干二净。
“走吧,宝妹,要去岳母家,走路去。” 苗文才擦擦嘴道。
“欸。” 赵宝妹忙喝完碗里的稀汤。
两人拿着一刀肉,肉是从赵家送来的猪腿上割的。日头毒辣悬在空中,晒得赵宝妹走路直打晃。
她苍白着一张脸扶住路边的树,走不动,饿得眼发晕,看东西都像带着旋影儿似的。
“走吧,日头升高些再走更热。” 苗文才催促道,赵宝妹忙扯出个虚弱的笑来,强撑着口气道:
“欸,省得了。我还好,不要担心。”
苗文才随意嗯了声,人就往村口走去,赵宝妹咬着牙提着肉跟在他后头。
赵家,张氏知道哼着小曲儿抓了家里的一只老母鸡,“阿奶,我和妞花要做毽子踢。” 苗花喊道。
“做毽子得用公鸡毛,母鸡毛做不成。” 张氏头也不抬,利落地用刀一抹鸡脖子,鸡血放在盆里,鸡扔进滚水里,腾出手来拔鸡毛。
“去村口看看你姑姑回来没。” 张氏道。
“我们去了好几趟,村口没人影儿。” 妞花答,张氏把鸡收拾好,剁成块儿,摘了把嫩豆角洗好择好,腊肉泡到水里,女儿和女婿还没回来。
她心不在焉地干着活儿,时不时跑到家门口望几眼,隔壁。黄阿女和她男人王大牛早就回来了。
两个人已经在村子里转了一趟,见人就笑着说话散麦芽糖块,黄阿女气色瞅着比在家当姑娘时气色还要好些。
那张小脸白嫩红润,唇上擦了口脂,耳朵上戴着银耳铛,头上插着时兴粉色蝴蝶珠花,走路一闪一闪的。
她脸上盈着笑:“婶子,吃糖块儿。阿姊还没回来呢?”
张氏有些不是滋味地接过麦芽糖,苦笑道:“这日头这么高了,还没回呢。”
黄阿女嗨了一声,又把糖块塞了些给张氏,安慰道:“说不准人马上就到了呢,婶子别着急,阿姊回来了,我来找她说话。”
糖块儿张氏没吃,分给家里的孩子们吃了,赵石头、赵铁头、赵锤头几人是树上的猴子,跑得不见人影,张氏把糖放在桌子上留着等他们回来了吃。
待村里家家户户都飘起了炊烟,张氏和儿媳妇们忙着去厨房烧菜,菜一道道端上了桌。
喜得家里的几个泼猴子跳上跳下的,“阿奶,今天伙食好丰盛呀,好久没吃肉了。” 赵石头从外头疯玩回来,脱了身上的褂子,手向鸡肉盆伸去。
张氏一巴掌呼在他头上,“洗手去,等你姑姑回来再动筷。”
桌子上,冒尖的一大盆炒鸡肉,蒜薹炒腊肉,鸡血烧豆腐,油渣菘菜,红烧肉,清蒸鱼,茼蒿煎鸡蛋。
就连二儿媳都从镇上回来了,女儿和女婿还不见人影,一家人都茫茫然的,赵村正搁下筷子道:
“我去三里庄村瞅瞅去。”
待他正要起身出去,就听见女儿喊道:“爹,娘。”
是宝妹回来了,一家人呼呼啦啦地全迎了过去,“儿啊,怎生回来得这样晚?”
张氏攥着女儿的双手,眼里满是心疼,女儿脸色白中透着黄,颧骨瘦得凹了进去,眼下乌青,一看就气色不好。
“岳父,岳母,大兄,二兄,三兄。”
苗文才温温润润行了个书生礼,挨个儿问候道。
赵村正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道:“贤婿快请屋里坐,大郎陪妹婿喝两盅。”
男人们在堂屋里吃酒,女人们留了菜在灶房吃,赵宝妹虚弱地冲她娘一笑,须臾,人坐在凳子上就像面条一样软绵绵地往地上溜。
“老大家的,快给你妹妹化点糖水来。” 张氏急急喊道,王英娘忙拿碗放了块麦芽糖用温水化了端来。
张氏一手托住闺女的头,一手端着糖水往闺女嘴里灌,赵宝妹喝了糖水人恢复了些力气。
眼皮抬了抬,她虚弱道:“娘。”
“天杀的,黑了心肝的,我女儿这是饿的呀。儿啊,你朝食有没有吃?怎么短短的几天,人饿得这般瘦。”
“吃了,娘。” 赵宝妹有气无力道。
“娘,现在不是荒年,今年地里光景好,妹婿家可是有几亩地呢,这人怎么会饿成这样?” 张秀娘疑惑道。
“肯定是那老虔婆不给你妹妹吃。”
“成亲她连桌席面都不置办,还把门堵住不让你妹妹进去,说是什么‘热面冲’,新妇不能马上见婆母,不然不吉利。”
“她就是想法子作践我的娇娇儿啊。”
张氏压着声音低声喝骂道,眼泪在眼圈儿打转,赵宝妹饿得手抖,她勉强端住一碗鸡丝肉粥,埋头苦吃了两碗。
这才胃里有了着落,不再火烧着空胀胀的,头也不像刚才晕天转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