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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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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离家
却说老太太听人说“三姑娘被太太打了”,以为是紫苏打的,又惊又气,即刻往紫苏处来,到客厅见紫苏不由得怒由心起道:“你做什么要下那样毒手!”紫苏跪下却不吱声,老太太拿起降龙宝杖就往紫苏身上抡,打了一杖道:“晓得疼了吧,人心是不是肉长的,晓不晓得疼啊,三丫头还不够可怜,要你这样作践她!”
却说紫珠因白芷要药亲自来找紫苏,到门首见着情形,料是瞒不过,连忙跪下道:“老太太息怒”,又过了会方吞吞吐吐道:“三丫头是,是我打的,老太太”,老太太道:“我说紫苏平日连下人都不曾打得,怎么今日下这样毒手,却原来是你!你做的好事啊!”紫苏连忙道:“老太太息怒啊,她不是故意的。”老太太叹口气道:“罢了,三丫头在哪里,快带我去瞧瞧。”紫苏道:“在我这里。”便引着老太太进去了,须臾出来见紫珠还跪着,便附耳低言了几句,叫紫珠先走了。
却说白芍在卧房听得明白,紫苏又为自己受屈,不由得心里难过,这么多年来,紫苏为自己也受了不少委屈,自己真的给这个家添了不少麻烦。老太太进得卧房,见白芍这幅样子,眼中滴泪道:“我可怜的儿啊!”白芍叫声:“祖母”就要起来,老太太连忙叫她躺下道:“别起来,好好养伤啊!”白芍嗯了一声。许久老太太要走,对紫苏道:“好生照顾三丫头!”紫苏答应着送老太太出去了。
过了几天,白芍便要下床走动,有十来天光景,便觉身子轻快了许多,思量在东苑这些天,多少温情,好便似母亲在时的光景,虽然受些闲气,总有母亲庇护,那里总是一片温暖。待伤好了,少不得还要回西苑,又有许多的是是非非,况且这次又连累紫苏挨打,她对这个家来说,或许就是是非,或许离开时更好的选择。可是离开自己又认得谁呢,又该往何处去呢,去找姑姑吗?不行,那样不是照样还要回来。
思来想去,反正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离开去哪里又是一个未知数。管他呢,就算浪迹天涯,也比给紫苏,给这个家添麻是非好。心一横,便趁夜收拾行装,因思与白芥子交好,便书“我走了,勿念,三妹字”,悄悄放在白芥子窗口,便离开了。
却说次日近午白芥子才发现字条,不敢声张,便去找白蔹商量,谁知白蔹不在家,想着必是在醉红楼,便和白鲜去寻白蔹。
白蔹正是去了醉红楼。一到了怡兰轩见青黛又在那里淌眼抹泪的,便问浮萍是怎么了,浮萍笑道:“怎么了,你问她自己,见那里茶花落了,她画了一幅茶花图,说什么红颜薄命,开的颜色再好也是要落的,此刻正在那里伤心呢。我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说叫我怎么劝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你去瞧瞧罢。”
白蔹看了茶花图,颜色雅致,只是花瓣上,似乎带着几滴露水,说是露水,倒不如说更像是泪水,因为花色整体,花瓣却有微微低垂之态,远看倒像是垂泪之姿。
“花落尚且不自伤,人睹落花泪成行。你身子原本就不好,越发不知保养,一日不似一日,岂知不是思虑太过的缘故,但凡心里宽慰些,也不至于这病一日重似一日。”这里宽慰半天,又添茶叙话不提。
却说白芥子骑马一路狂奔,转过拐角忽见一公子一随从拦住去路,两人忙勒住缰绳,白芥子扬鞭大骂:“你是什么人,敢来拦我的马?”
那公子,发挽总髻,金环玉簪结束,身着赭色嵌花锦丝袍,腰系宝带,下系着一块青穗玉佩,一个绛红绣花锦囊,慢悠悠地合上折扇,坏坏的眼睛坏坏的笑,看了白芥子一眼,俯首作揖道:“在下秦艽,方才不曾看到姑娘马过来,多有冲撞。”白芥子不等秦艽说完便道:“我管你什么孟郊秦艽,别人见了我的马就躲得远远的,难道你是瞎子非得横在路上!”秦艽的侍从芒硝附耳低言道:“这是江湖上的白家大小姐。”秦艽扬起头,依旧带着坏坏的笑道“我管你什么白家大小姐黑家大小姐,都说了真的没有看到姑娘的马,姑娘还这么蛮横无理,这就是姑娘你的不对了。”
白芥子大怒道:“拦了我的马还敢这么放肆,你找死!”一边拔剑而起,秦艽也拿起折扇相迎。两人一剑一扇,一起一落,一上一下,就在大街上斗了起来,这里眼见得剑指向咽喉,那个将身往后一仰,反将折扇合起来挡了剑过去。剑如霜,一来一往叫人应接不暇;扇如环,一开一合让人眼花缭乱。从街上斗到楼上,又从楼上斗到街上,砸了酒楼的桌子,毁了街上的摊子。白芥子斗到兴起,忽然瞥见醉红楼的楼顶,猛然想起还有正事要做,就卖个破绽,凌空而起,一个鲤鱼翻身,一脚踹出秦艽老远,眼见得他飞过去砸碎了一个面摊子,自空落到马上和白鲜飞奔而去了。
方才白鲜和芒硝看得呆了,眼见得插不上什么手,就在一边干看着。芒硝见秦艽被打下来了,赶忙跑过去收拾烂摊子。秦艽捂住胸口缓缓起来,依旧带着坏坏的笑道:“不打紧,好容易碰到一个大美人又是个红辣椒。”眼见得两匹马跑的远了,才拍拍身上的面粉尘土带着坏坏的笑离开了。
这里白芥子不一时到了醉红楼,新来的一个名叫小蓟的守门不认得她,伸手拦住赔笑道:“姑娘,这里不招待女客。”白芥子道:“叫你认得姑奶奶是谁!”手起拳落,正中那人面门,一拳打出去老远,那些站在门前引客的姑娘们都吓散了。白芥子径直奔上楼去。这里另一个守门的拉起小蓟,见门牙都打落了两颗,满口是血,便道:“神天菩萨,就晚提醒了你一点,这是白家大小姐,和二少爷都是青黛姑娘的朋友,是这儿的常客。前不久一位公子意图非礼青黛姑娘,被大小姐打得差点断气,这是个脾气暴躁的主,以后万不可招惹她。”
白芥子推开房门,见青黛和白蔹正在下棋,一把拉起白蔹道:“你果然在这里,三妹妹不见了,快跟我走。”转头对青黛道:“青妹妹,有事在身,失陪了。”白蔹一句话没说就被白芥子拉出房门,只回头看了青黛一眼便离开了。青黛虽说和白芍仅有一面之缘,却甚觉投缘,白芥子来的慌慌张张丢下一句话不免惹人担心。
话说马钱子又和马兜铃在街上闲逛,转眼便看到好多人围在那里,马钱子最爱凑热闹,便挤进去,有好心人提醒道:“小姑娘,别凑太近了,打架呢,仔细伤着你了。”马钱子还是挤进去了,见是白芥子,便道:“唉,怎么是大小姐,那个男的肯定不是好东西,不过功夫还不错。”眼见得又帮不上什么忙,凑了场热闹眼见得白芥子打马匆匆离去了,才怏怏地离开了。
拐过街角,忽然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仔细一想,原来就是那日欲见青黛的枸杞,被青黛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给堵了回去。只听枸杞道:“我要上京赶考,有的是花银子的地方,蝴蝶姑娘再给些呗,等我考取功名,到时候就不愁没银子使了。”原来这家伙在骗人家姑娘的钱财,马钱子一个飞身过去将枸杞踹趴在地,对那姑娘道:“姑娘别信他,他是个骗子,你晓得他拿钱去做什么了吗?上青楼去了,青黛姑娘知道吧。他找青黛姑娘,人家青黛姑娘不睬他。是叫枸杞吧,小子,我是青黛姑娘的朋友,碰巧见过他一次,因此认得,这位姑娘你莫被他骗了。”
那姑娘一听,不由分说,飞起一脚,将枸杞踢了一个空中飞叶,远远的莫知其乡。这才抱拳道:“我说怎么整日要钱,愈来愈多,以为他长进了买书具,却不曾想进那风月之地快活,真是岂有此理,多谢姑娘揭穿,险些又被他骗了。在下木蝴蝶,敢问姑娘大名?”马钱子吃惊道:“原来是侠--”本要说是侠盗,只是街上人多,便道是“侠女木姑娘,失敬失敬,姑娘身手不凡,难怪--,在下马钱子。”两人说着,便进了酒肆叙话。却说这木蝴蝶,和其妹妹玉面芙蓉木芙蓉正是劫富济贫的侠女,马钱子见到武功不凡之辈,自是缠着问东问西。
过了半晌,木蝴蝶有事走了,马钱子也不愿回家,又觉得无聊,猛然想起了青黛,便扮作小厮模样进了醉红楼,让马兜铃先回去了。可巧青黛罢了奏琴不久,歇在房里,见来人是马钱子,不由得喜道:“钱妹妹,你怎么会来的这里?”马钱子道:“闲来无事,又无聊,便想来找姐姐玩,可巧的姐姐又在。”青黛笑道:“快坐吧,我也正感无聊呢,也不愿写字作画,闷在这里发慌,妹妹来了,总有个说话的人了。”一边叫浮萍倒茶来。马钱子道:“姐姐莫要客气,以后就别叫我钱妹妹了,我本是个混混,叶姨她们都叫我阿钱,姐姐以后只管叫我阿钱便是了。”青黛笑道:“好,阿钱--”说罢掩口笑了起来。
马钱子歪着头笑道:“黛姐姐--”,两人又闲话几句,青黛道:“对了,上次你讲的故事还不曾结束呢,说道是玉竹姑娘离京返乡了,后来不知是谁打了岔子,也是当时大家醉得糊涂了,如今想起来只是听了一半,心里惦念,阿钱你好歹讲完吧。”浮萍听说是讲故事,便也凑了过来。马钱子道:“我记得我讲完了呀,姐姐不记得吗?”青黛思索半天道:“不记得讲完了,只记得讲了半截谁打岔了,后来没下文了。”
马钱子思索半天,也记不清楚,便开动脑筋道:“话说玉竹姨娘归乡后思君心切,倍感凄凄,便决定返京,扮作宫女进了京,服侍人侧,有一日远远见了皇上轿辇,忍不住叫了几声,欲待追却被侍卫拦下了。却说皇上在轿内,隐隐听得有人叫,蓦然想到了玉竹,也觉是不可能,凄然一笑,便不再理会。后终有一日两人还是见着了,皇上一时高兴,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只是封了淑女,留用在侧。本该是美好结局,却不料玉竹遭人设计,遭皇上厌弃,入了冷宫。”
“后来到了早春,说是京城落了薄薄的雪,梅花却开的正好。玉竹见门外的一树开的早的红梅花落满地,倍感凄凄,便欲作画一幅,叫守门人不应,久叫方有人答,玉竹拿出唯一的紫金钗给那人,托他找些红色颜料来,那人许久方回告道:‘不曾寻得,只找到一个墨锭。’玉竹关上门,心思凄惶,无奈,便割开手腕,将血盛了一茶碗,速以五指蘸血为梅,满纸纷纷扬扬落下的,漫天的凄美。书以‘梅花落’,又书一首小诗,便颓然无声。诗文如下”
梅花落
红梅世世骄,花开凝血娆,
飞雪千里白,一树似火烧。
万木初发日,花褪残红时,
纷纷不肯落,不愿委芳尘,
红落人泣血,相映满江红。
“是夜说也奇怪,一阵西风起,京城落梅花,落花三尺入屋内遮掩了玉竹尸首,待天明时,便只见三尺落红不见其尸。有人道是夜半见空中灵光一闪,一仙人收一把琵琶去了。后来皇上见其所作梅花落,朵朵鲜红飘零,似红颜凋落满地,又见题诗中纷纷不肯落,不愿委芳尘一句,心思凄惶,遂一病不起。葬后人言帝墓中飞出一只黄蝶,悠悠然飞于九天,约是落在公主久置未用灰尘满布的玉琵琶上了。”
青黛听了,唏嘘一回,道:“都是青楼薄命。”马钱子见她悲切,便笑道:“不过是个故事,说着玩的,姐姐倒当真了。”又道:“近日白大姐姐,蔹哥哥他们来过不曾?”青黛道:“你蔹哥哥上午来过,后来大小姐来了一趟,说是找不着三姑娘了。”马钱子道:“哦,三姐姐怎么了?”青黛道:“我也不清楚。”两人又说一回话,马钱子见天色不早了,便怏怏地离开了。
却说白芍离开了家却不知该何去何从,踌躇了许久竟捡一条偏僻的小路而行,渐渐日暮,只见淡云缭乱,山月昏蒙,满天霜色生寒,四面风声透体。孤鸟去时苍渚阔,落霞明处远山低。却未见半个人家,又行一段,渐渐看到林中有丝丝青烟,想来是炊烟了,便向前走去。许久,转过几道弯,只见林木郁郁,不远处是一座小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