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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重生 ...

  •   肃明二十年,战火平息,诸侯归顺,天下一统。

      金銮殿上明黄高悬,新帝端坐龙椅,冠冕垂珠,威仪初成。年号仍沿用“肃明”,以承先皇之志。此为群臣所议,而新帝亲口颁诏:“先皇遗德在心,不敢忘也。”

      众臣皆知,这并非少帝本意,而是太后沈氏之命。

      她亲自为谢珩修陵立庙,昼夜焚香,持诵经文。殿中檀烟不绝,香灰积如山。

      那位曾一令可定乾坤、铁血征伐的大将军,如今披素衣、诵佛经。她不再执兵权,却仍让天下在她一声低语中战栗。

      朝中权柄渐次交至新帝之手。此后,她少有过问政事,其所居宫阙唯僧尼往来。久之,朝臣皆私下议论。

      一日,小皇帝终于忍不住,疾步入殿。殿内佛香沉沉,金莲万盏,光影摇曳。他掀帘而入,径直跪于榻前。

      沈知意斜倚贵妃榻上,微阖着眼,听见声响,只淡淡睁眼望了他一瞬,又缓缓阖上。

      小皇帝心头一紧,双拳在袖中暗暗收紧,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倔强:“母后,您……为何不再理朝政?”

      殿中气氛倏然一凝。

      沈知意再睁开双眼,眼神沉静如水,眸光却锐利逼人。她红唇微动,语声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已长大。”

      小皇帝咬牙,低声道:“母后,是因为……先皇吗?”

      她眉头微蹙,语气忽然凌厉:“他是你父皇!”

      少年惶惧,却仍忍不住辩解:“可他作恶多端,世人皆言……”

      “住口!”她骤然起身,广袖一挥,杯盏落地,声震殿宇。殿中宫人尽皆伏地,寒蝉噤声。

      良久,她气息未平,复又倚榻而坐,冷声质问:“是谁在你面前妄言?”

      小皇帝仓皇低首,声音颤抖:“没有……”

      沈知意盯着他,目光如刃,片刻后,淡声一笑,笑意却寒:“你可知我为何选你?”

      “儿臣……听闻儿臣容貌肖似父皇。”

      “画虎类皮,有何用?”沈知意指尖紧拽佛珠,声线陡然低沉,“谢珩可不像你这般蠢钝!”

      普天之下,敢直呼先帝之名者为沈知意一人。

      少年顿时面无血色,殿上侍从早已退尽,无人敢听太后训言。

      “下去罢。”

      小皇帝紧拽衣袖,躬身退下,指尖微微发颤。

      此事传出,朝中人人自危。

      天下皆知,太后沈知意与先帝谢珩情谊深重,惊天地、泣鬼神。她掌政多年,铁血手段无人敢逆;谁敢妄评先帝半句,轻则流放,重则族诛。

      众臣以为血雨将至。

      可最终,沈知意只是逐了那名失言宫人。

      自此以后,她彻底屏退朝务,闭门礼佛。日日持经,夜夜焚香,虔心为谢珩祈福。

      庭中寂寂,夏蝉声声。

      沈知意独坐湖畔,目送夕阳沉入水心,波光摇曳,映出旧日的身影。她静静凝望,终是缓缓阖上双眼。

      她掌心,始终紧握着两枚玉佩:一枚焦褐斑驳,裂痕纵横;一枚温润如初,泛着柔光。

      多少年沉浮,她终于明白,谢珩当年所为,皆因她而起。

      他以一身之恶名,倾覆旧权,斩绝异党,只为换沈家长安。他早已将沈家的路,一步步铺好。

      他答应过她的,从未食言。

      哪怕背负万世骂名。

      “谢珩……”她轻声唤,几不可闻,声音低到随风即散。

      “我来找你了……”

      她闭上眼,梦境恍惚,又回到了与谢珩初相见的那一日。少年衣冠楚楚,器宇轩昂,意气风发,伫立在一众官员之间,年轻的身姿格外醒目,如朗日初升,耀目非常。

      她终于如愿,陪他合葬于那座二人共建的皇陵之中。

      山河归于宁静,旧人尽成尘土。

      “小姐怎么做梦还在笑呢?”有人轻轻叹息。
      “好久没见小姐笑得这般开心了。”另一道女声忍不住低语。

      正当两位婢女为难之时,榻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这里是?

      我的闺房?

      “迎春?迎花?”

      看见两位死去多年的贴身婢女,沈知意心头一震,但她毕竟不再是当年懵懂的黄毛丫头,执政多年,早已练就荣辱不惊的心性。

      她心中雀跃面上却不显,那是多年位居高位的权力面具,不可能轻易卸下。

      “小姐,您终于醒了!”
      “小姐,还觉不适吗?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迎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热已经退了。”

      嘈杂的声音令沈知意有些头痛。若在宫中,敢如此喧哗,她必定喝令掌嘴。

      可迎春、迎花不同,这两个丫头自幼便伴在她身边,还早早为她丢了性命。

      念及此处,她眼底一黯。迎春、迎花见她神色沉下,不敢再言,只屏息侍立。

      没想到到了阴曹地府,她仍旧被当作小姐伺候。沈知意忽然弯了弯唇角:上天待她不薄,临行前竟还能再见故人。

      她忽而悲喜交加,神色变幻不定,迎春和迎花看得心惊,谁也不敢出声。

      良久,还是迎春小心开口:“小姐,谢大人派人来提亲了,您要出去看看吗?”

      “什么?”

      这一瞬,沈知意整个人仿佛被击中。自谢珩死后,她头一次彻底失了镇定,权力的冷硬面具被瞬间剥落,眉眼间浮现出真正活人的惊惶与震动。

      她飞快思索,抬眼望向迎春、迎花,又环顾熟悉的闺房:“拿铜镜来。”

      迎春慌忙去取,迎花则僵立一旁,心惊胆战。她们的小姐方才的神色,冷峻凌厉,仿佛昔日大将军布令时的威势。

      不,比那更可怕。

      铜镜呈上。沈知意伸手接过,动作利落,完全不像那位征战多年、病痛缠身的大将军。

      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容颜,眉似远山,目若朗星,清澈而凌厉,鼻梁挺直,肌肤白皙细腻。红唇微启,她倒吸一口凉气,那双杏眼骤然睁大,眸中星光流转,清冽得仿佛能映出刀锋的冷光,又在瞬间柔和下来,愈发显得明艳动人。

      谢大人?谢珩?提亲?

      她……重生了?

      “替我梳妆。”她迅速镇定下来,沉声吩咐,“他们来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拿我外衣。”沈知意翻身下榻,径直往外走去。

      “小姐!小姐!不可就这样出去呀!”
      “外面冷啊,小姐!”

      迎春、迎花急忙追随,却被她大步流星甩在后头。

      终于在正厅后的连廊,沈知意停下。两个婢女一左一右,一个为她披上外衣,一个替她束起青丝。

      堂外脚步杂沓,转瞬已有人举着红漆托盘入内,其上覆着大红缎子,隐隐压着一封雁表。领头的媒婆笑声爽朗,福身开口:“谢大人仰慕贵府小姐才貌,愿结秦晋之好。今特遣小妇人奉上雁帖,以表心意。”

      厅中一时静默。

      沈母杜妙容端坐上首,神色未露慌张,只抬手示意婢女接过托盘,随即吩咐:“奉茶。”

      两个小丫鬟托着盖碗上前,将热茶一一奉到几人手里。

      杜妙容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温婉而沉稳:“小女年岁尚幼,承蒙谢大人厚爱,实在是我沈家的福分。但儿女婚嫁,关乎终身大事,须得与家中长辈细细商议。雁表小妇已收下,择日必当回覆。”

      她话里既无拒绝,也无轻诺,恰到好处,可就算如何维持风度,如何维护沈家的脸面,都无法否认他们受制于人的事实。

      众人皆知,这是以婚事为枷锁,将沈家牢牢压在谢氏脚下。

      沈家素来是勋贵武将之家,堂上皆是血性铁骨之人,可此刻,却无人敢言半句反抗。只因此时稍有差池,便是灭门之祸,真正的万劫不复。

      如今沈家家主沈临与长子沈乔都被谢珩以莫须有的罪名拘押在狱,此刻谢府竟还摆出高门姿态来提亲,明明是逼迫,却还要装作“结秦晋之好”的姿态,实在是欺人太甚。

      媒婆走后,沈知意走出厅堂。

      “娘。”

      “知意,你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杜妙容忙将她按到凳子上,又皱眉道,“怎地穿得这般少?”

      “娘,我无碍,你方才为何不答应下来?”

      “你都听见了?” 杜妙容身形一顿。

      沈知意点了点头。

      杜妙容面上维持的端庄倏然崩裂,咬牙道:“谢珩那个畜生,害得你爹和哥哥身陷狱中,如今竟还有脸来娶你?娘如何能答应!”

      沈知意微觉头疼,她太过急切,竟忘了先打腹稿。此时沈家与谢珩几乎已是势同水火,她要如何劝服母亲,思考片刻,才缓声开口:“娘,您不必忧虑。谢珩在这个时候上门求娶,于女儿而言,总归还有几分真意。”

      沈母闻言,反而心口更苦。谢珩与沈知意之间的暗流,瞒不过旁人。少年眼底的爱慕,早已藏不住。曾经她与沈乔都以为,谢珩会是女儿的良人,可如今……

      沈知意目光平和,不疾不徐地开口:“只要他对我仍有一分情,我能让这分情变为十分,让谢珩为我沈家所用。”

      杜妙容被沈知意语气中的笃定与自信安抚住了:“囡囡,那谢珩面上看着好相与,可他本是一个手段狠辣之人,你与他对上……”

      “娘,”沈知意打断母亲,“任他手段如何狠辣,三步之内我一招便可取其性命,何有所惧?您听我的,先将府中的细软、田契铺面都整理出来,算在我的嫁妆里,若真有什么事,我们还有钱财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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