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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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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清静峰笼罩在淡紫色的云雾里。
序芊芊回到寝殿时,唇色苍白如纸,每走一步都牵动着丹田处撕裂般的疼痛。
强行催动梨序剑意的反噬比她预想的更严重,经脉里仿佛有千万根冰针在游走。
她扶着白玉门框缓了缓,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是上一世许清平为她剥离仙骨时,她曾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腕,感受到的便是这般刺骨的寒意。
那时她不懂,只当是他修习的功法特殊。
直到后来才明白,那是生生将仙骨从自己体内剥离时承受的扼心之痛。
"不及你当年万分之一......"
她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抚过心口。那里空荡荡的,既没有仙骨,也没有了那个会为她承受所有痛苦的人。
正要运功疗伤,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序芊芊眸光微动,迅速敛去所有伤痛痕迹,从衣柜里随手取了件水蓝色的齐胸襦裙换上。
镜中的女子墨发如瀑,广袖垂落如云,裙裾上银线绣着的缠枝莲纹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与平日劲装利落的模样判若两人。
打开门时,晚风携着桃花的甜香涌入。许清平站在阶下,青衫被风轻轻拂动。
而他身侧,站着怀抱食盒的函缘。
"序师姐。"函缘笑得眉眼弯弯,"我和许师兄正好路过,想着给你送些点心。"
序芊芊握着门扉的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清冷:"进来吧。"
殿内夜明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晕。
函缘熟稔地打开食盒,露出几样精致的糕点:"听说师姐近日操劳,我特意做了些......"
话音戛然而止。
食盒最上层,赫然摆着一碟蟹粉酥。酥皮金黄,隐约可见内馅的咸香。
序芊芊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点心——上一世,许清平最爱吃的便是这个。
他向来不喜甜食,这个习惯鲜少人知。那时她常常在练剑结束后,特意绕到膳房亲手为他做上一碟。
可现在......
她抬眸看向函缘,对方正若无其事地摆放碗碟,仿佛只是随手做了最普通的点心。
"师姐尝尝?"函缘拈起一块递到她面前,笑容甜美,"我练习了很久呢。"
序芊芊没有接。
她注意到许清平的视线始终落在函缘手上那碟点心上,眸光深沉难辨。
"不必。"她淡淡开口,却牵动了内伤,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强压下不适,她转身想去斟茶,袖摆却带倒了案几上的书卷。
许清平伸手扶住她。他的指尖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微微一颤。
"师姐脸色不太好。"他皱眉。
"无碍。"序芊芊抽回手,广袖垂落掩住微颤的指尖。
就在这时,许清平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纸包被灵力温着,散发着桃花的清甜气息。
"这是山下新出的桃花酥。"他将纸包放在序芊芊面前,"多谢师姐前日指点剑法。"
函缘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盯着那包桃花酥,轻声开口:"许师兄,我想尝一块这个。"
许清平头也不抬:"山下有卖,想吃自己去买。"
语气平淡,却让函缘瞬间白了脸。
她强撑着笑意:"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序芊芊垂眸看着那包桃花酥,心头泛起一丝涟漪。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许清平最讨厌的就是甜食,尤其是桃花酥这样甜腻的点心。
可现在......
她抬眸看向许清平,却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函缘面前那碟蟹粉酥。
"许师兄尝尝这个?"函缘立刻会意,将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我特意少放了盐。"
许清平拈起一块,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他吃得很慢,仿佛在品味着什么。
序芊芊静静看着这一幕。暮色透过雕花木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坐在那里的还是前世那个只吃她做的点心的许清平。
但很快,他放下糕点,一脸认真道:"味道尚可,但火候差了些。"
函缘的笑容更加勉强:"下次我会注意的。"
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序芊芊端起茶盏,借着氤氲的水汽掩去眸中的情绪。
内伤又开始发作,疼痛如潮水般阵阵涌来。她必须尽快运功调息,否则恐伤及根本。
"师姐似乎累了。"许清平忽然开口,"我们就不打扰了。"
函缘显然不愿就此离开,但在许清平的目光下,只得起身告辞。
临走时,函缘回头看了序芊芊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带着几分探究,几分不甘,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了然。
殿门合上的瞬间,序芊芊终于支撑不住,扶着案几剧烈咳嗽起来。
鲜红的血滴落在水蓝色的裙裾上,晕开刺目的痕迹。
她看着那包被留下的桃花酥,唇角泛起苦涩的弧度。
原来有些习惯,也是会变的。
就像他从前从不吃甜食,现在却会买下别人的桃花酥。就像他从前只吃她做的点心,现在却能对另一个人做的蟹粉酥仔细评价。
窗外,暮色渐深。清静峰的钟声遥遥传来,惊起几只栖鸟。
序芊芊缓缓展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正在缓缓愈合——那是强行催动梨序剑意时被剑气所伤。
不及你当年万分之一。
她在心里又说了一遍,不知是在安慰伤痛,还是在祭奠什么。
夜风穿堂而过,吹动了案上那包桃花酥的包装纸,发出簌簌的轻响。
就像很久以前,那个总爱跟在她身后的少年,衣袂拂过青石阶的声音。
——
半月后。
辰时。
晨钟敲响第三遍时,玄诚子宗主沉稳的声音传遍无涯宗。
“仙族太子殿下今日驾临,众弟子各守其位,不必特意迎候,亦须谨言慎行,莫失我宗门礼数。”
序芊芊正在清静峰整理典籍,闻声指尖微顿。
仙族太子陈肇……这名字让她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前世与此人的交集在百年之后,没想到这一世竟提前了这么多。
她走到窗边,恰好看到许清平站在院中的古松下,青衫上还沾着晨露。
少年抬头望着天际渐盛的祥光,侧脸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干净。
“师姐,”他转头看来,眼中带着温和的好奇,“听说这位仙族太子修为高深,待人却极为谦和?”
序芊芊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仍望着天空。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祥云铺路,瑞气千条。
一道颀长身影御风而下,翩然落在主峰广场。陈肇银发如月华流泻,金眸澄澈,气质清华。
他与宗主长老见礼时态度谦和,全然没有仙族太子的架子。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序芊芊身上时,那金眸中闪过的惊艳与熟悉,让序芊芊心中暗叹——果然,命运的轨迹依然顽固。
“这位弟子是?”陈肇缓步走来,在恰当的距离停下。
“清静峰弟子序芊芊,见过太子殿下。”
陈肇隔空虚扶:“不必多礼。适才感应到道友周身道韵清奇,令人见之忘俗。不知可否允我随行,领略一番无涯宗的风华?”
他的请求合情合理,态度真诚。
序芊芊正要婉拒,却听见身后传来清朗的嗓音:
“师姐!”
暮成雪笑着从廊下转出,身后跟着许清平,“我们正要去找你请教剑法呢。”
他朝序芊芊眨了眨眼,随即对陈肇执礼,“太子殿下安好。弟子暮成雪,这是许清平。”
许清平跟着行礼,目光清澈地看向序芊芊:“师姐昨日指点的剑招,我还有些不明白。”
序芊芊会意,顺势对陈肇歉然道:“殿下见谅,指导师弟是分内之事……”
“无妨。”陈肇微笑颔首,“指点同门要紧。改日再向道友请教。”
待他离去,暮成雪立即凑近低语:“师姐,我们来得及时吧?”许清平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根微红。
这样的“巧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频频上演。
每当陈肇想要单独与序芊芊交谈时,暮成雪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
有时是捧着新得的剑谱请教,有时是拉着许清平一起来讨论修炼心得。
许清平虽不如暮成雪机灵,却总是配合得天衣无缝,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真诚,让人不忍拒绝。
这日,陈肇在灵植园找到正在照料月华草的序芊芊。
“序道友对灵植培育也颇有心得?”他温和一笑,“仙界定光仪内收藏了不少上古培育秘法,或许能与道友交流一二。”
序芊芊正要回应,园外就传来暮成雪清亮的声音:
“师姐!你快来看看许清平!”
只见暮成雪扶着许清平快步走来,许清平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脚步虚浮。
“许师弟这是?”序芊芊蹙眉。
暮成雪抢着回答:“他非要尝试新剑招,结果灵力运转过急,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
许清平配合地轻咳一声,声音虚弱:“师姐,我是不是练错了……”
序芊芊一眼就看穿他们的把戏,却还是顺势扶住许清平,对陈肇道:“殿下,师弟身体不适,我先带他回去调息。”
陈肇金眸微深,却依旧保持着风度:“理应如此。道友请便。”
走出灵植园,序芊芊松开手,淡淡看着两人:“演得不错。”
暮成雪嘿嘿一笑,许清平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师姐看出来了啊……”
“下次装得像一点。”序芊芊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转身离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许清平轻声问暮成雪:“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明显才好。”暮成雪揽住他的肩,“就是要让那位太子殿下知难而退。”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陈肇的耐心比想象中更好。
这日午后,陈肇直接在序芊芊回清静峰的路上等候。
“序道友,”他执礼依旧周到,“连日来见道友悉心指导同门,令人敬佩。不知今日可否赏光,品鉴一盏仙界的‘雪顶云芽’?”
他的邀请坦荡得体,让人难以拒绝。序芊芊正思索着推脱之词,却见许清平独自一人从山道走来。
“师姐,”少年看到她,眼睛一亮,随即注意到陈肇,恭敬行礼,“太子殿下。”
陈肇微笑还礼:“许道友这是?”
许清平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有些腼腆地递给序芊芊:“师姐,我下山时看到新出的桂花糕,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纸包还带着温度,淡淡的桂花香飘散在空气中。
序芊芊望着少年真诚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殿下,”她转向陈肇,语气温和却坚定,“多谢厚爱。只是我与师弟有约在先,恐怕要辜负殿下的好意了。”
陈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停留在序芊芊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柔软上。
他了然地笑了笑:“既然如此,便不打扰了。”
待他离去,序芊芊看着手中的桂花糕,轻声问:“怎么一个人?暮成雪呢?”
许清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说……要给我创造机会。”
山风轻轻拂过,吹动少年的衣袂。
序芊芊望着他被夕阳镀上金边的侧脸,一时竟忘了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