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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两人两妖,风月楼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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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词安见此情形,并未动筷。
纳兰汮却拿起筷子,夹向颜言面前的兔头。
“兰哥哥!”
白露儿难以置信地看向纳兰汮。
纳兰汮将菜夹入碗中,不曾抬眼:
“我虽少有进食,却并无忌口,并非针对于你。想必小言……亦无他意。”
“是啊。”颜言说着,不断向纳兰汮碗中夹菜,“不过近日口中寡淡,就想吃这个。”
纳兰汮面前,已被堆成小山,颜言方才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慕词安与白露儿:
“二位有什么想说的,尽管畅所欲言。今日,一并做个了结。”
“颜小姐,”慕词安面色暗沉,“你可知,他是妖?”
颜言一边斟酒,一边回答:
“知道啊。”
见她并无意外,又是轻描淡写的态度,慕词安还想说些什么,颜言问道:
“慕大人,纳兰汮可是犯了哪条王法?”
慕词安看向桌前,沉默不语。
“纳兰汮待人接物,可是德行有亏?”
此问一出,得到的,依旧是沉默。
颜言将杯中酒饮尽,继续追问:
“上天有好生之德,生灵得了造化,化为人形,自可与人共生。天地之大,既容得下形形色色的人,为何容不下一个挑不出错处、安分守己的妖?”
慕词安这一次,终是哑口无言。
颜言的话,与天梵寺住持,如出一辙。
他本想请住持出手,将纳兰汮镇压,却遭拒绝。
住持说,此妖从未行越界之事,身上亦无杀孽,万物有灵,众生平等。
慕词安原是以为,颜言不过是当局者迷,一旦知晓真相,定会回头。可他错了,她不但早就知晓此妖身份,所思所想,更是超脱世俗,一字一句,令他无言以对。
白露儿听言,亦被触动,转头看向身边的慕词安,眸光闪动。
纳兰汮心中已是波涛汹涌,望着颜言的眼神,不断变幻,微光与暗流,沉浮交错,最后,所有光线收束、沉进他的瞳孔深处,只剩一片柔软的、几乎要将人吸入、与自身融为一体的深潭……
颜言扭头,对上纳兰汮的眼神,周身微微战栗,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继续吃菜。
纳兰汮随即收敛神色,慢慢咀嚼着她夹给自己的菜。
当下气氛,慕词安与白露儿皆已无话可说。
片刻后,颜言放下筷子。
“慕大人,”她郑重看向慕词安,“你我婚约,源于两家旧谊。奈何事与愿违,你我志趣相悖,绝非同道中人,而今经此一事,日后,还是别再相见为好。”
此话一出,慕词安面色微白,却努力维持着沉稳之姿。
颜言起身,端起酒杯,敬向慕词安:
“慕大人重情重义,既是由我提出退婚,所有过错,我愿一人承担。只是,若大人执意不允,我将亲自携婚书信物,前去知府府衙,当着全城百姓之面,呈请解除婚约。”
闻言,慕词安依旧端坐对面,只是席案之下,置于腿上的双手,指尖陷入衣料,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颜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最后说道:
“若三日后,大人不愿前来主动退婚……届时,勿怪民女,伤及两家情谊。”
见慕词安神色晦暗,垂目不语,颜言语气稍和:
“慕公子,当断则断,于你我二人,皆是最好的选择,还请三思。此后,颜家与慕家两清,绝不会借你之名,行攀附之举。”
“攀附……”慕词安似被刺痛,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原来在你心里,我那一袭官服,竟是高高在上、隔开你我的一道沟壑……而我的一番心意,在你看来,都不过是为信守承诺、居高临下的施舍?所以,你宁可和一个妖在一起,也不肯信我待你之心?”
颜言见状,不得不向慕词安解释:
“慕大人,是我一时失言,我从未认为你……”
慕词安倏尔起身,大步上前:
“若你因门第之差心存芥蒂,我可以……”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强行抑制激烈的情绪,
“我可以立字为据,你想做的任何事,我皆不会过问。你想继续经商也好,广交四海之友也罢。你是人,人有的人的路,妖有妖的道,人妖殊途,与妖一处,将来,你定会后悔的!”
白露儿听言,眸光黯然,泪水夺眶而出。
“与谁一处,凭的是本心,而非出身。”颜言试图将手自慕词安手中抽离,“我于你无意,也并非因为身份差别。既是自己的选择,就不会后悔。”
“颜小姐,你……”
慕词安不肯放手,却忽地向后倒去,昏迷桌前。
“慕公子!”白露儿冲向慕词安,将他扶起,抬头看向纳兰汮,“兰哥哥,求你莫要伤他。”
纳兰汮走到颜言身边,方才开口:
“他刚刚的样子,你说什么都无用。我只得出此下策,让他睡一会儿了。”
颜言扫过慕词安与白露儿,对纳兰汮说道:
“我虽相信慕词安绝非小人,可他刚才那样……又知晓了你的身份,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我们……”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白露儿抱着昏睡的慕词安,怒视颜言,“慕公子对你一往情深,你竟想逼迫兰哥哥加害于他!兰哥哥是不会答应的!”
白露儿哭得梨花带雨,转而看向纳兰汮:
“兰哥哥,你说过,不能伤人,不可以的,你说过的……你不会伤害慕公子的,对吗?”
纳兰汮看向白露儿,不由叹息:
“露儿,只因他是你在意之人,你便借我昔日之言,以求保他无虞。可当你为一己之私,伤及无辜时,又可曾想过,不该伤人?”
“我……”白露儿垂下头,“我不是……”
纳兰汮已转向颜言:“我明白你是何用意。我来处理便是。”
言罢,纳兰汮踱步至慕词安近前,手掌蕴出幽幽蓝光……
“不要,兰哥哥,不要伤他!”白露儿牢牢护着慕词安,苦苦哀求。
待一道蓝光划过,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半晌,察觉怀中之人呼吸尚存,白露儿又惊又喜,哭着询问纳兰汮:
“兰哥哥,你没有……慕公子他……”
白露儿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过是将关于妖的一切记忆,自他识海清除罢了。”纳兰汮说道,“露儿,你在人间滥用妖术,才将这一切,推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从今往后,他不会再记得你,好自为之。”
白露儿惊喜之情尚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双眼微微睁大,一片冰冷的灰暗,迅速自眼底扩散。
亲眼得见纳兰汮以超出认知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消除他人记忆……颜言出于本能,在猜想“妖力”所需介质和原理的同时,心中划过一丝对未知的恐惧。
纳兰汮将她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
下一刻,颜言的手被纳兰汮牵起,向屋外走去。
“你们……”
行至慕词安带来的一众便衣府兵近前,有人正欲阻拦,纳兰汮只是手持折扇,抬袖凌空一划,四周府兵皆定在原地,无人再发出声音。
未及颜言询问,纳兰汮一边牵着她向外走着,一边解释:
“待他们恢复意识,只会记得是慕词安邀你至此,他却不慎醉酒,喝得不省人事。因其酒后失态,你便先行离席。仅此而已。”
“那……”
颜言还想询问什么,纳兰汮将她的手往掌心攥了攥:
“出去再说,此处人多眼杂,慕词安很快便会清醒。”
于是,颜言没再多问,任由纳兰汮牵着自己,离开风月楼。
一直藏于暗处听墙角的商晓月,望着二人的背影,勾唇轻笑:
“哎呀,小花儿啊小花儿,终于按捺不住喽。”
不知不觉中,颜言被纳兰汮带到一处静谧的树林。
举目望去,从树冠到地面,垂坠、蔓延着的,是一片幽蓝色。
一条条枝桠间,簇拥着蓝色的芬芳,形似蓝花楹,却是形态各异,散发着淡淡光晕。
“还想问什么?”纳兰汮目光柔和。
“小檀还……”
她刚一开口,纳兰汮便答道:
“我已传音姓商的,让小檀回府等你。”
她又提到:“之前在知府府衙……”
“你是担心,还有人记得露儿的事情?”纳兰汮问道。
随后,根据她的表情,纳兰汮回答:
“今日慕词安带来的府兵,便是当日助你布阵、且押送露儿前往天梵寺之人,包括那管家在内。先前,慕词安下令,那日之事,不得外传。因此,这些人的至亲,亦是全然不知。不会再有保留记忆之人,安心便是。”
得到答案,颜言略微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又想起什么,只是微抿了一下嘴唇,正要说话……
“你是想到那绣阁女子和那位女阁主?”纳兰汮再次猜出她的心思,“那女子恢复神智后,似是自行淡忘了一切……至于那位女阁主,是个清净自守、谨言慎行之人。她一心钻研绣艺,几近足不出户。即便她知晓这世间有妖,若无必要,当是不屑道与旁人。”
纳兰汮所言,虽是让颜言化解心中种种忧虑,可此刻她看向他的眼神,却实为复杂……
关于自己的一切,他竟然全部知晓。
“纳兰汮……”颜言质疑,“你不会,对我用了读心的法术吧?”
说着,她极力将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压入心底,有些恼怒:
“你这是侵犯他人隐私!不许窥探我的内心!”
纳兰汮笑了:“本君不才,那般高深的法术,尚未习得。”
纳兰汮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向她逼近:
“不是小言你说,与我两情相悦,心有灵犀……既如此,又何需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