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罪》树犹如此w

29、离他远点

　　李志宏听完王帆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的推理，先是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个极其怪异的弧度上，仿佛大脑在处理这个信息时出现了短暂的宕机。随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到极致的、天大的笑话，开始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起初是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咯咯声，随即迅速放大，变成了肆无忌惮的、近乎癫狂的狂笑。笑声在空旷无人的小区夜色里尖锐地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和停放的车辆，再反弹回来，形成诡异的回音，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自嘲与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聪明反被聪明误……哈哈哈……精辟！真是太精辟了！”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但那泪水里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无尽的苦涩和扭曲的快意，“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啊，王警官！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有点小聪明、对哥哥死心塌地的跟班……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要难缠得多！哈哈哈……”

　　笑声如同被利刃切断般，戛然而止。

　　他猛地收住笑声，脸上所有的肌肉瞬间绷紧，扭曲成一个充满恨意和探究的表情。他死死地盯着王帆，那双与李弘毅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截然不同的、如同毒焰般的光芒。

　　“所以，”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你私下里，把我们兄弟当年那点破事，查了个底朝天？”‘私下里’这三个字，他咬得格外重，似乎在揣测着王帆背后的力量。

　　“没错。”王帆坦然承认，没有任何回避。他需要让李志宏明白，他的伪装和算计在绝对的证据和推理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我调阅了你们十年前那场车祸的全部、未经任何修饰的原始医疗记录和手术报告。”王帆的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对方充满恶意的注视，“那次事故，你们兄弟二人都受了致命伤，尤其是头部，创伤极其严重。以当时的医疗条件和判断，医生明确表示，全力救治，存活几率也极其渺茫，而且……只能选择集中所有资源，全力保住一个。”

　　王帆的语速平稳，却带着沉重如山的事实重量：“你们的父母，在那种万般痛苦、近乎绝望的情况下，经过难以想象的内心煎熬，最终……选择了当时被判断存活几率相对更大一些的哥哥。” 他刻意避免了任何可能刺激对方的词汇，但事实本身已经足够残酷。

　　“而你的部分脑组织，”王帆继续用冷静到近乎残忍的语调陈述着医学事实，“在极其偶然、近乎奇迹的小概率事件下，并未完全坏死，并且与李队受损的脑部区域产生了某种现代医学都难以完全解释的……生物学上的融合与共生。” 他盯着李志宏剧烈变化的脸色，“那次在仓库，李队为了救我，后脑遭受的重击，成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触发器’。强烈的物理刺激和神经震荡，意外激活了你那部分沉睡、融合的脑组织意识，而李队的主体意识，则因为这次创伤暂时陷入了深度的抑制或沉眠状态。”

　　“随着李队身体本身的强大恢复能力和后续治疗，他的主体意识开始逐渐复苏，变得强大，并且在下意识里，会本能地压制、管控你那苏醒的意识。”王帆清晰地描绘出那场发生在李弘毅脑海深处的、无声的战争，“只有在李队的主体意识因为极度疲惫、精神高度松懈、或者受到巨大情感刺激（比如林琳嫂子的去世）时，你的意识才能短暂地突破压制，占据主导。你知道李队的大部分记忆、习惯、甚至情感，因为你共享着他的大脑；而李队的主人格，却对你这个‘房客’的存在一无所知，只是本能地感到失控、不适和那些无法解释的剧烈头痛。”

　　王帆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要剖开李志宏的灵魂，他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我只是不明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困惑与质询，“你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事？抢劫银行，制造混乱，甚至……间接导致了林琳嫂子的死亡？” 提到林琳时，王帆的声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他强行压了下去，“你是在报复李队吗？就因为在十年前那个身不由己的选择中，被选择活下去的是他，而不是你？就因为这份你无法释怀的、源于命运的不公？”

　　“没错！我就是要报复他！”

　　王帆的质问，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此时的李志宏仿佛被彻底点燃，积压了十年之久的所有怨恨、嫉妒、不甘与扭曲的痛苦，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情绪完全失控！他面目狰狞，五官因为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发出狂乱的笑声，那笑声比刚才更加刺耳，更加歇斯底里。

　　“就是因为他！李弘毅！”他几乎是嘶吼着，唾沫星子飞溅，“从小到大！他什么都比我强！成绩比我好，性格比我讨喜，更会装模作样！他努力？我难道就不想努力吗？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爸爸妈妈，老师同学……他们眼里只有那个优秀的、完美的李弘毅！我呢？”他猛地伸手指着自己的胸口，尽管那里和他恨着的人共享着同一颗心脏的跳动，“我就是那个不成器的、永远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当陪衬的阴影！是那个多余的、可以被随时牺牲掉的影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充满了无处宣泄的愤懑：“凭什么？！从小到大，所有的好事都是他的？所有的夸奖都是他的？就连最后……最后活下来的机会，都要我‘主动’牺牲自己让给他？！凭什么他就能活在阳光下，享受一切，而我连存在的资格都要被剥夺？！我不服！我恨！我恨他！我恨偏心的父母！我恨这个瞎了眼的世界！我恨你们所有人！哈哈哈！”

　　在这疯狂宣泄的洪流之下，一个更加阴暗、更加危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滑过李志宏的脑海，带着冰冷的杀意：

　　（我就知道……背后肯定是那个叫杨瑞的医生在搞鬼！是他提供的医学证据，是他分析的脑部扫描……王帆怎么可能懂这些！早知道他会坏我的事，当初我就不该手软，应该找机会先解决掉他！）

　　这个念头产生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抗拒感猛地从意识深处迸发，如同最坚固的堤坝，试图拦截这恶毒的杀意：

　　（你敢！）

　　这声内心的断喝无声却激烈，让李志宏狰狞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挣扎，仿佛有两个灵魂在同一个躯壳内激烈地抢夺着控制权。

　　而一直紧紧盯着他的王帆，敏锐地捕捉到了李志宏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表情变化——不仅仅是疯狂和恨意，似乎还有某种……内在的冲突和挣扎？虽然王帆无法具体读出李志宏脑中所想，但那种骤然变化的诡异气息，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杨瑞！

　　这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王帆的脑海。李志宏刚才那瞬间的杀意和随后的挣扎，是不是与杨瑞有关？李志宏意识到是杨瑞的专业分析导致了他的败露，所以产生了报复的念头？而那股阻止的力量……难道是李队潜意识里的保护？

　　一想到杨瑞可能因为协助自己而陷入危险，王帆的心猛地揪紧了，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沿着脊椎窜了上来，比刚才制服李志宏时还要让他心惊胆战。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杨瑞！绝不！

　　这个强烈的念头，让他压制着李志宏的手更加用力，眼神也变得更加锐利和警惕。他必须尽快将李志宏绳之以法，彻底消除这个潜在的危险。同时，他也要立刻提醒杨瑞，让他加强防范！此刻，对杨瑞的担忧，如同最锋利的针，密密地刺在他的心上。
　　李志宏脸上的肌肉先是僵硬地抽搐了一下，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太好了！”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荡，“聪明反被聪明误……我真是自作聪明啊！”

　　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阴冷，死死盯住王帆：“所以，是那个杨医生在背后帮你？”

　　王帆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杨医生只是尽了一个医生的本分。”
　　“本分？”李志宏嗤笑一声，眼神愈发阴鸷，“我早就该想到的。那次在医院，他就一直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我……早知道会坏我的事，当初就不该留着他。”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进王帆的心脏。他猛地收紧按住李志宏的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敢动他试试。”

　　“怎么？这就着急了？”李志宏恶意地笑着，“看来我们的王警官很在意那个医生啊。你说，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

　　“闭嘴！”王帆厉声打断，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此刻他的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制服犯人的紧张，而是因为李志宏话里透出的危险信号。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杨瑞的身影——那个总是穿着白大褂，眼神温和的医生。想到李志宏可能会对杨瑞不利，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我警告你，”王帆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要是敢碰杨医生一根头发，我保证你会后悔。”

　　李志宏却笑得更加猖狂：“怎么？这就怕了？看来我猜对了，那个医生对你很重要啊。”

　　王帆没有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情绪。他在心里快速盘算着：必须尽快把李志宏移交看守所，同时要立即通知杨瑞加强防范。这个疯子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真的可能付诸行动。

　　“你以为你能时时刻刻护着他吗？”李志宏阴恻恻地说，“医生的工作时间那么规律，上下班的路线那么固定……”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王帆心上。他想起杨瑞经常值夜班，想起医院那条昏暗的后巷，想起杨瑞总是一个人在实验室待到很晚……每一个细节此刻都成了让他心惊胆战的隐患。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王帆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我会让你永远待在该待的地方。”

　　“是吗？”李志宏歪着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我们走着瞧。”

　　就在这时，王帆的手机响了。他瞥了一眼，是杨瑞发来的消息：“情况如何？需要我过来吗？”

　　看到这条消息，王帆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绝对不能把杨瑞卷进这个危险的局面里。

　　“没事，已经控制了。”他快速回复，又追加了一条，“你待在医院，锁好门，等我消息。”

　　发完消息，他抬头看向李志宏，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必须速战速决，每多耽搁一分钟，杨瑞就多一分危险。

　　“走吧。”他用力将李志宏从地上拽起来，“你的戏该落幕了。”

　　在押送李志宏上警车的路上，王帆的思绪飞快运转。他需要立即安排人手在医院附近布控，需要提醒杨瑞提高警惕，还需要……

　　“你知道吗？”李志宏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医生这种职业，最好下手了。那么多病人，那么多医疗器械，出点'意外'太容易了……”

　　王帆猛地踩下刹车，警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转身揪住李志宏的衣领，眼睛因为愤怒而发红：“我再说最后一遍，离他远点。”

　　李志宏却只是笑，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刻，王帆清楚地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桩案子，更是一场必须赢得的战争。为了正义，也为了那个他绝不能失去的人。

　　警车重新启动，王帆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上面带诡异笑容的李志宏，暗暗握紧了方向盘。他一定会保护好杨瑞，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