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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李志宏?!李宏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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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八点,生物钟精准地将李弘毅从沉睡中唤醒。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厚重窗帘缝隙中钻进来的一缕阳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柱,无数微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他伸手按掉还在静默等待的闹钟,舒适地伸了一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连续多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似乎因为案件的“告破”而消散了不少,他难得地睡了一个安稳觉。
他起身,哗啦一声拉开厚重的窗帘,刹那间,充沛的阳光如同温暖的瀑布,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倾泻而入,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他略显憔悴却轮廓分明的脸庞。窗外,天空是罕见的澄澈蔚蓝,几缕薄云如同画笔轻轻抹过,远处高楼林立,都披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今天的天气果然好啊。”他喃喃自语,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情也随之变得轻快起来。他想着,时间还早,可以再回床上慵懒地躺个十分二十分钟,然后去警局后面那条小巷子里,吃一碗老王头做的、香喷喷的辣肉面,多加一勺辣酱,唤醒沉睡的味蕾。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充满了久违的、平静生活的气息。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他刚重新躺下,闭上眼,试图捕捉回笼觉的惬意,床头柜上的手机就突兀地、急促地震动起来,打破了满室的静谧。那嗡嗡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李弘毅皱了皱眉,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王帆”两个字。他按下接听键,语气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松弛:“喂,小王,这么早,是有结果了吗?”他指的是对黑子的后续审讯和一些证据的整理报告,他以为王帆是来汇报这些常规工作的完结。
但电话那头,王帆的声音却异常凝重,甚至透着一丝紧绷的沙哑,完全不同于往常:“李队……你最好现在过来一下,立刻,马上。”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跟您确认一下。情况……有点复杂。”
那句“有点复杂”,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李弘毅刚刚构建起来的轻松假象。王帆跟了他多年,他太了解这个下属了,如果不是遇到了极其棘手、甚至难以启齿的状况,他绝不会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一股隐隐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李弘毅的心脏。他所有的睡意瞬间消散无踪。
“好,我马上到!”他没有多问,干脆利落地应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已经漏跳了一拍。
挂断电话,李弘毅冲进洗手间,用冷水用力扑了几下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更加清醒。他快速地刷牙,动作近乎粗暴,镜中的自己,眉头不自觉地紧锁着。他换上一身熨烫平整的警服,肩章上的银色徽标在晨光中闪烁,却无法驱散他心头逐渐聚拢的乌云。他甚至顾不上思考早餐,拿起钥匙和手机,匆匆离开了家。
驾驶着车辆穿梭在清晨逐渐繁忙起来的街道上,李弘毅的心却一路下沉。阳光依旧明媚,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种被无形目光窥视的错觉。他试图理清思绪,黑子已经归案,证据链看似完整,还有什么能让王帆如此反常?难道是黑子翻供了?还是发现了新的、对定罪不利的证据?
车子驶入警局大院,李弘毅刚停稳,就看到王帆已经站在大楼门口的台阶上,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抬头向路口张望,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却忘了吸,任由烟灰簌簌落下。看到李弘毅下车,王帆立刻掐灭了烟蒂,快步迎了上来。
“李队!”王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眼底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或者睡眠极差。
“到底怎么回事?”李弘毅一边大步流星地往里走,一边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过王帆的脸。
王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荒诞:“是黑子……那个肇事司机。他……他突然提出要见你,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亲自跟你确认。”
李弘毅脚步一顿,眉头拧得更紧:“见我?他见我做什么?忏悔?还是想求情?”他觉得这要求有些莫名其妙。
“不清楚,”王帆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不解,“但他态度很坚决,说不见到你,他什么都不会再说。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他的情绪有点奇怪,不像之前那样认命或者狡辩,反而……有点激动,甚至可以说是……亢奋。”
这种反常让李弘毅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他点了点头,示意王帆带路。
两人没有去办公室,而是直接被王帆带进了一间审问室。审问室里光线偏冷,气氛压抑。黑子低垂着头,坐在固定的审讯椅上,双手被冰冷的手铐铐在身前。听到开门和脚步声,他猛地抬起了头。
当他的目光与李弘毅接触的一刹那,异变陡生!
黑子原本有些颓丧的眼神,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恐惧,有怨恨,有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还有一种……近乎扭曲的“确认感”。他像是被通了电一样,身体猛地前倾,如果不是被椅子固定住,几乎要跳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却无比精准地指向刚刚站定的李弘毅,用尽全身力气,激动地嘶声大喊,声音因为极度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
“就是他!没错!就是他!!他就是指使我们的主谋!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让我们干的!就是他!!”
这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一声惊雷,在狭小的审问室里炸响!
一瞬间,整个审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李弘毅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最不可思议的笑话。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因为极度的错愕,声音都有些变调:“你……你说什么?我?指使你?不可能!你胡说八道什么?!”
负责记录审讯的年轻警官也愣住了,笔尖停在记录本上,洇开了一团墨迹。他下意识地看向李弘毅,又看向状若癫狂的黑子,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王帆更是又惊又怒,一步跨到李弘毅身前,像是要挡住这无形的污蔑,他厉声对黑子喝道:“黑子!你看清楚了!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污蔑警务人员是要罪加一等的!”
“我确定!错不了的!!”黑子急得脖子上青筋暴起,额头血管突突直跳,他用力挣扎着,手铐与金属椅子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刺耳声响,“我怎么可能认错!就是他亲自来找的我们!虽然他只出现了那一次,但他的样子,我记得清清楚楚!烧成灰我都认得!”
审讯警官勉强稳住心神,按照程序追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具体身份信息?”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黑子眼神闪烁了一下,但立刻又变得“坚定”起来,“他当时很谨慎,没有说名字,只告诉我们怎么做,事后会给钱。但错不了的就是他!我记得他的长相!就是这张脸!”他的手指依旧死死地指着李弘毅,眼神里充满了某种被背叛后的愤怒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
“荒谬!简直荒谬透顶!”李弘毅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股被污蔑的怒火涌上心头,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多年的刑警生涯让他保持着最后的冷静,“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从未见过你!你为什么要诬陷我?!”
“我没有诬陷!就是你!就是你指使我们撞死那个女人的!然后你又假装来查案!你……”黑子激动地语无伦次,话语里的信息却像毒针一样刺入李弘毅的心脏。撞死那个女人……林琳……
李弘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王帆及时扶住了他,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僵硬和微微颤抖。
就在审问室内陷入一片混乱对峙,局面僵持不下之时,审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一名穿着巡逻制服的警察推门进来,他的表情有些严肃,手里拿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看似普通的便签纸。
“李队,”他走到李弘毅身边,低声汇报,同时将纸条递了过来,“刚刚在您老家附近蹲守的兄弟让我转交的。说是有个七八岁的小孩跑过来,把这张纸条塞给了他,说是‘一个叔叔’让转交给李弘毅警官的。”
李弘毅的心猛地一沉。“老家”?“一个叔叔”?
他立刻追问:“问过那小孩了吗?是什么样的‘叔叔’?”
巡逻警察摇了摇头:“问过了,那小孩说他也从来没见过那个人。那人戴着口罩和帽子,包裹得很严实,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听声音是个男的,说话很快,把纸条塞给小孩,说了句‘交给李弘毅警察’之后,就立马转身走了,很快就消失在巷子里了。”
刻意隐藏相貌,快速离开……这明显是有备而来,不想暴露身份。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告诉蹲守的兄弟,提高警惕,有任何异常立刻向我汇报。”李弘毅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接过那张仿佛带着不祥温度的纸条。
在在场几人疑惑、紧张、不安的目光注视下,李弘毅缓缓地、几乎带着某种仪式感地,打开了那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是用普通的黑色中性笔写的,字迹带着一种刻意模仿出来的工整,却又在笔画转折处透出一种掩饰不住的、属于书写者自身特点的凌厉和一种隐隐的疯狂: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这短短七个字,像一道带着诅咒的闪电,瞬间劈中了李弘毅!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拿着纸条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纸条几乎要从他指间滑落。
这字迹……这熟悉的、几乎刻入他骨髓的笔锋走向……尤其是那个“死”字的特殊写法,那个带钩的“了”……
无数被尘封的、不愿回忆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他的脑海——小时候一起写作业时歪歪扭扭的模仿,青春期互传纸条时那独特的签名,还有……还有后来那些充满怨恨和决绝的信件……
一个他几乎不敢去想、不愿去承认的名字,带着冰冷的寒意和巨大的恐惧感,如同深渊中浮起的恶鬼,清晰地出现在他的意识里。
难道……这个人是……
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血缘直觉,让他失声脱口而出:
“难道是……李志宏?!”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惊住了,仿佛房间里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王帆和审讯警官也愣住了,他们看着李弘毅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色和那双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巨大恐慌的眼睛,意识到事情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李志宏……李队的……弟弟?
那个早已失踪多年、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人,怎么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充满恶意和威胁的方式?
审问室里,只剩下黑子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张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的纸条,在李弘毅颤抖的手中,发出细微的、如同命运嘲弄般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