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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破局立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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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墙之隔的地方,少年人的打闹声不绝于耳。
楚凌打定主意要让这小狐狸狠狠吃个亏,他气冲冲到谢寻院子里转了一大圈,如同蛮牛般横冲直撞好半天,采了院子中央那棵树上的果子,这才坐回房间里。
他狠狠咬了口手里的柿子,被涩得咋舌,嘀咕着道:“公主殿下气势实在是过于吓人了!”
“嘘,慎言。”谢寻凝重道:“听说殿下将暗卫班底全部放出来,监察百官言行。”
“……啊?真的吗?”楚凌吓得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左右看一眼,压低声音迟疑说道:“可我们也不算是什么官员,充其量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你就是个没有功名在身的书生啊!”
他倒是对自己认知清晰。
谢寻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你怎么什么都信啊?”
“你又逗我!”楚凌语塞,怒气冲冲说道。
“唉,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他讲完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担忧地坐在椅子上直不起身子。
“活儿倒是听你的揽下来了,可是我爹说,工部那帮老油条、户部那些铁公鸡,还有个黑脸御史都不好对付!你可要给我出出主意啊。”
他望向谢寻,可怜巴巴地挤眉弄眼。
谢寻看着他这副模样,起身倒了杯热茶推过去:“慌什么。殿下将此差事交予你,是给了我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机会?”楚凌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是开罪半个朝堂的机会,还是说掉脑袋的机会?”
“你就非要如此么。”谢寻哭笑不得说道,“你去了便知,这差事没有那么难。顾御史是殿下的人,只要我们行事光明、账目清晰,他非但不是阻碍,反而是最好用的武器。”
楚凌听得一愣一愣的,慢慢坐直了身体思索,想了半天又瘫坐回椅子上:“哪有这么简单,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谢寻微微一笑,运筹帷幄笃定道:“此事非你不可。咱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定要办好这差事。”
他拿起楚凌丢在桌上的一个红柿子,轻轻摩挲着:“你只需要做自己,至于具体细节,自有我暗中筹划。你的身份性情就是最好的遮掩,不过有什么事情可要随时告诉我。”
楚凌看着好友镇定自若的模样,嘀咕道:“你说的倒是简单。”
“对了,”谢寻似是忽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状似无意地问道:“前几日听闻,府上正在与镇北侯家议亲?是不是好事将近?”
楚凌大惊:“……你消息倒是灵通,这事儿都快成我的心头病了!”
谢寻转头看他:“为何?”
楚凌夸张地捂住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只听说镇北侯治军严苛,声如洪钟,能止小儿夜啼!若他家千金肖似乃父……我可消受不起!”
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谢寻强忍笑意,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
“这倒不必过于担忧了。听闻林小姐已经应公主殿下征召,即将入宫做女官,颇得殿下信重。这桩婚事,想必镇北侯家眼下也无暇顾及了。”
“女官?!”楚凌猛地瞪大双眼。
在他的认知里,勋贵之女的人生路径无非是闺阁待嫁、相夫教子,那女官之说,不过是皇帝的后妃预备役罢了。可是目前先皇已经不在,太子年岁尚轻,难道是跟着公主……
他似是明悟,本能地不敢想下去。
谢寻欣赏着好友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楚凌愣了半天,才喃喃道:“这……这都什么事啊……”
别过军师谢寻,再心不甘情不愿,楚凌都要去衙门报道了。
他想起来出门时母亲感动的目光,有些微微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却是为自己骄傲。
我,京城第一纨绔,也要有正经事情做了!
招工点设在南城一处废弃的校场。楚凌远远便瞧见那里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衣衫褴褛的流民们拖家带口,挤作一团,孩子的哭闹声、大人的呵斥声、维持秩序差役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乱哄哄得让他脑仁直疼。
几个临时搭起的木棚前挤满了人,负责登记的小吏倒是不少,只是被流民们围起来淹没在人潮里。
楚凌皱紧了眉头,下意识就想掉头走人。
这烂摊子,看着就麻烦!
他除了去勾栏曲舍,还从没到过这么混乱的地方,咬了咬牙,硬是摆开架势,招呼随从朝最中间那个棚子走去。
工部派来的一个主事正焦头烂额,对着名册唉声叹气,一抬头看见楚凌这身招摇行头,先是一愣,想起上峰的叮嘱倒也知道是什么来路,脸上堆起职业化的恭敬。
“下官工部主事赵曲光,参见世子爷。您这是……”赵主事小心翼翼地问。
楚凌往棚子里一坐,翘起二郎腿:“赵主事是吧?你们效率太低下,我看到明年也弄不完!”
赵主事一脸苦相:“世子爷明鉴,人手实在不够……”
楚凌不耐烦,但也没为难一个底层官吏,朝着自己的侍卫招了招手。
“你们几个去帮忙,明天多派点人啊。”
“是是是,多谢世子爷帮忙。”赵主事点头哈腰。
打发走了赵主事,楚凌百无聊赖地站起身,左右张望起来。
这尘土飞扬的地方实在无趣得紧,连个斗蛐蛐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谈城中许多好玩的新游戏了,只有个破破旧旧的茶摊,似乎是新开张不久。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那个简陋茶摊,眼睛倏地一亮。
只见监察御史顾寒舟正独自一人坐在那张破旧的条凳上,身姿笔直,面前放着一杯粗茶,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垂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楚凌想起谢寻说对方也是自己人,眼珠一转,也懒得讲究什么虚礼,一屁股就在顾寒舟身旁坐定,抬手想要拍拍他肩膀,想起他那张冷脸又不敢动手。
“顾御史!好久不见!”
顾寒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眉头微蹙,侧头看到是楚凌,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淡淡道:“世子,如果下官没记错,我们昨日朝会上才见过。”
他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此地添乱,心中暗自思忖这位世子爷是当真不拘小节、毫无心机,还是故意装出这副纨绔模样来接近自己?
“哎呀,朝会是朝会,那是公事!”楚凌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自来熟地拿过桌上的粗陶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这什么茶?难喝。”
于是唤来小二,给过去一包零碎银子:“你去帮我买一壶好茶,剩下的自己留着。”
店小二喜不自胜,连连点头,拿着银子便跑了出去。
楚凌将茶碗往桌上一搁,压低声音道:
“顾御史,这么多人聚在一块,鱼龙混杂的,我这心里还真有点不踏实。你说……这万一要是生出什么乱子,可怎么收场啊?殿下把这差事交给咱们,总不能办砸了吧?”
他这话没有丝毫绕圈子,直来直往,甚至带着几分请教意味。
顾寒舟闻言,沉吟片刻:“世子所虑不无道理。但下官既领监察之职,便会紧盯钱粮发放、役工安排是否公允。只要无人克扣口粮,无人欺压良善,绝大多数流民所求,不过是一餐饱饭,一处安身,又怎会轻易生乱?”
“哦,这倒是,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楚凌慌张摆手。
顾寒舟颔首:“世子的意思下官知晓。若真有不法之徒借机闹事,届时还需世子鼎力相助,维持秩序。”
楚凌听得一愣,只觉得找到了此生第二个知己,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你觉得我可以啊!你放心吧,谁敢捣乱,本世子揍得他娘都不认识!咱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对,是你唱黑脸,我唱……算了,我又不会唱戏……反正把这差事办好就行!”
这位世子爷,心思倒是单纯得有些可爱。
“世子有此决心甚好,下官定会全力配合。”顾寒舟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目光忽然越过楚凌的肩膀看向流民的长长队伍,眉头微微蹙起。
楚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边似乎起了点小骚动,几个流民围着一个老者,似乎在争抢什么,维持秩序的差役正呵斥着赶过去。
“怎么回事?”楚凌立刻站了起来,抬脚要过去。
“别紧张,正好看看差役如何处理此事。”顾寒舟怕少年人过于莽撞,伸手拦住他。
楚凌不明所以,抬眼看了看他,倒也听话站在原地。
只见那被围住的老者,虽然衣衫褴褛,背脊却挺得笔直:“凭什么不要俺?俺虽然年纪大,可这把子力气,不比你们这些后生差!”
原来是登记小吏见老者年迈,按章程欲将其划入老弱妇孺之列,不予登记上工。
老人家不服,认为自己身强体壮,虽然在逃亡路上受了些苦,却完全可以干活挣粮,这才与吏员争执起来。
差役赶到后,不分青红皂白,便挥舞着棍棒驱赶老者:“别在这儿碍事!再闹事就把你抓起来!”
这些底层差役蛮横惯了,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老者气得浑身发抖,周围的流民也窃窃私语,场面眼看就要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