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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又是无名之火的吼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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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三十,林烨休息。
一早起来,趁着孩子们还没闹开,我就跟他商量中午去二叔家团年的事。我实在提不起勇气和心力去面对那一大家子人,便试探着说:“中午……你带孩子们去二叔家和亲戚们团年吧?我有点不太想去。”
林烨脸上也写满了不情愿,他似乎也同样畏惧那种喧闹又拘谨的场合。他沉默了几秒,淡淡地回应,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回避:“那……晚上一起去吧。” 算是默许了我中午的缺席,却也把最终的面对仅仅推迟了几个小时。这并没有让我感到轻松,反而像是一块石头,悬在了半空。
整个上午,我都把自己埋在家务里,近乎机械地打扫、整理、准备晚上去婆家要带的东西。仿佛只有身体的忙碌,才能暂时压制住心里的纷乱和不安。婆婆的电话却像定时闹钟,不时打来,语气一次比一次急切:“你们什么时候过来啊?这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回答:“妈,我跟林烨商量了,我们下午过去。”
中午,简单吃了点饭。林烨也许是连日应酬和熬夜真的累了,饭后便回到主卧休息。我坐在餐桌前,味同嚼蜡地吃着饭菜,心里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着。
果然,手机又响了,屏幕上闪烁的依然是婆婆的名字。我看着那名字,心跳漏了一拍,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春联是怎么贴的?” 婆婆的声音传来,开头还算正常。
我心里一紧,春联是林烨买的,具体什么材质,怎么贴,我确实没细问。我老实回答:“我不太清楚,是林烨买的。”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仿佛点燃了火药桶,婆婆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毫无征兆的、升腾而起的无名之火,怒吼着穿透听筒:“怎么贴的?!你爸(指我公公)都发火了!买的这是什么鬼东西?!根本贴不上!”
那声音像带着倒刺的鞭子,隔着电话线也能抽得人皮开肉绽。我强忍着耳鸣和心慌,试图给出解决方案:“贴不上去就别勉强贴了。我……我一会儿就给你们送点双面胶过去试试。”
“不用!不用你送!买的什么破玩意儿!” 她粗暴地打断我,怒气丝毫不减。
“……”我握着手机,指节泛白,只剩下沉默。任何言语在这种怒火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她吼叫着,又把话题拉回原点。
“林烨还在睡觉……” 我试图解释。
“我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她根本不听,声音又尖利了几分,像刀片刮过玻璃。
“……要等林烨醒了再看情况。” 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 电话被猛地挂断了,只剩下急促的“嘟嘟”忙音,像是对我最后的宣判。
全程,婆婆的吼叫声如同一记记重锤,隔着手机,依然精准地直击我的面门。屈辱、委屈、愤怒、无力……种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冲撞着我的眼眶。但我不能哭,绝对不能。在看着我接电话、面露异样的爸妈面前,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的狼狈和不堪。我死死咬着口腔内壁,用疼痛逼退那股酸涩。
“怎么了?子君。” 爸爸放下碗筷,关切地问,眉头紧锁。
我迅速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用尽力气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没事,就是春联有点问题,贴不上。” 轻描淡写,掩盖了电话里那场单方面的风暴。
我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想说。在这个本该团聚的日子里,我甚至无法在自己的父母面前流露一丝真实的脆弱。默默的,我把碗里最后几粒米吃完,胃里却像塞满了冰冷的石头。
放下碗筷,我起身走回主卧。林烨还在熟睡,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点亮屏幕。
没有未接来电。
没有新信息。
一片宁静。
仿佛刚才那场针对我的、歇斯底里的风暴,从未发生过。而这死寂般的对比,比婆婆的怒吼更让我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孤独。在这个合家团圆的日子,我仿佛置身于一座孤岛,风雨来自最意想不到的方向,却无人可以靠岸。
好的,我们继续这个关于“远嫁”的故事,聚焦于那个情绪如乱麻的午后:
不知道林烨是什么时候睡醒的。我只知道,当他走出卧室,看到我的时候,我正半跪在入户门边,跟门上那些顽固的、去年春联留下的残余胶印较劲。
那些胶痕像丑陋的伤疤,死死扒在门板上,仿佛在嘲笑着我的徒劳。我试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工具:塑料铲子小心地刮,只能掉点碎屑;专用的除胶剂喷上去,黏腻腻地化开一片,反而更脏;最后气急败坏地用上了钢丝球,伴随着刺耳的“沙沙”声,门上留下了细微的划痕,胶却依然顽固。
越清理,心里的火气就越大。手里的钢丝球每一次摩擦,都像是在刮擦着我紧绷的神经。那些无处诉说的委屈——婆婆毫无缘由的怒吼、林烨习惯性的沉默、晚上聚餐的压力、还有这怎么都清理不干净的破胶——所有这些情绪,如同手里这团乱糟糟、扎手的钢丝球,在我心里疯狂缠绕,越缠越紧,几乎要让我窒息。心里好气!气这胶,气这处境,更气这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看到我的时候,背影大概都透着暴躁和狼狈。我很想转过身,抓住他,把心里这团乱麻一股脑地倒给他,想问他知不知道他妈刚才在电话里是怎么吼我的,想问他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想问我们为什么要过这样的年?
可嘴唇翕动了几下,那些话却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从何说起?又该怎么说?说了又能改变什么?或许只会换来他更多的沉默,或者一句轻飘飘的“她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
最终,所有的翻江倒海,只化作一句带着浓浓火药味和迁怒的抱怨,我指着门上那片狼藉,没好气地说:“看看这以前粘的春联!把门都粘成什么鬼样子了!” 语气里充满了无处发泄的委屈和迁怒的愤懑。
林烨看着我,又看了看门,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只是走上前,一言不发地抢过我手里那个已经有些变形的钢丝球,声音没什么起伏:“你让开,我来。”
我没有争执,顺势松了手,站起身,默默地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手上还戴着那副沾满了胶渍和锈迹的脏手套,我也忘了摘,只是呆呆地坐着,听着门口传来他用钢丝球用力摩擦门板的“沙沙”声,那声音比我自己动手时,更让人心烦意乱。
他清理了一会儿,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但对于沉默的我们来说,仿佛格外漫长。然后,他走进来,手里还拿着钢丝球,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还有一点没弄完,但电话又打过来催了,我得先过去了。”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他顿了顿,把钢丝球和旁边的铲子递还给我。
我接过那些冰冷的工具,重新回到门口,蹲下身,继续跟那最后一点顽固污渍较劲。
林烨换好了出门的衣服,走到玄关,看着我的背影,停顿了一下,问:“你去不去?”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是希望我去,还是仅仅走个过场询问。
我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门上那点胶痕,手里的动作也没停,只是用背影对着他。
他等了几秒,没有得到我的回应,只看到我固执清理的背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对抗和疲惫。
“知道了。”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是开门的声音,关门的声音。
“咔哒。”
整个屋子,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眼前这扇怎么都清理不干净的门。那一声“知道了”,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在了我的心上。他知道什么了?知道我不想去?知道我在生气?还是觉得我只是在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