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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堂弟的电话 ...

  •   一通电话,像一道突来的指令,打乱了正在与一堆待洗衣物搏斗的我。

      “公司发了年货,我让小陈送回去了,已经出发有一会儿,你快去大门口接下。”

      是烨打来的。语气是通知,也是命令,没有询问,没有商量。

      我放下手中湿漉漉的衣服,对客厅里的悠悠匆匆叮嘱了一句“看着点弟弟”,便抓起钥匙,穿着沾了点水渍的家居服冲出了门。

      刚到小区大门口没等两分钟,一辆熟悉的轿车就停在了面前。司机小陈——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着急忙慌地跳下车,一边打开后备箱,一边把里面的年货一件件往外搬,堆在我面前。

      “阿姨,东西都在这儿了,要我帮忙……”他话说到一半,抬头仔细看了我一眼,似乎才意识到认错了人,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慌忙改口补充道:“啊,易姐!要我帮忙拿上楼吗?”

      “阿姨”?

      这个称呼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扎了我一下。他把我认成了婆婆?是我这身随意邋遢的居家打扮,还是我脸上掩不住的疲惫暮气,让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我看着他的车还违规停在马路中间,后面已有车辆在不耐地按喇叭,小陈一脸焦急。我压下心里那点不快,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快去忙你的吧。”

      小陈如蒙大赦,道了声谢便钻进车里开走了。

      我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咬着牙,把那沉甸甸的米、油、一整箱的纸巾、还有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连拖带拽、气喘吁吁地一点点挪回家的。当终于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脚下这一堆“战利品”时,涌上心头的不是轻松,而是一股强烈的、近乎愚蠢的懊恼。

      我怎么就不能让门口的保安帮忙搭把手呢?
      或许可以笑着请身边路过的邻居帮个小忙?
      以前做销售时,那个见人就熟、能说会道、甚至有点“厚脸皮”的易子君去哪儿了?

      仿佛“全职妈妈”这个身份,像一层越来越厚的茧,不仅包裹了我,更阻挡了我向外延伸、寻求帮助的能力和勇气。我变得习惯于独自消化一切困难,羞于向陌生人开口,甚至在熟悉的邻里面前也保持着一种不必要的、脆弱的体面。

      “不就是几个袋子和箱子吗?我又在这里矫情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低声骂了自己一句,“真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林黛玉……”

      这种自嘲,并没能让心情变好。

      周末,家里的氛围粘稠得几乎让人窒息。

      客厅里,烨占据着沙发一角,笔记本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有轻微的、连绵不断的鼠标点击声,像某种冰冷的计时器。次卧里,悠悠的门依旧关着,不知是在写作业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辉辉在地毯上摆弄玩具时,偶尔发出的碰撞声,是这片死寂里唯一带着点活人气息的响动。

      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每一个角落,这个家毫无生机。

      我坐在椅子上,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都变得不顺畅。实在憋得透不过气来。

      “我带二宝去楼下玩一会儿。” 我站起身,声音有些干涩地打破了沉默。这话像是对烨说的,又更像是对自己下的一个指令,一个逃离现场的正当理由。

      没等有任何回应,我几乎是一把捞起还在玩玩具的辉辉,胡乱地给他套上外套和鞋子,抓着他的小手,近乎仓促地拉开了家门,逃也似的钻了出去。

      “砰。”

      门在身后关上,将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彻底隔绝。

      楼道里的空气带着凉意,我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仿佛刚从水下潜泳上来。辉辉不明所以,但能出门玩让他立刻兴奋起来,小脚丫蹦跶着。

      拉着辉辉走到小区的中庭,午后的阳光勉强穿透冬日的云层,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看着孩子们在滑梯和沙坑里奔跑嬉笑,听着他们毫无顾忌的尖叫与大笑,我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了一些。

      我找了个有阳光的长椅坐下,看着辉辉摇摇晃晃地奔向小朋友聚集的地方。这片刻的“逃离”,这户外的、流动的空气,像是一个短暂救急的氧气面罩,让我终于能把这口憋了太久的气,缓缓地、颤抖地吐出来。

      但心底也清楚,这不过是暂时的缓刑。等会儿太阳下山,寒气加重,我还是要带着孩子,回到那个名为“家”的,安静的堡垒里去。

      晚上,一家人正沉默地吃着饭,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我看了一眼屏幕,是堂弟。这几年虽然没回去,但这个堂弟总会在节假日准时打来电话,几句关心问候,聊表心意,像一种不成文的约定。

      接通电话,堂弟爽朗的声音立刻传来:“姐,明天过小年,回来吗?” 他明知道我这几年都不曾回去,语气里却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盼着我今年能有个不一样的答案。

      “不回去了。”我回答,声音有些平淡。

      “老姐,怎么了?你声音不对,你还好吧?”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我情绪的低落。

      “没什么,还好。”我下意识地想掩饰,语气不免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冷淡。

      “那过年呢?怎么安排?”他不死心地追问。

      “今年还是不回去,”我搬出了那个用了多年的理由,几乎成了条件反射,“你哥过年要加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堂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哦……我刚给大伯(指我父亲)打电话,约他们过小年时聚一下,他说……今年和大妈(指我母亲)在武汉过年……”

      我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撞了胸口。

      他们要来?确定了?怎么……怎么没有先通知我一声?母亲上次在电话里不是说“商量一下”吗?这就算是商量好了?

      “姐?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不舒服吗?是不是……姐夫打你了?”堂弟在电话那头急了,声音带着担忧和一丝不着边际的猜测。

      “没有!没有的事!”我连忙否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绪却乱成一团麻,“你……你今年有时间吗?带家里人来武汉过年吧,热闹。”

      “不过去了,过年也得加班。”堂弟的语气带着歉意。

      “哦,好吧……”一股失落感漫上心头。

      “嗯……老姐,”堂弟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认真,“你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啊!听到没?!别自己扛着!”

      电话挂了。

      我却举着手机,定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耳边回响着堂弟最后那句叮嘱,脑海里只剩下那几个字在盘旋、放大:

      他们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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