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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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相同的法阵共同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那魔困于其中不得出。无数把锋利光刃交错出现，穿过他的身体。
伴随着一声似兽又似人的尖锐惨叫，囚笼中没有脸的贵公子如一座被大水冲化的泥塑，身体崩塌融化，重新化作一摊黑色的粘稠液体，汩汩滚动，不多久就消失于地面上。
沈宁刚刚死里逃生，犹自惊魂不定，只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一幕，直到凌渊转身向她走来，才有些回过神来。
“你不是……在太微吗？”见他步步走近，沈宁觉得自己应当说点什么，最好是“谢谢”“你真厉害”一类的夸赞，可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口，最后只憋出这几个字来。
凌渊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用那双淡漠的眼睛盯着她，没有说话。
“沈长老！”
“长老，你没事吧？”
“长老，我们来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外派队三队员的声音。戈雁卉、越英朗和权肃匆匆朝他们跑来，边跑边喊。
三人在她近旁停下，三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这凭空冒出来的少年。
权肃嘴最快：“长老，这是谁？是你认得的人吗？”
未等沈宁说话，戈雁卉道：“原来是凌渊师弟，幸会。”当日沈宁从五长老手中抢弟子一事全派上下人尽皆知，戈雁卉当时就立于前排，看到了凌渊的样子，现在一见就认了出来。
权肃这下终于反应过来，当即对凌渊道：“哦，你就是沈长老的弟子！”
沈宁当下向三人介绍了凌渊，双方相□□头过后，算是默认了他作为带队长老的弟子突然出现在外派任务中的合理性。
众人一起查看那魔族消失之处，地面上干干净净，已经看不出一点魔的痕迹。
“他逃走了。”凌渊淡淡道，“今晚不会再来了。”
“啊？”权肃没心没肺地说，“都往他身上戳了这么多窟窿了，还能给他逃了？”
“那不是普通的魔。”沈宁道，话语间无不痛惜，“我用灵剑刺中了他，但结果怎么样你们也看到了。”她手中拿着希音仅剩的残骸——一根残破不堪的剑柄。
苍天啊，这把剑这么漂亮，她还没焐热就给毁了！虽然对这件物品还未生出多少感情，但一种对原主的愧疚感没由来地自她心底升起。
戈雁卉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只有同为剑修的她才会懂得佩剑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的感觉。
沈宁叹口气道：“今日大家就先回去吧，我们一块商量一下对策。”
一行人正待返回，却见黎安世带着几个家仆紧赶慢赶气喘吁吁地来了。
“黎大人，你醒了？”沈宁随口道。
“刚醒、刚醒……”黎安世喘着粗气，“情况如何了？”
沈宁将他们遭遇魔族的大致情况告知了他，并嘱咐他将黎府门口那些因为魔气被抽出而晕过去的魔人安顿好。
黎安世听说魔族逃跑，眼中是遮掩不住的失望，嘴唇嗫嚅几下，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他对沈宁的安排不置可否，对外派队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也没什么意见。最后让刘管家叫了个小厮，领着他们去了今晚下榻的厢房。
众人简单收拾一番后，聚到沈宁屋里的会客厅商议接下来的行动对策。
一整日的奔波忙碌过后，大家均已有些劳累。沈宁右臂剧痛，想来是挥剑时用力过猛拉伤了，但又不想在这一众小辈面前哼哼唧唧的显得自己多矫情，便一直兀自忍着。
权肃面露羞愧，“长老，您认得这是什么魔吗？课上学过的哪一种我都对不上，是不是我又漏背了哪本书……”
沈宁忍着手臂上的痛，头疼地想：我怎么会知道！原主的记忆我又想不起来，我来这里读过的书还没你多！
她心里欲哭无泪，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和蔼的微笑，正打算扯个谎话敷衍过去之时，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凌渊开口了。
“不是魔，是魔的分身。”他说。
“分身？魔还有这样的能力？”权肃奇道。
“分身是高等魔才有的能力。”越英朗接过他的话，“不过，修仙界上一次有人见到魔族分身还是在三百年前，典籍中有关魔族分身的记载更是寥寥，不知凌渊师弟是如何看出来的？”
凌渊瞥了他一眼，嘴角似乎划过一丝极淡的笑。视线转走，显然不欲作答。转眼却看到身旁的沈宁正以一个饱含期待和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心莫名一动，脱口道：“它体内没有能量回路。”
同修士体内的经脉一样，魔族体内也有一套相似的东西，称为能量回路，力量在其中流转以供本体活动。但分身是魔族创造出来之物，本质就是一个傀儡，活动所需力量均来自外界输入，自然没有这样的能量回路。
越英朗和戈雁卉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分身没有能量回路，这谁不知道？他们都清楚得很。但是，他竟能看出来！这得需要多么恐怖的感知力？
不愧是两个长老都抢着要的天才啊……
“那我们要如何应对它？长老可有对策？”戈雁卉问。
这题总算是复习过，沈宁回忆着“保姆级攻略”中所写，道：“尽管是分身，但他魔气浓郁竟能化作实体，说明执念深重。魔人是他执念的外化，他们接连几日欲闯入黎府，或许是因为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
“所以依我看，他一定还会再来的。由此，我们就可以从两个方面出发。一是找到黎府吸引魔的奇特之处，二是定下一套万无一失的诛魔计划，等他再度出现。”多亏了这“保姆级攻略”和自己那被工作磋磨出来的现学现用的本事，她竟也假模假样说得头头是道了。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于是又一起商议了约一个时辰，直到把这两个方面的计划都定下，才各自回房。
“凌渊，你等等。”沈宁喊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凌渊。
凌渊脚步一顿，而后缓缓转身，视线落在沈宁身上，但也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待其他人都走后，沈宁走到他身旁，也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不说话。突然一下子凑近，问：“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凌渊显然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又如上回送书时那般怔了一怔，浅琉璃色的瞳孔微微放大。虽镇定自若，视线也未有丝毫躲闪，但面孔却泛出了极浅的一层粉红。这回沈宁就是冲着观察他的反应去的，又靠他靠得极近，这些变化被她尽收眼底。
他还是不说话，只愣愣看着她。
这下沈宁心里已有了七八分的确信。她后退一步同他拉开距离，正色道：“若想知道我的事，直接问我就好，不必如此。记住，我是你师父，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凌渊垂下眼睫，缓缓道：“是。弟子知错。”
“既然知错，那你说我该如何罚你？”沈宁突然心生一计。
凌渊抬眼看向她，那眼神俨然又是冷冷的了。
“那就——”沈宁一把拉起凌渊带着他往外走，“跟我一块去夜探黎府。”
*
凌渊没想到这夜探黎府的第一站竟是后厨。
沈宁东翻西找，搜罗出一盘点心递给他，压低声音道：“忙着赶路没吃东西吧？将就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凌渊接过点心，却并不动。
沈宁耐心指给他看，道：“这是芸豆卷，外层是芸豆泥，里面包着的是芝麻糖馅，甜香清爽、口感细腻，你尝尝味道？”
凌渊迟疑一瞬，终于拿起一块，塞进嘴里。
甜甜的滋味瞬间在嘴里弥漫开来。
并不难吃，他想。
而且，确实是甜的，她没骗我。
如是，他又在沈宁的投喂下吃了藕粉桂花糕、松仁鹅油酥、核桃小酥饼等点心。光线昏暗的后厨里，二人犹如两只硕鼠，一路窸窸窣窣，吃了不少东西，待走出来时肚子里都沉甸甸的。
第二站二人来到屋顶。
沈宁带着凌渊把全府上下都跑了一遍，边跑还边拿出纸笔写写画画。凌渊瞥一眼，发现她是在记录黎府的排布构造，心底升起一丝疑惑。
仿佛是觉察到他所思所想，停下休息时，沈宁低声对他解释：“黎府内定有什么东西吸引那魔，不过看黎安世那样子，估计隐瞒了什么不想说。我们得自己查。
“这第一步，就是要把黎府上下构造弄清楚，这样在里面找起东西来才不会迷路。”
二人便如此忙活到深夜，把黎府共有几条路几间房子几间院子几座花园几条连廊等等信息一一弄清楚了，才各自回房休息。
*
谁知，从来无梦的凌渊竟在这一晚、在这陌生的地方做了个奇异的梦。
梦里，他身处一个庄严的大殿。殿内的摆设古朴厚重，青黑色调占据了大半视野，压得人喘不过气。
人间西北被五国分据而治，一直以来相安无事。可世上恒久不变的东西太少，长久的平静令一些人沉醉其中，就会让另一些人看到机会。相互之间的数次试探、交锋、明争暗斗，让国家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张。
所有人都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可是人人又都认为至少在当下，自己的日子还是太平的。
他是一国奸臣，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年轻的国君，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自登基起就大刀阔斧地改制、收权，要将前几代累计的弊病统统去除，让被预言天命已衰的皇室重新振作。
可他的所做所为，在朝堂遗老重臣的眼中，是轻狂无知的孩童要掀翻他们精心布置几代的棋盘。
他们掌握着民间的话语权，在街头巷尾，人们听到的不是陛下的政策用意，而是他如何喜怒无常、朝令夕改、悖逆祖宗之法、宠信小人佞臣。
数次的受阻让国君收敛了锋芒，他开始以捉摸不透的表情应对群臣，将真实的意图藏进阴影里，把人心玩弄于帝王心术中，让臣子困惑、揣测、迎合、出错。他像白夜的猎手，唯有用尽一切手段藏起自己的底牌，才能换来一次咬住猎物脖颈的机会。
他就是那底牌之一。
他是帝王肮脏的利刃。台前，他极尽逢迎，不论王命是合理还是荒唐，他都奉为圭臬，以雷霆般手段执行，幕后，他做着最肮脏的事，监视、打探、刺杀、善后，为帝王铲除异己，为光复大业扫清障碍。
他受尽天下唾骂，无数次在暗夜里醒来，耳边俱是凄厉的哀嚎，他全身皆冷，唯有心头的热血滚烫。
无人知他。
亲情、爱情、温情，也因此一并断送。
父亲早逝，他独自支撑这一脉，但自从做了帝王走狗，家中便再无好脸色。母亲痛斥他数典忘祖，玷污家族世代忠良之名，愧对先父教诲，除年节祭祖外不再见他。祖母年迈，长年缠绵病榻，总还想着他回头，每每召他前来说话，到最后总是心冷茶凉。年少时无话不说的表妹，自他入朝后便日渐疏远，每每话不投机半句多。
曾经因深夜里送来的一碗热汤而温暖的心，因遭训斥时被护在身后的感动，因一同戏水而绽开的笑容……全都如同镜花水月般，消散得干干净净了。
他已无法回头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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