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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对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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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陆向宁以“功课紧”为由,恢复了上学,甚至比平时出门更早,回来得更晚,多少带了点刻意躲开与哥哥独处的意思。陆则安将他的躲避看在眼里,心下无奈,却也没有点破。他知道向宁需要时间去消化,而他自己,也同样需要空间来厘清这份已然越界、无法回头的情感。恰在此时,总部的工作以山雨欲来之势席卷了他。
历风集团总部,高层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陆则安坐在长桌一侧,面容冷峻地听着项目汇报。而坐在他对面,集团二把手谢博乔,一个年近五十、眉眼间带着精明的男人,正将一份报告不轻不重地扔在桌面上。
“则安,你提上来的这个年轻团队,锐气是有了,但经验未免不足。‘星野计划’是集团未来三年的重中之重,让一群毛头小子担纲,是不是太儿戏了?”谢博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目光扫过陆则安身边几位新晋提拔的年轻高管,毫不掩饰其下的不满。
几位年轻人包括程池、周彦都面色紧绷,敢怒不敢言。
陆则安指尖轻轻点着桌面,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寸步不让的坚定:“谢总,经验需要机会积累。他们之前的项目数据和市场敏锐度,已经证明了能力。集团要发展,需要新鲜血液和新思维。”
“新思维?”谢博乔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放低声音,“则安,我们都知道,这批年轻人,是历总几年前就开始布局培养的。你想把公司彻底‘转正’,洗掉以前的影子,想法是好的。但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摔跤。”
他话锋一转,看似语重心长,实则绵里藏针:“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些经验丰富的老臣子来掌舵,稳当。我这边有几个合适的人选,可以补充进你的团队,帮你‘稳定’一下局面。”
图穷匕见。
这已不仅仅是针对几个年轻高管,而是谢博乔对陆则安,乃至对幕后总裁历风意图推动公司彻底转型、清洗旧部势力的直接挑战。他想安插自己的心腹,分权,制衡,甚至架空。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
陆则安迎上谢博乔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不劳谢总费心。我的团队,我自有分寸。”他站起身,气场全开,不容置疑地做了结语,“‘星野计划’的负责人不会变。散会。”
他率先大步离开会议室,留下身后神色各异的众人。
谢博乔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阴沉。
公司的风云,已然开始暗涌。陆则安很清楚,他与谢博乔的正面冲突才刚刚开始,而这场权力的博弈,他不能输。
陆则安回到办公室,刚松了松领带,秘书的内线电话就响了。
“陆总监,小程总来了。”“请他进来。”
门被推开,程池率先晃了进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一屁股坐在会客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可以啊安哥!刚才在会上正面硬刚谢老狐狸,太他妈牛逼了!你没看他那张脸,都快憋成紫茄子了!”
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程池!” 随后进来的程功低声喝止了儿子,他年纪与谢博乔相仿,但气质更为沉稳内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在另一张沙发坐下,看向陆则安,语气带着长辈式的语重心长:
“则安,你今天太激进了。”
陆则安走到他们对面的主位坐下,面色平静地给程功倒了杯茶:“程叔,谢博乔的手伸得太长了,‘星野计划’不能让他的人染指。”
“我知道你的顾虑,也支持历总和你推动公司转型的决心。” 程功接过茶杯,却没有喝,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但你要知道,历总原本的计划,是等到明年,等你们这批年轻人根基再稳一点,等几个关键项目落地,有了更充足的业绩和话语权,再动谢博乔和他那盘根错节的势力。那样会更稳妥,代价也更小。”
他叹了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陆则安:“可你这两年年冲得太猛,成绩太耀眼,硬生生把历总的计划提前了......”
程池在一旁插嘴:“提前不好吗?趁他病要他命!谢老狐狸早就该滚蛋了!”
“你懂什么!” 程功瞪了儿子一眼,重新看向陆则安,语气加重,带着明确的警示,“现在的问题是,你把他逼得太紧,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谢博乔在集团经营这么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明里暗里的手段多的是。他现在看你,就像看一颗必须拔掉的钉子。我是怕他破罐子破摔会鱼死网破......”
程功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则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接下来,你万事都要小心,尤其是在项目的关键节点上,绝不能让他抓住任何把柄。否则,不仅你会很麻烦,历总的整个布局都可能受到影响。”
陆则安静静地听着,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他知道程功跟他们是统一战线的。这番话是真心的提醒。
“谢谢程叔提醒。” 陆则安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我知道该怎么做。‘星野计划’我会亲自盯紧,不会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他的语气平静,但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的锋芒。谢博乔想破罐子破摔?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把这“罐子”摔到该摔的地方。
公司的风云,因他的强势而提前涌动,而他是否已做好了迎接风暴的准备?傍晚时分,夕阳给实验中学门口的水泥路面镀上了一层暖金色。陆向宁背着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校门。
刚走到那棵标志性的、开得如火如荼的木棉树下,一辆线条流畅、气场强大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到他身边停下。车窗降下,露出了顾成峰那张轮廓分明、带着几分疏离感的脸。
“陆向宁。”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陆向宁耳中。
陆向宁脚步一顿,有些愕然地看着车里的人。他对顾成峰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次黑暗电梯里的崩溃和尴尬,此刻再见,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带着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先生?”他迟疑地开口。
顾成峰推开车门下车,倚在车门上,姿态闲适,目光却带着审视落在陆向宁身上。“不用紧张
,我来找你,是受我爷爷所托。他是个围棋迷,也是国家围棋协会的理事。前几天他刚从M国回来,听说我在S市遇到了你,非要我来请你,想跟你过过招。”
顾成峰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但“国家围棋协会理事”这个头衔,已然说明了对方的分量。
陆向宁愣住了。他没想到顾成峰来找他是因为这个。围棋是他除了哥哥以外,为数不多的热爱和擅长之事,前年在全国双人公开赛上获奖后,确实引起了一些圈内人的注意,但他没想到会引来顾老爷子这样的人物,而且对方还是特意为他回国的?
他心里有些忐忑,也有些莫名的悸动。能被这样的前辈邀约,对任何一个棋手来说都是荣幸。但他下意识地想到了哥哥,哥哥会同意吗?而且,他和顾成峰之间……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我……”陆向宁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顾成峰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补充道:“只是下棋,没有别的意思。老爷子就在洲际酒店等你,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他的目光扫过陆向宁略显苍白的脸,语气缓和了些,“当然,或者你需要征求家里人的同意,我可以理解。”
他把选择权交还给了陆向宁,态度看似随意,却给陆向宁留足了余地。
陆向宁看着顾成峰,又看了看那辆低调奢华的幻影,心中天人交战。对围棋的热爱,对前辈的敬仰最终占据了上风。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不过……我需要先给我哥发个信息说一声。”
顾成峰无可无不可地颔首:“好的。”
历风集团顶楼会议室,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两侧,以历风、程功和陆则安为一方,谢博乔及其亲信为另一方,正在为“星野计划”的核心资源分配进行着寸土不让的激烈交锋。言辞犀利,目光碰撞间几乎能溅出火星。陆则安面容冷峻,逻辑清晰地逐一驳回谢博乔提出的、试图安插人手和分散权限的提案。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显示来自“向宁”的信息。
【哥,顾成峰先生来找我,说他爷爷想跟我下棋,我去洲际酒店一下,很快回家。】
“洲际酒店?” 陆则安的瞳孔骤然收缩。怎么直接去的酒店?顾成峰到底想干什么?联想到顾家背景的复杂和顾成峰本人那让人捉摸不透的作风,总觉得不安。
“陆总监是对我的提案有什么高见吗?还是觉得我的建议不值一提,让你连会议都心不在焉?”谢博乔捕捉到陆则安瞬间的分神,立刻阴阳怪气地发难。
陆则安强行压下心头的焦躁,面上恢复冷静,对谢博乔淡淡道:“谢总的提案漏洞明显,我需要分神思考如何用更浅显的方式向您解释。” 他随即转向历风,“历总,抱歉,有紧急私人事务必须立刻处理。”
不等回应,他拿起手机径直离席,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大步走出会议室。
门一关上,陆则安立刻走到走廊尽头,拨通了陆向宁的电话。
“向宁,”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紧绷,“你现在在哪里?具体位置?”
“哥,我在去洲际酒店的路上,顾先生说顾爷爷昨天刚从M国来S市,刚倒完时差在酒店的等我下棋。” 陆向宁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带着点对棋局的期待。
但这并不能让陆则安放心。“好,我知道了。下了棋就回来,别逗留。”他挂了电话,眉头紧锁,立刻又拨给了程池。
“程池,你现在有时间吗?想请你帮个忙,顾成峰说他爷爷想跟向宁下棋,现在去洲际酒店了,我不放心,你可以过去帮我看下然后接他回家吗?”
电话那头的程池愣了一下,随即应道:“行,我就在附近,马上过去。” 他刚要挂电话,突然想起什么,猛地骂了一句:“操!安哥,我好像被顾成峰那狗东西套话了!”
“怎么回事?”
“就昨晚,他给我打电话,问你弟弟是不是找沈医生看过了,我说看了但效果好像不咋地,他还说他妹顾念佳就是沈医生治好的,早就痊愈了。我还感慨顾念佳现在那泼辣劲儿,完全看不出有过PTSD,这医生看来是真牛逼……然后他随口就问了一句,‘陆向宁是在私立高中上课吧?’我他妈当时没多想,就直接说‘不是啊,在实验高中’……妈的!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程池气得牙痒痒:“这顾狗子,套我话套得不着痕迹!他早就计划好要去找向宁了!”
陆则安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顾成峰处心积虑,目的绝对不止下棋那么简单。
“先别管这些,快去把向宁接回来。”他沉声吩咐,心底的担忧如同乌云般层层积聚。
程池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一脚油门朝着洲际酒店疾驰而去。
“则安、历总请您进去”助理喊到。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推开会议室的门,迎接里面尚未结束的战斗。只是此刻,他的心里,已经分出了一半,牢牢系在了那个正在前往酒店的弟弟身上。
洲际酒店,顶层总统套房。
厚重的房门被顾成峰用卡刷开,他侧身示意陆向宁先进。陆向宁脚步迟疑了一下,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抬头看向顾成峰,语气礼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
“顾先生,可以不关门吗?等下池哥要来接我,我怕他找不到。”
顾成峰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丝几不可查的玩味。这小子警惕性倒是不低。联想到上次电梯里他激烈的应激反应,顾成峰心下了然,倒也谈不上不悦,反而觉得这份谨慎在某种程度上是必要的。
“可以。”他爽快地应下,将房门虚掩着,留了一道不小的缝隙。“请进吧,我爷爷在客厅等你。”
陆向宁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跟着顾成峰穿过玄关,步入宽敞奢华、视野极佳的客厅。
一位精神矍铄、身着中式盘扣上衣的老者正坐在临窗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和一副围棋盘。他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温和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感,落在了陆向宁身上。
“爷爷,这位就是陆向宁。”顾成峰介绍道,随即转向陆向宁,“向宁,这是我爷爷。”
陆向宁立刻收敛心神,上前一步,对着顾老爷子微微躬身,露出一个礼貌又略带腼腆的微笑:“顾爷爷好,我是陆向宁,很高兴见到您。”
当他微笑时,左边脸颊上那个格外清晰的梨涡,也随之显现出来。
就是这一个梨涡,让原本神态自若的顾老爷子瞳孔猛地一缩!
他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住了,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陆向宁的左颊上。那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震惊,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
太像了!
这梨涡的位置、深浅,笑起来时眉眼弯起的弧度……怎么会那么像!像极了他那个从小丢失、生死不明的小孙子——顾子安!
顾老爷子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张稚嫩可爱的脸庞,那是他心底埋藏了近十年的痛。难怪……难怪成峰这次如此坚持,非要他亲自来S市见这个少年,而不是让他直接回去准备他那苦命儿子的忌日。原来如此!
顾成峰将爷爷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打破了瞬间凝滞的气氛:“爷爷,向宁棋艺精湛,您不是一直想找他切磋吗?”
顾老爷子这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但眼神深处那抹探究和激动却难以完全掩去。他放下茶杯,对陆向宁露出了一个更为慈和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掺杂了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
“好,好孩子,来,坐下,陪爷爷下一盘。”
陆向宁并未察觉这片刻间涌动的暗潮,只觉得这位老爷爷看自己的眼神格外专注,他依言在棋盘对面坐下,心思渐渐沉浸到即将开始的棋局中。
顾老爷子将棋盘上的棋子重新归位,看似随意,实则精心地摆出了一个布局。这个开局,路子正统,变化相对简单,是围棋教学中常用于引导初学者。
“向宁啊,你来执黑先行。”顾老爷子语气温和,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放过陆向宁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陆向宁看着棋盘,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以顾爷爷的身份和棋力,怎么会摆出如此……基础的局?这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了,甚至有些儿戏。但他没有多问,只当是长辈的谦让或是别有用意,便乖巧地应了一声:“好的,顾爷爷。”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拈起一颗黑子。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稔,将棋子落在了 “星·小目” 的一个特定位置。
就是这一手!
顾老爷子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险些溅出!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不会错!这落子的位置,这毫不犹豫的姿态,甚至那指尖微微向内扣的习惯性小动作……都和子安小时候一模一样!
顾子安小时候学棋,是他这个爷爷手把手启蒙的。别的孩子都喜欢走更富攻击性的套路,偏偏小子安就偏爱这种看似稳健,实则暗藏机锋的“星·小目”开局,并且总喜欢落在那个特定的点上,还说那是他的“幸运位”。为了这个,没少被教棋的老师说“固执”。
这不仅仅是棋路的相似,这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复刻!
陆向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随手的一步棋在对方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他见顾爷爷久久没有落子,只是眼神复杂、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局促,小声问道:“顾爷爷……是我这步棋下得不对吗?”
顾老爷子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再次失态。他强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微颤:
“没、没有不对。”他顿了顿,看着陆向宁那张酷似幼孙、且带着相同梨涡的脸,声音不由得放得极轻,极缓,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孩子……你这开局……是跟谁学的?”
陆向宁偏头想了想,眼神有些茫然:“好像……没人特意教。就是感觉……这里挺好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哥也说,我下棋有些习惯挺奇怪的,改不过来。”
“感觉这里挺好的……”
“习惯改不过来……”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顾老爷子心上。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眼前这个少年,就是他顾家寻觅了近十年、以为早已不在人世的小孙子,顾子安!
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酸楚瞬间淹没了他,让他眼眶发热,拿着白子的手微微发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落下这一子。
而就在这时,套房虚掩的门外,传来了程池那标志性的、略带急躁的嗓音:
“向宁?小向宁?在里面吗?哥来接你了!”
这声音打破了室内几乎凝滞的气氛,也打断了这场注定无法再平静进行下去的棋局。顾老爷子深吸一口气,与旁边的顾成峰交换了一个无比凝重且确认的眼神。
程池风风火火地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眼就瞥见站在客厅中央、气定神闲的顾成峰,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张口就想开骂:“顾成峰你他妈……”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越过顾成峰,看到了端坐在棋盘旁、目光如炬正看着他的顾老爷子。程池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瞬间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顾爷爷,您也在啊,好久不见,您老身体还是这么硬朗。”他规规矩矩地问好,在长辈面前,尤其是顾家这位定海神针面前,他不敢造次。
顾老爷子微微颔首,目光在他和陆向宁之间扫过,并未多言。
程池打完招呼,立刻转向顾成峰,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火药味没减:“顾少,你昨天故意套我话是吧!?”。这时候顾老爷子拿出手机开口道“孩子,今晚这棋下的不够尽兴,我们加个微信下次我再约你下棋行吗?”
陆向宁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程池,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无措。他不太想给,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程池皮笑肉不笑地对着顾老爷子开口,话却说给所有人听:“顾老爷子,您别见怪。主要是我们家向宁还在上学呢,这交友啊,尤其是跟年长的朋友交往,按规矩都得经过他监护人,也就是他哥哥陆则安把关。这样,我把则安的微信推给您,有什么事您跟则安联系,更稳妥。”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抬出了监护人,又暗指顾成峰这次带走向宁没有通知他哥,直接把顾成峰架在了那里。
顾老爷子深邃的目光在程池脸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神色平静无波的孙子,最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程池目的达到,立刻拉起陆向宁的手腕:“顾爷爷,顾少,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半拽着把陆向宁带出了套房。
顾成峰跟着进入电梯里,程池的火气再也压不住,对着顾成峰就开始输出,也顾不上陆向宁还在旁边:
“顾成峰你行啊!手段可以啊!上次电梯里没得逞,这次直接骗到酒店来了?你个死GAY是不是看到长得好看的小男生就走不动道?连高中生都不放过!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陆向宁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尴尬得脚趾抠地,尤其是“死GAY”、“不放过”这些字眼,让他浑身不自在。他用力扯了扯程池的衣角,小声哀求:“池哥……别说了……”
程池正在气头上,根本没理会,继续对着一直沉默、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顾成峰喷火:“我告诉你,离向宁远点!不然我……”
“不然你怎么?”顾成峰终于开口,电梯门恰在此时打开,他慢悠悠地踱步而出,回头看了程池一眼,那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和嘲讽,“程池,脑子是个好东西,建议你多用用。还有,”
他的目光掠过满脸通红的陆向宁,语气意味不明:
“保护好他。”
说完,他不再理会气得跳脚的程池,转身优雅地走向酒店大堂的另一侧。
程池被他最后那句话和态度噎得够呛,对着他的背影又低骂了几句,才拉着陆向宁快步离开酒店。而陆向宁的心,却因为顾成峰那句“保护好他”,以及刚才棋局上顾爷爷异常的反应,泛起了一层更深的迷雾。
程池一路把陆向宁送到公寓门口,看着他进了门,自己却没离开,而是大剌剌地在客厅沙发上一坐,摆明了要等陆则安回来。
“池哥,谢谢你,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吧。”陆向宁有些过意不去。
“少废话,等你哥回来我再走。”程池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谁知道顾成峰那家伙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
直到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陆则安带着一身疲惫和尚未完全散去的会议桌上的凌厉走了进来。看到程池在,他微微颔首:“小池,今天麻烦你了。”
“行了,人我给你安全送回来了。”程池站起身,拍了拍陆则安的肩,压低声音,“顾家那边……感觉有点不对劲,你多留个心眼。我先走了。”
送走程池,关上门,公寓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则安脱下西装外套,一转身,就看到陆向宁还站在玄关那里,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扑过来,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经历风波后的余悸和依赖。
“怎么了?”陆则安放缓了声音,走过去。
陆向宁没有回答,而是向前一步,伸出手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用力地呼吸着哥哥身上令人安心的、熟悉的气息。
陆则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脆弱感的拥抱弄得心头发软,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弟弟柔软的发丝,低声问:“吓到了?”
陆向宁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闷闷的声音传来:“哥……”
“嗯。”
陆向宁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渴望和确认,小声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亲亲……”
陆则安看着他那副样子,心底因为公司争斗和顾家带来的阴霾与警惕,瞬间被这柔软的依赖驱散了大半。他仿佛能感受到怀中人那颗不安的心,需要最直接的触碰来确认安全和归属。
他没有犹豫,低下头,温柔地吻住了那双微微开启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车里那个带着绝望和确认的吻,也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意外的触碰。它轻柔、绵长,充满了安抚的意味。陆则安的舌尖细细描摹着弟弟的唇形,然后温柔地探入,与他交缠,不带任何侵略性,只是耐心地、一遍遍地抚慰着,仿佛在说:别怕,我在这里,一切都好。
陆向宁闭着眼,感受着哥哥温柔的掠夺,原本有些惶然的心一点点被熨帖,变得踏实而温暖。他生涩地回应着,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哥哥腰侧的衬衫。
一吻结束,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陆则安的额头抵着陆向宁的,看着弟弟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嘴唇,低声问:“好点了吗?”
陆向宁把发烫的脸重新埋进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
窗外夜色渐浓,城市的灯火温柔地闪烁。屋内的两人相拥着,暂时将外界的纷扰隔绝,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和心跳声,构筑成一个宁静而完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