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刃向柔》剑心未冷

44、霓虹下的账单“争端”

　　周一的傍晚，萧毅的车依旧准时出现在省发改委大楼外。
　　沈亦柔拉开车门坐进来，带着一丝工作后的倦意，却也比平日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轻松。
　　“想吃什么？”萧毅侧头问她，声音温和。
　　“今天不想吃正餐，”沈亦柔系好安全带，目光投向窗外流光溢彩的街道，“去‘星汇广场’吧，那边吃的逛的都多，随便吃点小吃，然后……逛逛。”
　　“逛逛？”萧毅有些意外，这似乎是他们“重逢”以来，她第一次提出如此具有生活气息的休闲活动。
　　“嗯。”沈亦柔应了一声，没多解释，只道：“走吧。”
　　萧毅自然无有不从，方向盘一转，便汇入了前往市中心商圈的车流。
　　在广场的美食区，两人简单吃了些东西。沈亦柔胃口似乎不错，还点评了几句哪家店的味道更地道。萧毅看着她难得松弛的样子，心底一片柔软。
　　饭后，沈亦柔自然地领着他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型购物中心。
　　她先是走进一家知名的美妆集合店，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流连。萧毅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对这种环境感到些许陌生，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沈亦柔偶尔会拿起一支口红，或者一瓶精华，仔细看看成分说明。她不需要导购，目标明确，很快就选好几样东西，放在臂弯的购物篮里。
　　“走吧，去结账。”她说着，朝收银台走去。
　　萧毅迅速上前一步，掏出手机调出付款码，抢先完成了支付。沈亦柔看了他一眼，虽未说话但默认了他的行为。
　　沈亦柔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萧毅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然，带着一种“这理所当然”的坚持。
　　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啧”了一声，移开视线，默认了他的行为。
　　接着，沈亦柔又走进一家风格简约优雅的女装店。她挑衣服的速度更快，试了两条裙子和一件针织衫，在镜前略一打量，便留下了合身的那条裙子和针织衫。
　　这一次，没等她示意，萧毅已经再次准备好了付款的姿势。
　　沈亦柔看着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依旧没说什么。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对面一家运动品牌店。
　　“去那边看看。”她说着，率先走了过去。
　　萧毅以为她要买运动装备，跟了进去。却见沈亦柔径直走向男装区，拿起一件深蓝色的速干T恤在他身上比了比，又看了看尺码。
　　“这件怎么样？”她抬头问他。
　　萧毅愣住了：“给我买？”
　　“不然呢？”沈亦柔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天天看你穿那两件便装，看腻了。”
　　她说着，又顺手拿了两件同款不同色的T恤，以及一条运动长裤，一起塞到他手里。“去试试。”
　　萧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懵，心底却像是被投入一颗温水的泡腾片，咕嘟咕嘟地冒着欢喜的气泡。他依言走进试衣间。
　　衣服很合身，面料舒适。当他走出来时，沈亦柔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点了点头：“还行。”
　　然后，她再次走向收银台。
　　这次，萧毅的动作比她更快，几乎是小跑着抢先一步拦在了她和收银员之间，迅速完成了付款。
　　沈亦柔：“……”
　　一连几家店下来，所有的账单，无论大小，都被萧毅以不容置疑的速度和态度抢先结清。沈亦柔由最初的默认，到微微蹙眉，再到最后，脸上那点轻松的神色渐渐敛去，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走出购物中心，回到车上。车厢内弥漫着新衣物的淡淡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感。
　　萧毅刚发动车子，就听到旁边传来清晰的手机提示音。
　　他侧头，看见沈亦柔正低头操作着手机。
　　紧接着，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微信提示，来自沈亦柔的转账。金额，正是今晚所有他代为支付费用的总和。
　　“把钱收了。”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车间里响起，没有波澜，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萧毅看着屏幕上的转账信息，心头那股因能为她花钱而产生的隐秘喜悦瞬间冷却。他放下手机，没有点接收，语气尽量放缓：“亦柔，没必要这样。我给你买东西，是我想……”
　　“萧毅，”沈亦柔打断他，转过头，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路灯的光线在她眼底映出冷静的弧度，“我们是什么关系？”
　　萧毅一噎。
　　“同学？朋友？还是你单方面认定的‘追求者’与‘被追求者’？”她继续问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无论是哪种关系，都没有让你无条件、且在我明确暗示后依旧强行支付所有费用的道理。我不习惯欠人情，尤其是这种。”
　　“这不是欠人情！”萧毅有些急了，试图解释，“我只是想对你好，想给你买东西，这难道也不行吗？”
　　“你的‘想’，不能建立在我‘必须接受’的前提下。”沈亦柔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语速稍稍快了些，显露出她并非全无情绪，“萧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也尊重，所以刚刚在店员面前，我没有和你争。”
　　她顿了顿，目光清凌凌地看向他，车窗外的流光在她眼底划过一道冷静的弧度。
　　“但请同样尊重我的意愿和习惯。我不是需要被照顾、被买单的对象，我有能力也习惯为自己负责。今晚的所有开销，理应我自己承担。”她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上面是清晰的转账界面，“请你，收下。”
　　“我不收。”萧毅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他握紧了方向盘，目视前方，声音低沉而固执，带着一种不被理解的烦闷，“我看着你挑东西，想为你付，就这么简单。我给我喜欢的女人花点钱，心里乐意，这有什么错？”
　　“喜欢的女人？”沈亦柔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嘲弄的弧度，“所以，这是你定义的‘喜欢’的方式？用物质付出和不容拒绝的买单，来彰显主权和诚意？”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似乎觉得这话有些过火，但并未收回，只是语气更冷了些：“萧毅，如果你所谓的追求，是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划定界限，让我处于一种被‘给予’、从而需要‘亏欠’的位置，那我想我们可能需要重新定义一下彼此的距离。”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萧毅内心那点混合着大男子主义和急于证明自己的小心思。他的脸色微微发白。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试图辩解，却发现语言在此刻有些苍白。
　　“那是什么意思？”沈亦柔追问，目光如炬。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沈亦柔清冷的目光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而萧毅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显露出他内心的固执与无措。
　　就在沈亦柔以为这场争执会以冰冷的沉默持续下去时，萧毅忽然转过头，脸上的紧绷神色如同冰雪遇阳般化开，他扯出一个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赖皮的讨好笑容，声音也放软了下来：
　　“那……这样行不行？”他指了指手机屏幕上那笔未接收的转账，“你转给我的，是给我买衣服的钱，我收下，谢谢沈同学体恤，给我添置新行头。”
　　他顿了顿，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没有立刻反驳，便继续飞快地说道，语气带着一种试图讲道理的诚恳：
　　“那……我付你的化妆品和衣服的钱，就当是礼尚往来，好不好？”他眼神真诚地看着她，“你看，上次宴席那套西装，那么贵，你刷卡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我不也收了？没跟你客气，更没想着转钱给你。因为那是你的心意，我懂，我也……真的很高兴。”
　　他提到“西装”和“心意”时，语气格外认真，试图唤醒之前她为他付出时，他所感受到的那份温暖与接纳。
　　“这次也一样，”他趁热打铁，声音低沉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让我也表示一下我的心意，好不好？别为这个生气，行吗？”
　　沈亦柔被他这一连串的“礼尚往来”和“心意”论给说得怔住了。她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焦急、真诚和一点点委屈的神色，再想到上次自己给他买西装时那份理所当然的心态，以及他当时默默接受、并未多言的样子……
　　好像……是有点双重标准了？
　　她坚持AA，是出于独立和不亏欠的习惯。但他此刻的类比，却巧妙地指出了他们之间其实早已有了“心意”的流动，只是流向不同。
　　紧绷的气氛，因他这番急中生智的“歪理”而悄然松动。
　　沈亦柔瞪着他，想维持住冷硬的姿态，却发现嘴角有些不听使唤地想要上扬。她强行压下那点笑意，故意板着脸，轻哼了一声，别开视线，看向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
　　“诡辩。”她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但握着手机的手指，却悄悄松开了。屏幕上那条未接收的转账信息，随着屏幕自动熄暗，消失在黑暗中。
　　萧毅一直紧盯着她的侧脸，捕捉到了她神色间那细微的软化，以及那句几不可闻的“诡辩”。他心头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一股劫后余生般的喜悦涌了上来。
　　他知道，这关算是过去了。
　　“那……我就当你是同意了？”他试探着，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轻松笑意。
　　沈亦柔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伸出纤细的食指，隔着空气，虚虚地点了点他的方向，算是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回应。
　　萧毅立刻识趣地闭嘴，但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大大地咧开。他重新专注开车，感觉车窗外的霓虹都比刚才更加璀璨迷人了。
　　一场看似即将升级的争吵，最终在他厚着脸皮的“礼尚往来”理论下，化为了无声的默契。
　　车厢内，新衣服和化妆品的淡淡气味再次变得温馨起来。只是这一次，里面似乎还掺杂了一丝……属于两个人之间，初步磨合后产生的、微妙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