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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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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你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他。
他的手还攥着你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你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脆弱。
“陛下?”你轻声唤他,没有挣脱,也没有靠近。
黄台吉的指尖在你腕间轻颤,像秋日里最后一片不肯落下的黄叶。
他望着你,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浑浊和疲惫。
“玉儿。”他又唤了一声,声音轻若长叹,“近前来些。”
殿内只剩下你们二人,药味和熏香混在一起,在昏黄的烛光里缓缓流动。
他现在依然是大清的君主,你的丈夫,既然他有此要求,你便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松开你的手,又缓缓抬起,想要触碰你的脸颊。
你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慢慢垂落。
“玉儿,你还记得吗?”他望着你,眼神有些迷离,“当年在科尔沁,你第一次见到朕的时候。”
你当然记得。
天命十年,你十三岁,他三十三岁。
在绵延了整个草原的婚帐前,你看着这个即将成为你丈夫的男人,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那时候,你看着朕的眼神,就像现在一样。”他苦笑,“冷静,疏离,好像朕只是一个陌生人。”
“朕那时候就想,这个女孩,朕一定要得到她。”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是朕得到了你的人,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心。”
你看着他,心里想,你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人。
“玉儿。”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你从未听过的哀求,“朕知道,这些年,朕待你不好。”
你垂眸,看着自己绣着云纹的袖口:“臣妾从未在意过这个。”
“海兰珠在的时候,朕眼里只有她。她走了,朕才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终于抬眼看他:“臣妾也没想过要和姐姐争宠。”
他的眼眶红了,浑浊的眸子里有水光在闪烁。
“你该争一争的!”他的声音哽咽,“你太聪明,太冷静,朕在你面前,总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朕实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爱你。”
你看着他,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你的声音亦如一汪死水般平静:“可是陛下,我不明白。您娶我的时候就说过,是为了科尔沁的联盟,为了巩固大清的江山。那如今为何还要谈爱呢?”
他怔怔地看着你,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尽管他不愿承认,但你也清楚地感受得到,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灰败。
从来不可一世的天聪汗,也变得感性起来。
然而你心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淡淡的厌恶。
“陛下。”你看着他的眼睛,“我嫁给你的时候还年幼,很多事情都是向您学的。您是我的夫君,更是我的老师。玉儿十分感念您这些年来的栽培。”
“玉儿……”他微微直起了身子,“方才在殿上,你对豪格说的那些话,字字带锋,我就知道,那才是真正的你。”
他浑浊的目光里,仍有着帝王独有的洞察:“你在他们的面前始终扮演柔顺,可你以为,朕看不出你的所思?”
你心头一凛。
终究是低估了这位雄主,他纵然病入膏肓,对权力的嗅觉仍未迟钝。
见你眼底一闪而过的戒备,他眼里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颓然道:“朕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入关逐鹿,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龙纹梁柱,语气带着几分决绝:“朕不会立储。”
你心头巨震,面上却依旧恭顺:“立储乃国本大事,全凭陛下圣心独断。”
他笑得苍凉:“你若想要大清的权柄,便看你有没有本事来拿。”
他的语速很慢,声音却如重锤一般砸在了你的心尖上:“能从这漩涡里夺下权力的人,才配带大清入关。若是你,便是天意叫你执掌这江山,领着大清踏破明廷。”
这辈子,你从来没有对黄台吉有过男女之情。
可这一刻,你忽然想,如此雄主,爱他片刻也无妨。
你推开门,走了出去。
殿外,夜色正浓。
你抬头看着天空,心里想,这个男人的时代,终于要结束了。
八月初九亥时,黄台吉崩于清宁宫。
次日一早,苏茉儿急匆匆跑进来,脸色苍白:“格格,陛下……陛下驾崩了。”
你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站起身。
福临抬起头,看着你:“额娘,皇阿玛……”
你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福临,你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的儿子,你会是大清的皇帝。”
他怔住了,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还没走近清宁宫,你便听见了里头高声的争执。
先是索尼的声音:“先帝有子,必立其一!臣等受先帝厚恩,世守正黄旗,若不立皇子,宁死不从!”
鳌拜立刻附和,声音铿锵:“索尼大人所言极是!肃亲王豪格随先帝征战多年,军功赫赫,又是皇子,不立他立谁?”
豪格面对两黄旗的拥戴,他反倒顿了顿:“我福薄德浅,恐难当大任,诸位还是另选贤能吧。”
在殿外的你听见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是觉得如今皇位已是掌中之物,故要效法尧舜三辞三让吗?
“肃亲王既自认不堪,何必将先帝之子挂在嘴边?国祚传承,当论贤能,而非仅看血脉长幼。”
果然,多尔衮的声音刺了过来。
英亲王阿济格立刻在他之后附和:“睿亲王此言极是!当年太祖创业,也未拘于长幼,若立庸主,岂不误了大清基业?”
多尔衮和豪格在八旗中各有拥趸,殿内顿时吵得如同市集。
你一想到,黄台吉的灵柩就停在一旁,香火缭绕中,满是权力争夺的焦灼,实在是压不住唇角。
这就是黄台吉想看到的局面么?
好容易恢复了寡妇该有的神情,你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皇后坐在主位上,脸色苍白,但依然努力维持着镇定,见到你来了,缓缓站起。
所有人都看向你。
你却对那些剑拔弩张的人群视若无睹,走到黄台吉梓宫之前,捻香拜倒,神情虔诚而悲戚。
那些人看着你的动作,竟也忘了什么祖制军功、旗权血脉,殿中一时安静得诡异。
进香毕,你把目光投向了灵前一身素衣的礼亲王代善。
他是黄台吉的兄长,如今殿中辈分最高之人。
“礼亲王,您就这样看着他们在先帝的灵前动武?八旗分裂,同室操戈,先帝毕生心血怕是要毁于此!”
代善浑身一凛。
“庄妃娘娘所言甚是。”他一锤定音,“今日议不出结果,先散了吧,明日再议。届时,谁也不准带刀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