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金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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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舟的声音很轻，但仍旧被陈逸捕捉到了。
“当然算了。”
陈逸这样回答他。
周远舟抬起头向他看去，陈逸的目光集中在手机里的照片上，陈逸漫不经心地说：“这颗痣是特殊的关键。”
周远舟的视线放空，他只能看到陈逸的嘴唇在他的眼前开合。
这真是他说的。
周远舟又在心里确认了一遍。
小张一开始没有听清周远舟的话，但在陈逸的回答中大概明白了周远舟的疑惑。
咳嗽稍稍好了一些后，小张开口：“小周老师，对粉丝来说，有没有这颗痣当然重要了。
“追星嘛，谁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是独一无二的呢？”
是吗？
独一无二？
周远舟顿住。
难道他希望Y1和陈逸没有任何联系。
可现在事情真的这样发展了，他的心里却没有感受到庆幸或欣喜。
小张还在等他接话，周远舟只好说：“那闻则宇自己呢？没有回应过吗？”
小张说：“没有，杨昀的金主还没发话呢，他当然不能出来自作主张，得让舆论再发酵一段时间。”
小张：“这叫什么？让子弹飞一会。”
周远舟低着头，他家里没破产的时候，一直看不上这样的炒作方式，他只想着用作品说话。
现在落魄了，他每天想着钱想着红，他都快不清楚自己面对成名赚钱的诱惑，还能不能守住这样的底线。
又或者，他也会成为下一位杨昀。
“金主？”陈逸的手指敲击椅子的扶手，“没有金主就不能拍戏吗？”
周远舟轻声说：“没有金主也可以拍戏的。”
“但如果金主的手段够好，甚至可以比杨昀还霸道。”小张接话，“杨昀不是一直想解约吗？他虽然有金主，但他始终害怕得罪穆盛导演，如果他金主再厉害点，他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那你？”陈逸看向周远舟，眼睛深邃而复杂，他好像是好奇的，也好像只是淡淡地观望着，周远舟的一切情况与他有关，但好像又没有那么多所谓的紧密的联系。
“你想问就直接问。”周远舟心里不是滋味，他不想被这样看着，不想被观察，他不想陈逸以一种冷漠的、仿佛高高在上的姿态冷眼旁观。
小张又开始咳嗽，一声接着一声。
“你就没有金主吗？”陈逸交叠着手，坐在凳子上，他还是那样一副散漫的态度，语气很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头一梗。
“你······咳咳咳······”小张想替周远舟骂人，但咳得说不出话。
周远舟拍拍小张的背，转身平静地看向陈逸，他的四肢有些发凉：“我没有。”
周远舟说完顿了顿：“我要是有金主的话，不会还过成这样。”
陈逸没有避开周远舟的眼神，还是一副状似温和的态度：“你不想有吗？”
周远舟开口：“我·······”
“你侮辱谁呢？”小张打断周远舟的话，“你不会是杨昀派来的吧，不骂小周老师两句，你心里不踏实是吗？”
陈逸眼睛里又带了点温度，仿佛刚刚无机质的冰冷的观察是周远舟的错觉。
“怎么会？好奇罢了。”
陈逸笑着：“我的工作都是小周老师介绍的，我可是自己人。”
“这还差不多。”小张的态度缓和了下来，但嘴里仍旧叨叨，“我们小周老师之前自己就是金主。”
“现在，”小张自己也心虚，“现在也不差！”
周远舟听得笑了，一面为着小张全心全意的维护，一面为着心里那一瞬可耻的动摇。
一通唠嗑，妆也化完了。
在催场的人来之前，周远舟就到达了现场。
杨昀又理所当然地姗姗来迟，周围的工作人员都不太耐烦，但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杨昀一到现场，就先指使助理支开一个凳子。
周远舟和光替早就试好了站位，杨昀却还在凳子上坐着，一副悠闲散漫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周远舟打破沉默：“杨老师，一起走一下戏吗？”
杨昀翘着二郎腿，接过助理递来的保温杯，先向周远舟身后看了一眼，陈逸果然沉着目光看着这边，他稍稍坐直身子才道：“刚跟副导谈好，我要加几场高光戏。”
高光戏这几个字他特意咬了重音，比他平常说台词时还要口齿清晰。
周远舟点头：“嗯，那这场戏呢？景和光都布好了。”
美术组的老师站在摄像机后面，握紧了拳头，他们早起弄到现在，本来就等了杨昀半天，现在杨昀根本不起身，这场戏是直接不拍了吗？
杨昀坐着，笑得轻松：“诶，我说，周远舟你急什么啊？”
他屁股向后挪了挪，在凳子上扎根了：“又不是不拍了，等飞页过来总会开始的。”
飞页？那几乎就是新的戏了。
杨昀的话一出口，美术组的人几乎坐不住了，窃窃私语，他们一边担心着场景可能要重新搭建，一边担心气恼着杨昀没有任何征兆地整了这一出。
众人低语的声音像被侵占了巢穴的蜜蜂，他们只能看着辛苦酿造的蜜被刮落，却只能无奈地嗡嗡作响。
不知是编剧那头早就预料到杨昀会作妖，还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在短短十五分钟内，飞页就到了两位演员手里。
周远舟读完飞页，皱起眉头。
飞页里写着，霸总已经捉回了小秘书，两人却闹起别扭，小秘书愤然离开总裁办公室。
此时，一个爱慕霸总的反派出现，故意偶遇小秘书，打了小秘书一巴掌，希望小秘书知难而退，离开霸总。
霸总就在此刻闪亮登场，正义天降。
忽略浮夸的剧情，这确实是霸总杨昀的一场高光戏。
“编剧老师，这个剧情是不是过于复古了？”周远舟尝试委婉地提出他的诉求。
虽然短剧换汤不换药，是一个十足的笨蛋美人和霸道总裁你逃他追的脑残小故事，但这个反派作妖的剧情太过直白了。
编剧老师闭上双眼，遮住眼里的无助，他也不想的，但他也没有办法。
周远舟看向副导，副导赔着笑。
他一下就明白了，这是杨昀的创意。
“小周老师，飞页也拿到了，我们来对一下词吧。”杨昀拿着到手的新剧本，上下浏览了一遍后心中满意，终于从凳子上站起来。
周远舟站在原地不动，无声地抗拒着。
杨昀志得意满地欣赏周远舟复杂的表情，戏谑道：“小周老师，你觉得这戏加得不好吗？
周远舟：“嗯，不怎么样。”
杨昀偏头看向演反派的演员：“你本来早就要杀青了，多了这场戏，又能多留点镜头，这个机会你想不想要。”
饰演反派的演员目露渴望，像一簇被突然点燃的火苗，他重重地点头，希望能够拥有新的戏份。
杨昀一摊手：“小周老师呀小周老师，你看，大家可都是同意的。”
周远舟环顾四周，他好像站在人群中央，却又好像被排除在外，他的坚持在这些人眼中不值一提。
就连要修改场景的美术组都垂着眼睛，无人帮腔。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也是一个被利益驱使的傀儡罢了。
周远舟抵触，但也无可奈何，他还没拍完一整部剧，还有30%的尾款压在剧组里，容不得他不演。
周远舟认命地站到场中，开始和杨昀走戏。
场边，陈逸听着小张絮絮叨叨地抱不平。
“又是这样，每次都不听小周老师的意见，导演们最近也好像鬼迷心窍了一样，杨昀说什么是什么。”
陈逸看着场中心的周远舟，他一边念台词一边配合着杨昀走位，时不时还要听对方发两句牢骚，说自己的右脸比左脸好看，要求机位换一换，多拍他的右脸。
这样好一通折腾，原本排好的动线又要重来。
负责场景的美术在抓紧改动布景，这次不过是加了个角色，场景的变动不大，只是需要改一改道具的位置，几位美术都松了一口气。
而负责出演反派的演员，也在周远舟的脸上比划，和他商量着从哪个角度下手更好。
陈逸突然出声：“有金主就可以这样吗？”
小张吐槽：“对，他杨昀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金主，胡作非为、嚣张至极！”
陈逸看着场内的周远舟，手不自觉地收紧。
试戏后，正式开拍。
周远舟饰演的小秘书上场，先和反派小少爷对戏。
小秘书从霸总办公室出来，迎面走来一个矜贵的小少爷，从上到下把小秘书扫了一遍，不屑道：“哪里来的穷酸货。”
小秘书没有理会，只怯懦地说：“我是厉总的秘书，厉总在办公室里等您。”
小秘书说完，就抱着文件匆匆离开，却被小少爷抓住了手臂，文件洒了一地：“你不许走，你就是那个勾引厉哥哥的狐狸精对不对？”
小秘书慌乱摆手，说他没有勾引。
盛气凌人的少爷不信，扬手就是一巴掌：“骗子，叫你再勾引厉哥哥！”
一巴掌下去，小秘书捂着脸跌落在地。
小秘书在地上坐着，少爷的手在空中扬着，画面定格了好几秒，办公室的门都没有打开，导演只能无奈地发布指令：“卡——”
演少爷的演员想要拉周远舟起来，但看到杨昀从办公室里出来，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后退，站在一旁不敢有其他动作。
导演穆盛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到达现场：“怎么回事？厉总怎么没有在挥巴掌的时候出来英雄救美。”
杨昀一脸的不在乎：“那也要小秘书真的受到伤害才行，打得这么轻，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秘书故意装成绿茶，想要陷害少爷呢。”
导演穆盛憋着一口气：“那你说要怎么样？”
杨昀在鸡蛋里挑骨头：“我看啊，就应该真打，真打才显得小秘书可怜。”
演反派的演员都惊呆了，后退着摆手：“杨老师，真打怎么行，这还是打人的脸。”
杨昀才不管，他就是要闹到周远舟忍下去，解约为止：“演员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敬业，为了演出好的效果，小周老师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周远舟敛着神色，抬头看了杨昀一眼，杨昀眼中掩饰不住的恶意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忽然想明白杨昀的目的是什么了。
周远舟笑了：“你再怎么折腾，我也不会解约的。”
周远舟说的是实话。
但杨昀并不相信，他才进圈子没多久，对圈里曾经的事没有那么了解，对周远舟的印象还是大众认识里不可一世的小太子。
他只觉得是自己的为难还不够，不能让脾气渐好的小太子发作。
能一红就出昏招的人本就不太聪明。
而蠢人的灵机一动更是可怕。
例如现在，杨昀不屑地扫了周远舟一眼：“就按我说的拍。”
对讲机那头，穆盛已经没有心情执导，把混乱的现场丢给副导，叼着烟离开。
要不是杨昀已经把前面的戏份都拍好了，而其他投资人催着拍完上架，穆盛真想干脆让杨昀解约算了。
副导哪个也得罪不起，只好暂时坐在监视器前，让演员们回到最初的站位，再拍一条。
周远舟叹口气，妥协了。
坐在场边的陈逸已经面沉如水。
“Action！”
场地里的演员又一次行动了起来。
小秘书再一次推开霸总办公室的门，小少爷的巴掌迎面而来。
巴掌在空中带起了簌簌风声，这是下了真力气。
“啪——”一巴掌甩在脸上的声音十分清脆。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静默了。
陈逸的瞳孔紧缩，小张捂住了嘴。
“什么意思，这是真打？”
办公室里的霸总还是没有出来。
场景重置，演员归位，巴掌又再一次落下。
“啪——”
“啪——”
“啪——”
周远舟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他看着总裁办公室那扇门，那扇好像永远也不会打开的门。
周远舟的眼睛里没有恨意，只有彻骨的平静。
陈逸站起来，对小张说：“我去打个电话。”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拍摄现场，脚步声又快又沉。
又两巴掌后，周远舟的脸肿得更厉害了。
小张在场地外急得团团转，想去给周远舟找个冰袋或者热敷的什么东西，但又害怕自己走了以后周远舟没人可用。
杨昀好像终于腻了这个戏码，又或者终于满意。
他施施然从总裁办公室里出来，抓住小少爷的手，说：“哪里来的疯子。”
杨昀的眼神却瞟着周远舟，好像在看他什么时候喊卡，什么时候停下这一出闹剧。
但周远舟什么也没说，小秘书只静静地缩在地上，等待他的霸总来救他，他还在戏里，即使是一场毫无道理的打脸脑残戏。
杨昀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声音不太稳地念出台词：“谁给你的底气在这里发疯！”
声线颤颤，好像他才是那个被恐吓的人。
小少爷想从杨昀手里把手抽回来，但杨昀的手虽然抖，握得却很紧。
小少爷大喊着：“厉哥哥，你居然为了他吼我！”
地上的小秘书抬头，肿着半边脸，眼里是迷惘和无措，好像他是那个介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我不是，我不想的，我没有想过要这样。”
杨昀松开小少爷的手：“保镖！把他带走。”
随即蹲下身子，拢住小秘书，凑近了说：“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啊。”
小秘书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杨昀接着道：“你可以依赖我一点。”
“卡——”
这条总算拍完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杨昀看着周远舟脸上的伤，心虚地伸手，想要把他拉起来。
周远舟根本没多看杨昀一眼，自己撑着地板站起来，顺手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扭头就走。
场边，小张看着周远舟脸上的伤，心疼得都快要掉眼泪：“多好的一张脸，这样······”
周远舟想对小张笑笑，安慰他，但一牵动嘴角，就扯到仍肿着的半边脸，疼得他止住话头。
真疼啊。
一股温热隔着纱布贴上他的脸。
陈逸回来了，他把医疗包放在脚边，声音很淡：“小周老师，当演员都要这样吗？”
周远舟偏头，想把狼狈隐匿在阴影里。
他不想被陈逸看见。
但陈逸却强硬地把手按在他的脸侧。
陈逸见他不回答，接着问：“还是说，没有金主就会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金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