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流年》苏阿勒

1、第一章

　　晨钟暮鼓，夕阳余晖照进深山里的一方古刹。寺庙朱红大门大大地敞开着，绕过影壁，眼前是开阔的青石板练武场。几个小僧正在用枯竹扫帚认真的扫着大雄宝殿前那一方天地。
　　寺庙是清修之地，只听得几位小僧唰唰的扫帚摆动之声，夕阳将大雄宝殿的影子投射在殿前，几声暮鼓敲响，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下山挑水的几个武僧赤着膀子，两手提着尖底木桶陆续回来，熟门熟路的向寺院后面的伙房去了。
　　方丈会客室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欣长挺拔的男子，脚下是一双金丝玉履的黑色长靴，纯白的长袍外是一件天青色的长褂，长袍的领子两边绣着两个金丝边的太极。宽大的袖口有天青色祥云图案滚边。
　　叶流年告别了普惠方丈，凝重着神色向山下走去。

　　苏凤舞醒过来的时候天刚刚亮，正是黎明时分。他动了动手脚，全身的伤痛立马反应了上来，疼得他嘶嘶的直抽气。等这股伤痛渐渐平缓下去，只剩下伤口火烧火燎的细微感觉，他才渐渐将思绪集中起来，开始回想事发的前因后果和经过。他记得自己和几个属下一起，打算上空山寺打探点儿东西，不想上到半山腰就被不知哪里冲出来的蒙面人团团围住。其实这并不算什么，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并不是单纯的外人抢劫或者江湖上看人不顺眼就能打架斗殴的事，而是来自自己人的，蓄意的谋杀。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侍卫长居然就是那个暗地里策划想捅死自己的人。他自己没这么做的必要和能力，所以他背后一定有人，这个人跟自己一定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者利益纠纷，否则应该不至于下这样的黑手，动用隐藏得最好的棋子。这样想想，大致的幕后黑手的人选就有了眉目。
　　想事情想得有些头晕。苏凤舞重整了一下精神，不去想那些劳神的事情，开始观察期周围的环境。很普通的木床，挂了一顶白纱帐子，帐帘被编织得还算精巧的帐钩勾住。被子也是不知盖了多久的棉花被子，比起自己一直惯用的蚕丝被差得不知几凡，算了，出门在外的讲究不了这么许多。躺着的视线有限，只能看到房间里的一张圆桌，一副粗瓷茶具，两张凳子。矮窗下是一个矮柜，上面空空如也。嗯，这应该是客栈吧。
　　苏凤舞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会儿，身上的疼痛细细绵绵的让他总是睡不安稳。他暗自运了功，发现自己的丹田空空如也，调不动一丝真气。内视之术也完全用不了，就像是被废了武功。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感觉，突然有些无厘头的想到，自己现在就是一块砧板上的猪肉，谁想吃了就能拿着大刀来割上一刀。他还以为自己这次恐怕会被送回老家，没想到醒过来发现还在这个世间。也罢，已经待了十几年了，也不差再待上些时日，全看老天爷的心情如何了。
　　叶流年甫一进门就看见床上的那人睁着一双如水般清澈透亮的眼睛兀自傻笑。叶流年肃了脸，端着个热气腾腾的药碗，一进门就随手放在了床边的矮柜上。他负手立于床边，也不出声，就想看看这个人能毫无察觉到什么时候。
　　苏凤舞察觉到有人靠近的气息，侧了脑袋就看见冷着脸站在床边的男子。眉如远山秋水含烟，用这样的词句来形容眼前的男子并不过分，他觉得这样形容，也许并不能表达此人风采之万一。总之，是个好看的人。
　　其实救人并不是叶流年的本意，他没那么好心也没那么闲。只是一群人不知为什么冲他就砍了过来，是个人都得反抗一下。这些人一看就是蒙面杀手一流，都杀了也没什么可惜，所以叶流年正好用他们来练练手，练完了，他却不好给出评价，对方人多却打不过自己，算是武功不好。可是若说他们武功都不好，那么跟他们动手热乎了半天的自己岂不是也跟着降了等级？那么，他们的武功很好？叶流年觉得，他不能这么昧着良心说话。
　　寺里除了上山进香的善男信女，一般是不准别人随意进出的，尤其是单身女子。叶流年这次出门只带了聂晓芙随侍照顾自己。他上山办事也只需一天，便让聂晓芙在山脚下的客栈等候。没想到在临到山脚的时候碰上了这么一件事，聂晓芙恰在这时过来寻他，看见路边草丛路伸出了一只血手，聂晓芙惊了一把。叶流年不曾注意到这事儿，随着聂晓芙一惊，他才看过去，于是就捡着了这么一个人。
　　聂晓芙跟苏凤舞回忆这事儿的时候描述得很具体，当时的苏凤舞哪有现在的一点风流倜傥的样子，头发散乱，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瞧不出一点人样，只当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乍一看渗人得慌。叶流年嫌他脏兮兮的，自己不碰也不准聂晓芙上前搭一把手，聂晓芙无法，她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她只好转身走开，去寻了两个山脚的挑夫把人给抬回了客栈。从苏凤舞身上换下来的衣裳还是可以看出这件衣裳原本的色泽和做工，是件上好的雪缎长袍，一针一线都绣得极为灵动精巧。
　　客栈的伙计给昏睡中的苏凤舞换了衣裳擦了身子，聂晓芙给他理了头发，洗了脸，总算还原出一个完整的人模人样的苏凤舞来。聂晓芙给了银子让客栈老板请了镇上一个老大夫来给苏凤舞看病，根据客栈伙计的描述，苏凤舞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刀伤剑伤都清理了伤口敷了药。老大夫诊完脉开了方子，临走时在聂晓芙耳边说了句，此人先天不足，后天失调，要想活得长，且不能再劳神伤身了。
　　聂晓芙把大夫送出客栈，伙计跟着去抓药。等她回到苏凤舞的房间时，看见叶流年正探出一只手给苏凤舞诊脉。
　　“中毒。”
　　聂晓芙微鄂，她觉得此人实在是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苏凤舞的毒被压制得很好，应该是中毒的当时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才得以撑到现在安然无恙。只是此毒若不及时解除，等发作起来就是立时要命的事了。叶流年略懂医术，这里说略懂并不是谦虚的意思，说略懂是真的略懂，他所有的天赋和努力都用在了剑术和内力的修炼上。他的内力修为炉火纯青，剑术造诣更是几乎臻至化境。医术学来只是做防身之用，他并不想花多大的精力在这上面。
　　江湖上的人说，叶流年生性冷漠，高傲孤绝，没有常人之心。苏凤舞却说，叶流年只是一个不谙世事，有些高傲也有些死心眼儿的单纯的孩子罢了。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感受世间百态人情冷暖，也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别人，如何让别人来爱他。剑术便是他此生唯一拥有。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追求什么。
　　苏凤舞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当然是救命恩人，要不然自己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一些有的没的。
　　“美人，你砖头掉了。”
　　叶流年没能一剑解决苏凤舞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没带剑。
　　“恩公，在下开个玩笑罢了，请不要介意。”苏凤舞很识时务的开口解释道。因为叶流年的眼神亦如他的剑一般冰冷肃杀，有杀人于无形之功效，乃居家旅行防盗防狼之必备佳品。
　　“如果你能耍流氓了，那就证明你可以滚了。”叶流年冷冷道。
　　其实，这叫调戏，不是耍流氓。苏凤舞有些委屈地想。
　　苏凤舞想，他大概得罪了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得罪。他有点后悔自己的一时嘴欠。毕竟自己的小命还掌控咋眼前这个人的手里，嘴欠有时也是会要命的。
　　“恩公千万不要恼怒，是在下唐突了。在下苏勤，字凤舞。敢问恩公尊姓大名，救命之恩，苏某定当涌泉相报。”
　　“不必了。”叶流年指指矮柜上的药碗道，“喝了，滚。”
　　苏凤舞不禁感慨，真是简洁有力又杀伤力极强的三个字啊！他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也达不到如此言简意赅的文化境界。
　　江湖上比较让人郁闷的一件事便是苏凤舞和叶流年的名字。叶流年和苏凤舞就像是出生时被调了包，本应妖娆倾城的苏凤舞三个字被冠在了长得不美，但胜在五官端正，有一双如水般润泽眸子的苏凤舞身上。而本应冠上苏凤舞名字的叶流年却得了一个还算比较儒雅比较诗意比较潇洒的叶流年。
　　上天总是爱开玩笑的，苏凤舞说。
　　这几天，苏凤舞被聂晓芙照顾得很是舒坦。因为伤口正在愈合不宜沾水，聂晓芙就每天让客栈伙计定时送水来给苏凤舞擦拭身体。拿了脸巾，苏凤舞屏退客栈伙计，自己小心地避开发痒的伤口，仔仔细细地擦拭身体。伤口发痒是愈合的必经过程，他只能忍着不去挠它，避免伤口再度受损。他并不是女人，却也不想在身体上留下什么光辉的战斗痕迹作为勋章，以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彰显自己的男性魅力。毕竟又不能在大街上脱衣服，这些伤疤还不是只能留着给自己看，忒划不来了。
　　聂晓芙给苏凤舞端来了自己亲手做的桂花鸡，苏凤舞为了感谢她，搜肠刮肚的弄了几个笑话讲给她听，娱人娱己。聂晓芙说自己叫聂晓芙，苏凤舞就暗想，为什么不叫纪小芙呢，如此，自己说不定还能做一把杨左使，与此女子缔结一段千古佳话。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到叶流年的时候，聂晓芙捂了嘴笑了笑，无不得意得说道：“我家师兄姓叶，名飞，字流年。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鼎剑阁阁主。”
　　苏凤舞暗忖，原来鼎剑阁阁主便是长这样的。传得神乎其神的鼎剑阁阁主并没有如哪吒一样的三头六臂，也没有二郎神一样的三只眼睛，更不能想孙悟空一样会千变万化，他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只不过人是好看了些，怎么就给传得跟天仙下凡神鬼降世一般玄乎。这叶流年模样倒是美，就是性子太冷了些傲了些，跟个南极大冰山似的，这得多热情的赤道姑娘才能融化这座千年大冰山呀？想到冷冰冰的叶流年给一个只看得见眼白和牙齿眉开眼笑的黑姑娘八爪鱼似的抱住，他就忍不住乐起来。越想越觉得可乐，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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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穿越……真的是穿越，我没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