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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注定了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
      当我终于披荆斩棘地将要走出大学这个门槛时,我竟然没有一点点的留恋,我的学生生涯即将在这里划上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我没有一丝丝的想要留住它的意思,我想,我还是怕了,学校尚且如此,社会我该如何踏足。
      我开始怀念我的童年,并不完美却让人留恋的日子。炎热的夏季,总有无趣的知了在树上呱噪,撩拨着我们躁动的心。于是,趁着父母还沉醉在午睡的梦里,悄悄地跨过他们设置的“封锁线”,小心翼翼地爬到地下,提溜着鞋子光着脚丫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外走,开门却是个技术活,稍不留神,就可能惊醒了父母的美梦,于是,被训斥着爬回床上,有时候还免不了被惊了美梦的爸妈踢上两脚。我算是聪明的,记忆里吵醒过家人两次,一次借口说要上厕所,便一去不复返了,还有一次,当我正沾沾自喜地开了门往外溜的时候,被还在批改作业的爸爸当场抓住,结果是被“遣送”回了床上。当然,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很幸运的,午睡的时间全用来自由活动了。
      我们的自由活动项目颇为丰富,那时候,奶奶家的旧院子周围种了好多叫不上名字来的树,我们最喜欢的还是槐树,除了五月槐花飘香之外,我们还能在炎热的夏季,选好两棵距离适中的大槐树,从爷爷杂乱的农具屋子里偷来一条看上去还算坚固的绳子,在中间简单地固定一个木板,绳子往选好的大槐树上一系,一个秋千就算做好了。我们开始剪子包袱锤赢了的先玩,输了的就在一旁帮忙推秋千。这个时候哥哥们便拿着弹弓循着鸟儿的叫声到处跑,抑或寻来一些木棍,杂草,搭一间茅草屋,小小的树林子,成了我们童年时期的天堂。
      爷爷在我记忆里是无所不能的。他能把一块块废弃的铁块变幻成一块锄头,一把镰刀,或许是一个爬犁。爷爷是一个铁匠,从我有记忆开始,后院便是爷爷变魔术的场地,傍晚,放学回家我们写完作业第一件事就是往后院跑,看爷爷击打着火红的铁块,火花四溅煞是美丽,或者听着尚有余温的铁块放到水缸里“哧啦”一声响,我们就开始笑,便知道这“魔术”就要完成了。爷爷的手小时候受过伤,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只能弯曲着不能伸展开,但这似乎并不影响爷爷大手的魔力。就是这双手变幻来的各种各样的农具给我们五个小家伙换来童年记忆里一次又一次的惊喜。每逢镇子上哪个地方赶集,爷爷总是骑着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拉着他变来的农具,给我们换回来的,有时候是好吃的小零嘴,有时候是五双除了大小外一模一样的雨鞋,有时候便是五套一模一样的玩具,数不胜数。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一个农忙时节,天色渐晚,叔叔开着满载着麦秸秆的三轮车,爷爷坐在车子的工具箱上,在过一个水洼坑的时候,爷爷不慎从工具箱上掉下来,后来爷爷被送进医院,医生在给爷爷做全面的身体检查的时候,爷爷被查出患了癌症,家里的天突然塌了。
      爷爷住进了医院,那个总是充满医用酒精味儿的地方。家里人开始频繁地往医院跑,那个冬天,因为没有了拉风箱的声音,“叮叮咚咚”打铁的声音,铁块“哧啦”穿进水里的声音,后院显得格外寂寥。冬去春来,爷爷终于挨过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并且开始有好转的迹象。医生说,建议爷爷去省城大医院调养,这一去,便是大半年,转眼又到即将丰收的季节了,爷爷固执地非要回家,家里人拗不过他,只好将他接了回来。这大半年,爷爷消瘦了好多,回来的时候,爷爷依旧没有忘记他那一群孙儿孙女,他不顾爸爸的反对,硬是在市里转了一圈,给我们每个孩子买了一套运动衣,我记得我的运动衣是一套粉色的,很宽大,不合身。爷爷总是这样,他觉得孩子们长得太快,总想着让我们多穿几年,爷爷看着我们高高兴兴地换上他买来的新衣服笑得很开心。我看着他脸颊上因为消瘦而愈发突出的颧骨,小小的心突然似针扎了般疼痛。
      爷爷终究还是离开了。那天晌午阳光很好,爷爷躺在家里的炕上,左手背上扎着输液管,奶奶给我扎好了辫子,我正要背上书包准备去学校,爷爷突然喊住我,我甩着我的两条细小的辫子跑过去,爷爷拉住我肉嘟嘟的小手,用他那粗糙的右手来回摩挲,爷爷的手,干了一辈子农活,粗糙得像地里的麦茬,划得我的小手都有些疼了。我不说话,盯着爷爷的输液瓶看了看,看着它快要输完了,我转过头,喊奶奶。
      “奶奶,奶奶,你快过来,爷爷的药快完了。”。
      奶奶突然气冲冲地跑过来,朝我头上打了一巴掌,不重,却还是很疼。奶奶气呼呼的说,
      “你这个傻孩子,这么不会说话,快点,朝地下吐三下。”边说还边给我做示范,“呸呸呸!”
      我便也学着奶奶的样子“呸呸呸!”奶奶恼怒地说,“快点上学去!”。
      我转身往门口走,边走还边委屈地扭过头来看,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唯一一次看到奶奶发火,我不知道奶奶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打我一巴掌,我有些生奶奶的气了,我还看到爷爷看着我在笑,边跟我挥手边说“好好学习啊孩子。”。
      没有想到这竟是爷爷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下午放学,当我刚迈进胡同的时候,远远地听见奶奶的哀嚎,“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撇下一大家子人就这么去了啊,孩儿他爸啊……”。
      我飞快地往回跑,院子里早已经是哭声一片,妈妈和婶婶扶着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奶奶,爸爸努力地擦拭着眼角的泪,姑姑无助地靠在石阶上,泪眼婆娑,连平日里吵闹不休的哥哥们也都不说话,在角落里默默地擦眼泪……夕阳的余晖静静地洒在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院儿里,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以后我再也看不到火花四溅的美景了,再也听不到锤子撞击铁块发出的悦耳的叮咚声了,再也不能看见爷爷向我招手喊我的乳名了……我把肩上的书包一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过了两年,家里的日子总算好过点了,我们终于也搬到了大房子里住,我再也不用跟爸爸妈妈挤在一块儿睡了。只是突然没有了他们陪着,夜里我总会从自己的床上滚下去,好几次,爸爸在睡觉前来我的屋子里关灯,把裹着被子还睡着的我从地上抱回到床上,后来,陪伴我睡觉的便是一把很厚实的木头椅子,爸爸把它挡在我的床旁边,笑着说,以后再也不用半夜起来捡闺女了。
      关于我的坎坷身世,上初中之前我一直觉得它是一个谜。我在家里排行第三,按理说,不应该有我,我出生的年代,是“只生一个好”的口号喊得最响的年代,因此,我的出生给家人带来极大的困扰。爸爸那时候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又是一个共产党员,当我从妈妈肚子里“哇哇”大哭地钻出来的时候,爸爸心里肯定比我哭得更惨。他面临的不仅是罚款,更重要的是他的工作或许也会保不住。那个时候的我,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被家里人到处乱丢,生怕哪一刻真的爆炸了。先是说要送给我大老姨的二女儿的姑姑,后来又说送给我姥姥的大女儿的妹妹,也就是我三姨,当我真的被我三姨抱走了的时候,爷爷奶奶终究是不忍心,又把我给要了回来。后来爸爸的命运倒是也没有那么惨,他的工作总算保住了。我也就能安安稳稳地在家里扎根了。后来听妈妈说,幸亏那次她在医院做绝育手术的时候医生护士都没有发现我已经在妈妈肚子里了,等到我在妈妈肚子里六个月的时候,妈妈才察觉到不对劲儿,到了医院一检查,医生说你来的太迟了,现在打掉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后来好多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真的有那么多如果,我可能就永远也到不了这个世界上了,这个世界也就不会有这么一个我了。
      究竟是谁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怎么说,我也是一个经历过“灾难”的人,但是,我后来的命运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我真心觉得古人的话有时候不能坚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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