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碎影》abcsys

45、第45章 残月

　　残月

　　第一章孤灯夜雨

　　秋风如刀，刮得窗纸呜呜作响。

　　破旧的驿站里只点着一盏油灯，火光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黑衣男子独自坐在角落，手边的酒杯已经空了三次。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处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印记。可此刻他腰间并无剑鞘，只有一柄用灰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事，靠在桌腿旁。

　　门外传来马蹄声，三急两缓。

　　黑衣男子的右手微微一动，随即又松开。他已听见门外之人的呼吸声——绵长均匀，是个高手。

　　门被推开，一个披着蓑衣的身影走了进来。雨水顺着蓑衣滴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你来了。”黑衣男子头也不抬。

　　蓑衣人脱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的左颊有一道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让他原本还算端正的面容显得狰狞可怖。

　　“东西带来了吗？”蓑衣人在他对面坐下，声音沙哑。

　　黑衣男子终于抬眼，目光如他包裹中的兵刃一般冷冽。“我要先见到人。”

　　蓑衣人冷笑：“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从不讨价还价。”黑衣男子缓缓道，“只看值不值得。”

　　油灯突然爆出一个灯花，光影晃动间，黑衣男子的手已经按在了那包裹上。

　　“不必紧张。”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推到桌面上。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着流云纹样，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信物。”蓑衣人道，“人就在北面三十里的观音庙。”

　　黑衣男子盯着那玉佩，瞳孔微缩。“这是她的随身之物。”

　　“所以她确实在我们手上。”蓑衣人将玉佩收回，“现在，可以把东西交出来了吧？”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终于将桌上的包裹推了过去。

　　蓑衣人迫不及待地解开布结，露出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刀。刀身从中断裂，刃口布满缺口，看不出丝毫特别之处。

　　“就为这把破刀，你们大动干戈？”黑衣男子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

　　蓑衣人仔细查验断刀，忽然脸色大变：“这是假的！”

　　话音未落，黑衣男子已经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原本空着的右手不知何时已握住一把短刃，直刺蓑衣人咽喉！

　　蓑衣人反应也是极快，身形暴退的同时已抽出腰间软剑。剑光如毒蛇吐信，在空中划出数道寒芒。

　　叮叮当当——

　　金铁交鸣声在狭小的驿站内回荡。

　　黑衣男子的短刃被软剑缠住，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意。

　　“你到底是谁？”蓑衣人嘶声道。

　　黑衣男子不答，左手突然拍向桌面。油灯应声而倒，火光瞬间熄灭。

　　黑暗中只听见兵刃破空声、衣袂翻飞声，还有粗重的喘息声。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短暂地照亮了驿站内的景象。

　　蓑衣人倒在地上，胸口插着自己的软剑。黑衣男子站在他身旁，手中握着一柄断刀——正是刚才包裹中的那一把。

　　“你不是要这把刀吗？”黑衣男子声音冰冷，“现在它是你的了。”

　　蓑衣人瞪大眼睛，嘴唇翕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能说出口。

　　黑衣男子拾起蓑衣人掉落的玉佩，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仔细端详。

　　玉佩的背面，刻着一个细小的“月”字。

　　这个字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想起了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也想起了那个他永远无法原谅的自己。

　　第二章雾锁重楼

　　观音庙坐落在一片竹林深处，年久失修，朱漆剥落。

　　细雨绵绵，将整片竹林笼罩在薄雾之中。

　　黑衣男子站在庙门外，手中的断刀在雨中泛着冷光。他已在雨中站了半个时辰，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他在等人。

　　等一个不该等的人。

　　终于，竹林中传来脚步声。一个白衣女子缓缓走出，她的脸色苍白，但目光坚定。

　　“你果然来了。”女子道。

　　黑衣男子将玉佩递还给她。“我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

　　女子接过玉佩，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手。两人的动作都微微一滞。

　　“你还是老样子。”女子轻声道，“总是喜欢一个人扛下所有。”

　　黑衣男子沉默。

　　“我知道你在查什么。”女子继续道，“也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那么你应该明白，我没有选择的余地。”黑衣男子终于开口。

　　女子叹了口气：“你总是这么说。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无可奈何，不过是你心甘情愿罢了。”

　　她转身面向庙门：“进来吧，外面雨大。”

　　庙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佛像蒙尘，帷幔破烂，只有一角还算干净，摆着一张简陋的木床和一个破旧的衣柜。

　　“他们说你被抓了。”黑衣男子道。

　　女子微微一笑：“你信了？”

　　“我必须信。”黑衣男子注视着她的眼睛，“因为我不能冒这个险。”

　　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多年前，他们也曾这样对视。那时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剑客，而她已是名满江湖的“月仙子”。命运弄人，他们本该是敌人，却偏偏成了知己。

　　“那把刀，”女子忽然道，“根本不重要。”

　　黑衣男子皱眉：“什么意思？”

　　“那只是一个幌子。”女子在床沿坐下，“真正重要的，是你。”

　　又一道闪电划过，映亮了女子脸上复杂的神情。

　　黑衣男子手中的断刀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刀身上的锈迹在雷鸣中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精钢。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你手中的这把刀。”女子缓缓道，“以及它背后的秘密。”

　　黑衣男子低头看着断刀，刀身上隐隐浮现出奇异的花纹，仿佛某种古老的文字。

　　“这把刀到底有什么特别？”他问。

　　女子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为了它，已经死了太多人。”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包括你的师父。”

　　黑衣男子的手猛地握紧：“你说什么？”

　　“你师父不是病死的。”女子声音平静，却如惊雷般炸响在黑衣男子耳边。

　　“他是被人毒死的。”女子道，“而下毒的人，是我父亲。”

　　第三章往事如烟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庙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黑衣男子盯着女子，眼神凌厉如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女子迎上他的目光，“这也是我离开家的原因。”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

　　“这是我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女子道，“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黑衣男子接过信，却没有立即打开。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问。

　　女子轻笑：“因为不想再看你被人蒙蔽。”

　　她起身，走到佛像前，伸手在莲花座下摸索片刻，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是我父亲的手札，”她将册子递给黑衣男子，“里面记载了他与你师父的恩怨。”

　　黑衣男子翻开册子，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不可能...”他喃喃道。

　　“事实往往比想象更加残酷。”女子道，“你以为的恩人，可能是仇人；而你恨之入骨的人，或许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黑衣男子合上册子，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挣扎。

　　“那么你呢？”他问，“你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你对我，是真心还是因为愧疚？”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雨声越来越大，仿佛要将这座破庙彻底淹没。

　　黑衣男子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他还年轻，奉师父之命前往某个山庄执行任务。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不该遇见的人，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那件事，改变了他的一生。

　　第四章刀光乍现

　　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大笑。

　　“说得好！说得好！”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雨幕中走出，他披着黑色大氅，脸上戴着半张铁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刚硬。

　　黑衣男子瞬间转身，断刀横在胸前。

　　“是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铁面人点头：“是我。很意外吗？”

　　他的目光落在黑衣男子手中的断刀上：“这把‘残月’，终究还是回到了你手中。”

　　“残月？”黑衣男子皱眉，“你说这把刀叫‘残月’？”

　　铁面人再次大笑：“你拿着它这么多年，居然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缓缓走进庙内，每一步都沉重有力。

　　“让我告诉你一个故事。”铁面人道，“关于两大家族、一本秘籍，和一把断刀的故事。”

　　黑衣男子警惕地盯着他，手中的断刀握得更紧。

　　“很多年前，”铁面人缓缓道，“江湖上有两个最负盛名的铸剑世家——明月山庄和烈阳堡。”

　　“明月山庄以铸剑之术闻名，烈阳堡则以刀法见长。两家本是世交，却因为一本名为《阴阳诀》的秘籍反目成仇。”

　　铁面人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阴森：

　　“后来，明月山庄惨遭灭门，据说就是烈阳堡干的。但真相，往往比传说更加复杂。”

　　他的目光转向白衣女子：“比如这位月姑娘，她并非明月山庄的后人，而是烈阳堡主的亲生女儿。”

　　黑衣男子猛地转头看向女子。

　　女子的脸色更加苍白，但她没有否认。

　　“那你...”黑衣男子声音干涩。

　　“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女子轻声道，“我是烈阳堡的二小姐，本名烈如月。”

　　她缓缓摘下发簪，如瀑的青丝垂落肩头。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温婉柔弱的月仙子，而是眼神锐利的烈阳堡千金。

　　“当年的灭门惨案，另有隐情。”烈如月道，“我父亲没有杀明月山庄的人。真正下手的，是第三方势力，他们想要夺取《阴阳诀》。”

　　铁面人点头：“不错。而那第三方势力的首领，就是你师父。”

　　第五章真相如刃

　　雨声渐歇，天边露出一丝微光。

　　破庙内的气氛却比刚才更加紧张。

　　黑衣男子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他追寻多年的真相，原来一直在最亲近的人手中。

　　“为什么要瞒着我？”他问。

　　烈如月垂眸：“因为不敢告诉你。你的师父对你恩重如山，而我父亲...毕竟是烈阳堡的人。”

　　“那么《阴阳诀》呢？”黑衣男子问，“它真的存在吗？”

　　铁面人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封面上写着三个苍劲的大字——阴阳诀。

　　“这就是所有人都想得到的秘籍。”铁面人道，“可惜，他们都不知道，这本秘籍根本无法修炼。”

　　他翻开书页，里面全都是空白。

　　“什么？”黑衣男子愕然。

　　“《阴阳诀》从来就不是一本武功秘籍。”烈如月接话道，“它是一个地图，指引着找到真正宝藏的路径。”

　　“宝藏？”黑衣男子皱眉，“什么宝藏？”

　　“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武林的秘密。”铁面人道，“关于当年武林盟主之死的真相。”

　　黑衣男子的心跳突然加速。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铁面人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的师父，就是杀害前任武林盟主的真凶。”

　　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黑衣男子的心上。

　　多年来，他一直将师父视为偶像，努力修炼他传授的武功，践行他教导的道义。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敬若神明的师父，竟然是个弑主篡位的小人？

　　“不可能...”他喃喃道，“师父他...”

　　“他是对你很好。”烈如月打断他，“因为他需要你替他找到《阴阳诀》和‘残月’刀。”

　　她走向黑衣男子：“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吗？”

　　黑衣男子当然记得。那一夜，师父突然病重，临终前将这把断刀交给他，嘱咐他一定要找到《阴阳诀》，并为他报仇。

　　可现在看来，一切似乎都是谎言。

　　第六章宿命对决

　　天光渐亮，雨已完全停了。

　　破庙内，三个人静静地对峙着。

　　黑衣男子握着断刀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毕生的信念在这一刻崩塌。

　　“那你呢？”他看向铁面人，“你又是谁？”

　　铁面人缓缓摘下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与黑衣男子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只是更加沧桑，右眼处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兄...长？”黑衣男子声音嘶哑。

　　铁面人点头：“十年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他是黑衣男子的亲哥哥，十年前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

　　“为什么...”黑衣男子艰难地问，“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

　　铁面人——不，现在应该叫他“铁面”——轻声道：“因为我一直在等你找到真相的这一天。”

　　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与烈如月那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背面刻的是“日”字。

　　“我们本是同根生，”铁面人道，“却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当年，明月山庄与烈阳堡因为《阴阳诀》而反目。你被明月山庄收养，而我则投奔了烈阳堡。”

　　“我们的父母，”铁面人声音低沉，“就是死于那场争斗之中。”

　　烈如月接话道：“而你的师父，就是挑起那场争斗的幕后黑手。”

　　黑衣男子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被师父好心收养。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亲人，而自己的家族，竟然与师父有着血海深仇。

　　命运，何其讽刺。

　　“那么现在，”黑衣男子深吸一口气，“你打算怎么做？”

　　铁面人看着他手中的断刀：“‘残月’本是一对，另一把名为‘断阳’，就在我手中。”

　　他从背后抽出一柄与“残月”几乎一模一样的断刀，只是刀身上的花纹略有不同。

　　“只有当两把刀合一，”铁面人道，“才能真正打开通往宝藏的大门。”

　　“所以你们布局引我来此？”黑衣男子问。

　　烈如月摇头：“不，我们是在等你醒悟。”

　　她望向庙门外：“天亮了，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黑衣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晨曦中，数十个黑衣人已将破庙团团围住。

　　他们手中的兵刃，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看来，”黑衣男子握紧断刀，“今日是无法善了了。”

　　铁面人重新戴上面具：“那就让我们用刀来说话吧。”

　　三人的身影几乎同时动了。

　　断刀在空中相交，发出刺耳的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