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孤星》abcsys

1、残月孤星

　　一 旧琴匣

　　秋风如刀。
　　削过荒原上最后几根枯草。

　　黑衣男子站在古道尽头，身后是被夕阳拉长的影子。他腰间系着一柄刀，刀鞘陈旧，像是被岁月磨去了所有光泽。
　　这条路通向一座久已荒废的驿站。据说三十年前，这里是关外最繁华的地方。如今只剩残垣断壁，和永远不会消散的血腥气。

　　他推开门。
　　灰尘簌簌落下。
　　驿站里坐着一个人，青衣长衫，正在煮茶。茶香与腐朽的气息混合，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你来了。”青衣人没有抬头。
　　“我来了。”黑衣人道。
　　“带着你的刀？”
　　“刀在。”
　　青衣人终于抬眼，目光如针：“断弦刀还在？”
　　黑衣人的手轻轻抚过刀鞘：“刀在，弦已断。”

　　茶沸了。
　　青衣人斟了两杯：“有人要买你的刀。”
　　“我的刀不卖。”
　　“不是买刀，是买断弦的秘密。”
　　黑衣人端起茶杯，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了。”
　　“包括月华夫人？”
　　茶杯微微一顿。
　　驿站的烛火突然摇曳。

　　二月华如练

　　月华夫人死了。
　　三天前，死在江南听雨楼。
　　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匕首上刻着半轮残月。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只有她指尖沾着少许琴弦的碎片。

　　黑衣人赶到时，江南正下着绵绵细雨。
　　听雨楼里飘着若有若无的兰花香，与血腥气纠缠不休。窗边的古琴断了一根弦，琴身有未干的水渍。
　　他认得那琴——是他的师父，“琴剑双绝”萧白羽的遗物。

　　“她是自杀的。”
　　说话的是个白衣女子，撑着油纸伞站在楼下。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
　　“理由？”
　　白衣女子抬起眼，眸子里有说不清的愁绪：“她说，断弦重现之时，就是恩怨了结之日。”

　　黑衣人记得月华夫人的眼神。
　　三年前那个雪夜，她将这把刀交给他时说：“断弦刀不该重现江湖。有些秘密，就该永远成为秘密。”
　　那时她的指尖冰凉，像是刚从冰窖中取出。

　　三七杀令

　　青衣人从怀中取出一枚铁令。
　　令上刻着七滴血。
　　“七杀令。”黑衣人瞳孔微缩，“他们出山了？”
　　“是的。他们要断弦刀的锻造之法。”
　　“为了那个传说？”
　　“为了无敌。”

　　传说断弦刀中藏着一个秘密——能让人武功瞬间提升十倍的秘诀。但需要以最珍贵的东西交换。
　　萧白羽得到这把刀后，三个月后就疯癫而死。
　　死前他不停地弹琴，直到十指鲜血淋漓，琴弦尽断。

　　“他们给了我三天时间。”青衣人道，“交出锻造之法，或者交出你的命。”
　　“你选了哪个？”
　　“我选了第三个。”
　　青衣人突然出手。
　　茶壶爆开，滚烫的茶水化作无数利箭，直射黑衣人面门！

　　刀光一闪。
　　比烛火跳跃的光影更快。
　　茶水在空中凝固，然后落地成冰。
　　青衣人看着自己胸前的刀痕，难以置信：“你的刀...更快了...”
　　“因为弦已断。”黑衣人收刀，“完整时的断弦刀，反而是累赘。”

　　青衣人倒下时，手中滑落一枚玉佩。
　　玉佩上刻着半轮残月。
　　与月华夫人胸口的匕首，一模一样。

　　四白衣如雪

　　白衣女子等在驿站外。
　　她换了一身素衣，像是戴孝。
　　“他死了？”
　　“死了。”
　　“你可知他是谁？”
　　“不知。”
　　“他是月华夫人的师兄，也是你师父唯一的弟子。”

　　黑衣人停下脚步。
　　夜色渐浓，星光稀疏。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因为我姓萧。”
　　黑衣人的手微微一颤：“萧白羽的萧？”
　　“我是他的女儿，萧如梦。”

　　风吹过，带来远山的寒气。
　　萧如梦从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这是父亲临终前写的。他说，若有一天断弦刀重现，就把这封信交给持刀的人。”
　　信上只有一行字：
　　“弦断音不绝，月残光未灭。”

　　五 往事如烟

　　十二年前，萧白羽带着断弦刀隐居江南。
　　那时他已是武林第一人，却突然宣布封刀。
　　有人说他得到了绝世秘籍，有人说他败给了某个神秘高手。
　　真相，随着他的死埋入黄土。

　　“父亲不是疯癫而死。”萧如梦的声音在夜风中飘摇，“他是被毒死的。”
　　“何种毒？”
　　“无影之毒。”
　　黑衣人心头一震。无影之毒是西域奇毒，中毒者会在三个月内逐渐失去理智，最后发狂而死。
　　而下毒之人，必定是萧白羽极为亲近的人。

　　“月华夫人为什么死？”
　　“因为她发现了真相。”萧如梦望着残月，“也因为她不忍心看你步入陷阱。”
　　“陷阱？”
　　“有人布了一个局，要用断弦刀引出真正的凶手。”

　　驿站里的烛火忽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然后是无尽的杀意。

　　六弦断血未冷

　　刀在手中嗡鸣。
　　像是感受到了危险。
　　黑衣人将萧如梦护在身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没有声音，没有气息。
　　只有越来越浓的杀意。

　　“来了。”他低声道。
　　话音未落，七道黑影从不同方向袭来！
　　他们的剑快如闪电，配合得天衣无缝。正是传说中的“七杀阵”。
　　刀光再起。
　　如残月掠过夜空。
　　鲜血飞溅，却无声无息。

　　当最后一名杀手倒下，黑衣人的手臂也多了一道伤口。
　　深可见骨。
　　萧如梦撕下衣襟为他包扎：“他们不是真正的七杀。”
　　“何以见得？”
　　“七杀出手，从不留活口。更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开。”

　　驿站深处，传来掌声。
　　一个锦衣男子缓缓走出，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
　　匕首上刻着完整的圆月。
　　“好刀法。不愧是断弦刀的传人。”
　　黑衣人盯着他手中的匕首：“你就是幕后之人？”
　　“可以这么说。”锦衣男子微笑，“也可以说，我是来终结这个传说的人。”

　　七月圆人缺

　　“三十年前，我爷爷创造了断弦刀。”锦衣男子道，“但他很快发现，这把刀太过邪恶。它不会让人无敌，只会让人疯狂。”
　　“所以他要毁了它？”
　　“不。他要完善它。”
　　锦衣男子向前一步：“可惜他失败了。萧白羽也失败了。现在，轮到你了。”

　　萧如梦突然道：“你就是下毒的人？”
　　“聪明。”锦衣男子点头，“可惜知道得太晚。”
　　他拍了拍手，四周亮起无数火把。
　　驿站已被重重包围。

　　“交出锻造之法，我可以留你们全尸。”
　　黑衣人笑了。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都被传说骗了。”
　　刀，缓缓出鞘。
　　在火把照耀下，刀身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是断裂的琴弦。

　　“断弦刀没有秘密。”黑衣人道，“它的力量，来自于持刀人的决心。”
　　“什么意思？”
　　“当你愿意为某个信念付出一切时，这把刀就是无敌的。”
　　锦衣男子嗤笑：“荒唐！”
　　“试试便知。”

　　八刀光如梦

　　这一刀，很慢。
　　慢到能看清刀身划过的每一寸轨迹。
　　但锦衣男子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开。
　　他的匕首迎上，却在接触的瞬间寸寸断裂。
　　刀锋停在他的咽喉。

　　“为什么...”
　　“因为我终于明白，断弦刀的弦，是什么。”
　　黑衣人收刀。
　　锦衣男子颓然倒地。
　　周围的杀手面面相觑，缓缓退去。

　　萧如梦扶住摇摇欲坠的黑衣人：“你怎么样？”
　　“无妨。”他看着她，“现在，该告诉我真相了。”
　　“什么真相？”
　　“月华夫人，是你杀的吧？”
　　萧如梦的脸色瞬间苍白。

　　九 弦外之音

　　“你怎么知道？”
　　“感觉。”黑衣人道，“你看她的眼神，有愧疚，却没有悲伤。”
　　萧如梦沉默良久：“是，我杀了她。因为她才是真正下毒的人。”
　　“为什么？”
　　“因为她爱我的父亲，而父亲爱的，是她的姐姐月影。”

　　又是一段尘封的往事。
　　月华与月影是孪生姐妹，同时爱上了萧白羽。
　　最终萧白羽选择了妹妹月华，却发现心中真正爱的是姐姐月影。
　　月影在得知真相后自尽身亡。
　　月华因此心生怨恨，在萧白羽的茶中下了无影之毒。

　　“我跟踪她三年，终于找到证据。”萧如梦泪如雨下，“那天在听雨楼，她承认了一切。然后...然后用这把匕首自尽了。”
　　她从怀中取出那柄刻着半轮残月的匕首。
　　“她说，这是解脱。”

　　黑衣人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
　　恩怨情仇，不过是一场大梦。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完成父亲的遗愿——毁了断弦刀。”
　　“正合我意。”

　　十 新弦待续

　　炉火熊熊。
　　断弦刀在火中渐渐融化。
　　那些传说中的秘密，都将随着铁水化作乌有。

　　萧如梦忽然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请讲。”
　　“那天在驿站，你是如何破解七杀阵的？”
　　黑衣人微微一笑：“因为他们的阵中，多了一个人。”
　　“谁？”
　　“你。”

　　萧如梦愣住。
　　“其实你才是真正的七杀之首，对吗？”
　　沉默。
　　只有炉火噼啪作响。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看月华夫人的眼神。那不是看仇人的眼神，而是...看叛徒的眼神。”
　　萧如梦笑了，笑中有泪：“是的，我是七杀之首。月华夫人是我的下属，她背叛了组织。”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从今天起，七杀不复存在。”

　　她转身离去，白衣在晨风中飘飞。
　　像一朵云，渐渐消失在天际。

　　黑衣人看着炉中最后一缕青烟。
　　刀已毁，弦已断。
　　但他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
　　带着新的秘密，新的传说。

　　残月西沉。
　　孤星未隐。
　　又一个黎明。